5 傳信

傳信

當天晚上，林驚瀾做了一場夢。

夢見周珉代她入宮面聖，皇帝問及她的傷勢，周珉當即撲到皇帝的腳邊，扯着龍袍鬼哭狼嚎地喊疼。

她驚醒，額角泛起細細密密的汗。

用過早膳，她托二寸給周珉送信，叮囑周珉準備好便盡早入宮，別讓皇帝久等，當然，重點是見到皇帝一定一定要謹言慎行！

不多時，她收到回信。

信上只有短短二字——“遵命！”

附帶一張單膝跪地抱拳行軍禮的小人畫像。

幼稚！

林驚瀾本該焚毀信件，想了想，又疊好收進抽屜。

恰好，周夫人推門走進書房：“珉兒，看什麽呢？”

林驚瀾将抽屜關緊，從書案後走出來迎人。

周夫人在茶桌前坐下：“你大哥和二哥快從嶺南道回來了，方才送回一封信，問你有沒有想要的特産。”

周家大哥與周珉一同下揚州，只比周珉早三日抵京。然近來京中事務繁多，周家大哥抵京沒半天，又被皇帝派去嶺南道上巡查。

随行的還有任軍器監少監的周家二哥，聽說是為了去查驗嶺南軍造坊新造的一批強弩。

周珉抵京那天，周家兩兄弟剛出發，眼下許是還不知道周珉落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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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瀾摸不準周珉想要什麽，只好随口搪塞：“容我想想”

她打算待會再翻牆去趟定遠侯府，問問周珉的意思。

周夫人卻道：“你是該好好想想，想想人家林姑娘喜歡什麽。”

林驚瀾愣了一下：“林姑娘？”

周夫人道：“瞧你平時挺聰明，怎麽一到正事就犯糊塗？林姑娘大老遠從漠北趕回來，剛到京城就出了事，你難道不去看看她？何況你們倆五年沒見，你去見她，哪能不帶見面禮？”

她從善如流：“那我去問問吧！”

正好以此為出門的理由，不用再偷偷摸摸地翻牆。

話音未落，被周夫人敲了下腦袋。

“哪有人送禮還提前上門咨詢，你是去問診的嗎？”

周夫人無奈起身，“知道指望不上你，走吧！娘備了些補品，你和我一起去拜訪定遠侯府，先探望一下林姑娘。不過，你自己要送的東西，自己好好想，別指望別人！”

林驚瀾只好點頭，簡單收拾一番，同周夫人去了定遠侯府。

......

住在林家的第一晚，周珉睡得格外不舒坦，一覺醒來渾身酸痛，雙眼下挂着黑漆漆的倆大圈。

用過午膳，周珉百無聊賴地靠在庭院的躺椅上揉肩膀，左揉右揉，都沒有昨天林驚瀾給他按的得勁。

下次見面，一定要讓林驚瀾再按一次。反正享受的是林驚瀾的身體，她沒理由拒絕。

正思量着，小滿匆匆走進來。

“小姐，周公子來了。”

周珉噌的一下從躺椅上坐起：“誰來了？”

林驚瀾出息了啊！

居然堂堂正正走正門了。

小滿道：“周公子來了，還有周夫人。”

周珉笑容瞬間消失，又心情低落地躺回去，擺擺手：“知道了，請進來吧！”

周夫人帶來不少補藥，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大多藥材對于筋骨損傷有奇效，日常服用也能緩解身體的疲勞。

可惜周珉不懂這些，暗自埋怨他娘老古板。

哪有給小姑娘送補品的？

送去隔壁東院還差不多。

小滿端來熱茶，周珉請周夫人入座。林驚瀾跟在後面，悄悄往周珉手裏塞東西。

“銀票。”

周珉伸手一摸，就兩張？

“這點夠幹嘛的？”

林驚瀾低聲道：“這回你娘在，我不方便帶太多，下次再給你取。”

周珉将銀票草草往袖子裏塞，回頭小聲叮囑：“下次多拿點，你自己留一半，其他的都拿來。”

林驚瀾：“知道了，我不用，下次都帶給你。”

周珉一手扶周夫人，一手往袖子裏塞銀票，姿勢不太方便，銀票露出一角。

林驚瀾忙上前，把露在外面的銀票一角折進去。

周夫人回頭，恰好看見這一幕：“你們……”

林驚瀾頓住動作，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後。

周珉立刻岔開話題：“伯母，快坐。”

周夫人落座，依舊一臉狐疑。

銀票還挂在袖子裏，一動直往外掉，周珉借口起身：“伯母，您先坐，我去裏間取點東西，去去就回。”

周夫人瞬間切換回笑臉，溫聲道：“好好好，不着急。”

周珉一走，周夫人的面色又瞬間嚴肅：“你剛才在做什麽？”

林驚瀾莫名有種做壞事被撞破的窘迫感：“沒什麽。”

