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兩家

兩家

一番折騰下來，林驚瀾回到文國公府才想起話本的事。

舊帳沒算又添新賬。

林驚瀾又氣又無語，不僅氣周珉無理取鬧，還氣自己不争氣。

沉穩明事理，是恒陽長公主在世時對林驚瀾的唯一要求。林驚瀾自小将此奉為圭臬，以林家獨女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處處謹慎，絕不做半點違背禮數之事。

可周珉這個幼稚鬼，從國子監時期就開始天天惹她。林驚瀾明明對旁人都能忍耐，唯獨忍不了周珉。

果然和周珉沾上準沒好事，必須想辦法盡早換回來。

林驚瀾躺在床上，一直思量到後半夜才入睡。

次日一早，京中傳出消息，盧衙內昨夜不慎摔倒，一下撲在火爐上，雙手被燙掉一層皮，鬼哭狼嚎地叫了一晚上。

周家人一同用早膳，周家大哥周琅忽然提起此事，似是随口道：“昨晚剛聽說盧衙內惹了咱家臭小子，沒想到這麽快遭報應。咱家臭小子，是有些運氣在身上的。”

周琅笑意溫和地看過來，一副看透的表情。

林驚瀾埋頭盤飯：“他活該。”

文國公立刻呵斥：“混賬，說你多少次了，要謹言慎......”

“行”字還沒出口，周夫人往文國公碗裏塞了一筷子菜：“吃你的飯。”

二哥周琰在一旁撿笑，悄悄用手肘拐林驚瀾：“下次受欺負告訴二哥，別自己去找人麻煩。萬一被人發現，爹又得罵你。”

林驚瀾咽下飯，無辜地看向周琰：“二哥，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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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笑着搖頭：“怎麽，跟二哥也不說實話了？”

林驚瀾聽明白了，這事雖然不是她幹的，但是周家人這麽篤定是周珉所為，那必然是周珉頂着她的身子去幹的。

雖然不合規矩，但盧衙內确實活該。

林驚瀾想了想，姑且原諒周珉了。

......

小滿發現她家小姐今天心情特好，一早上起來邊吹口哨邊逗鳥，不僅去小花園裏轉了一圈，還一反常态地準備去東院給林老将軍送水果。

她家小姐回京也有小半個月了，還是第一次提出要見林老将軍，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周珉捧着果籃，邊吹口哨邊往東院走，路過小花園，隐約瞧見老槐樹下有倆人影，忙退回來。

“爹！”

林老将軍正在和管家權叔對弈，周珉一嗓子喊過去，林老将軍面色一僵，手指一顫，棋子落偏，走了步臭棋。

權叔詫異起身，忙向周珉行禮：“老奴見過小姐。”

林老将軍遂趁權叔不注意，悄悄把落偏的臭棋挪回正位。

周珉笑呵呵走過來，把果籃遞給權叔：“上次文國公府送來的，還剩不少，勞您去洗了。”

權叔拎着果籃離開。

周珉走到棋盤邊，打量幾眼：“權叔棋藝不精啊，白子眼看通天了，黑子怎麽還在家裏打轉？”

林老将軍适時提醒：“你權叔是白子。”

周珉眨了下眼，也不覺得尴尬：“昂，那爹你得好好學學了。”

林老将軍連聲輕咳，耳根通紅，摸起桌邊的棋譜，翻開擋在臉前。

“你怎麽跑這來了？”林老将軍淡淡問。

“閑着沒事幹，随便走走。”

周珉琢磨着棋局，一擡眼，看見林老将軍手裏的棋譜，嫌棄道：“爹，您不會還在看這本吧？這是哄小孩的，我五歲就不看這個了。”

林老将軍指尖泛白，緩緩合上棋譜，特意把棋譜塞到棋桌底下，用嚴肅掩飾尴尬：“去邊關幾年，學會說大話了。”

周珉還真沒說大話。

他八歲開始學棋，每日被他大哥二哥輪着血虐，一直虐到十二歲才贏過第一盤棋。

而時至今日，狡猾的周家大哥已經不和周珉下棋了，因為贏不了他。

周珉興沖沖開始收棋子：“要不，我陪您下一局？”

林老将軍擡了下眼，又別過頭，愛搭不理道：“只下一盤。”

周珉笑：“行。”

權叔洗完水果，看見小花園的老槐樹下坐着兩道身影，默默笑了下，沒過去打擾。

不多時，小滿來找周珉，被權叔叫住：“小姐陪侯爺下棋呢！”

小滿詫異地看過去，會意：“那我待會再來。”

權叔見小滿手裏拿着請柬，遂問：“怎麽回事？”

小滿道：“沈家小公子快過生辰了，沈夫人特意在佛嶺山為沈小公子舉辦騎射比試。丞相府的家丁送請柬來問我們家小姐方不方便出席。”

權叔不由詫異：“沈閣老家的沈小公子？”

小滿點頭：“是了。”

這倒奇怪。

沈閣老接文國公的班出任首輔那年，林老将軍剛好卸甲。

沈家與林家幾乎沒有半點交集。

權叔不免好奇，沈家小公子前幾天才回京，怎麽想起邀請林驚瀾出席生辰宴了？

“小姐和沈小公子，應該不熟吧？”

權叔心裏犯嘀咕。

小滿道：“許氏因為小姐精通武藝，沈家辦的是騎射比賽，想讓小姐去捧個場吧！”

權叔琢磨道：“請柬先放小姐書房吧！小姐回京也有一陣了，出去走走，交交朋友，挺好的。”

不遠處的老槐樹下，周珉還在與林老将軍對弈。

林老将軍興致勃勃，目不轉睛地盯着棋盤，五年沒見的親閨女坐在對面都不稀罕看了。