周夫人一改往日的随和溫柔，不容拒絕道：“把手伸出來。”

林驚瀾乖乖伸手。

啪！

巴掌落在她的掌心，不輕不重，僅作警示。

“平時不懂規矩，娘可以縱容你。但無論如何，你不能唐突人家姑娘。擅自去牽林姑娘的手，這種無禮之事，不許再有，明白嗎？”

林驚瀾後知後覺，點了點頭：“明白了。”

原來是誤會了啊！

吓她一跳，還以為銀票被發現了。

周珉很快回來，端來一盒荔枝。林驚瀾認出來了，是之前周珉給她的那盒。

因為放在冰盒裏保存，荔枝還很新鮮。周珉将荔枝遞給周夫人：“伯母，嘗嘗。”

又加重語氣，“周公子也嘗嘗。”

林驚瀾無意識舔了下唇，拿起一顆荔枝：“多謝。”

因為昨夜沒睡好，周珉的臉色不太好。周夫人怕打擾周珉休息，坐了沒一陣便招呼林驚瀾起身。

“驚瀾啊，我們不打擾你了。等你身體好些，讓珉兒帶你在京中轉轉。吃喝玩樂這些事情，他懂得最多。”

正準備道別，林驚瀾忽然想起來，她還沒機會問周珉嶺南道特産的事情。

“娘，您先出去等我，我和林姑娘說幾句話。”

周夫人微微蹙眉，眼神示意：忘了方才提醒你什麽？

林驚瀾下意識看向周珉，周珉随即開口：“伯母，我聽周公子說您喜歡桂花。我家後院的幾株金桂剛好開花，要不讓小滿帶您去看看？”

周夫人看破不說破：“有勞了。”

林驚瀾微微舒出一口氣。

周珉望着周夫人走遠的背影，笑問：“你原來是不是覺得我娘特溫柔，特好說話？”

林驚瀾點頭，明明剛醒的時候，周夫人連說話都輕聲細語，怎麽才一天就變樣了？

周珉道：“我家人都這樣。我稍微生點小病，他們就小題大做，把我像塊豆腐一樣供着。但我要是身強體壯，吃嘛嘛香，那就跟過街老鼠差不多，人人喊打。”

林驚瀾心想，還不是你自己淘的？

周珉問：“你還有事吧？”

林驚瀾道：“你大哥二哥去了嶺南道，寫信回來問你有沒有想要的特産。”

周珉想了想：“嶺南道啊，這時候正是嶺南盛産柑橘的季節，讓我大哥帶幾斤柑橘吧！還有龍眼、楊梅，嶺南的石榴也不錯。讓我大哥看見好的瓜果都帶一些，反正二哥也在，他們倆一起，拿得下。”

林驚瀾無語：“這麽多，我怎麽拿給你？”

周珉：“拿給我幹嘛？不嫌麻煩，你留着吃呗！”

“啊？”她沒明白。

周珉嘆了口氣：“那就等到時候，你跟我娘說，你想給我也送點水果。我娘一聽肯定樂得開花，巴不得一箱子一箱子往你們定遠侯府搬，還會誇你懂事呢！”

“哦。”

周家人真是越來越難懂了。

林驚瀾又問：“你給宮裏送信了嗎？”

周珉道：“上午托權叔去送了。等聖上定下入宮的時間，我寫信告訴你。”

……

回程路上，林驚瀾與周夫人一同坐在馬車裏。

周夫人面色嚴肅地看着林驚瀾，思量片刻，沉聲開口：“珉兒，別怪娘啰嗦。林姑娘在邊關領兵多年，見過大世面，自然不拘小節。但你是男兒，不能沒有分寸。即使你們有婚約在身，也要明白人言可畏。這次沒有外人，不會惹出麻煩。但日後出門在外，你必須學會保護林姑娘，能明白嗎？”

林驚瀾不善言辭，但不笨，周夫人的苦心，她能聽懂。

正因為聽得懂，才更糊塗。

周家與林家雖然都是輔佐順元帝登基的重臣，但兩家的關系屬實不算親近。甚至後來順元帝給兩家賜婚，周林兩家也沒比從前多多少來往。

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未曾深交的周夫人對她如此優待？

甚至還要叮囑自己放在手心裏呵護還來不及的親兒子，去保護她一個外人。

......

次日晚間，林驚瀾再次收到周珉來信。

皇帝命林驚瀾三日後入宮，地點約在後宮的禦花園。

既然約在禦花園，定然不會說太多公務。林驚瀾安下心，放下信件，準備去洗澡。

晚風吹來，信紙落地。

潔白的信紙背後又畫了一個小人。

女孩眉眼含笑，小巧的手裏捧着一顆荔枝。臉頰和荔枝一同用朱砂染成了粉紅色。

她忙拾起信紙，耳根無端發熱。

無聊！

無聊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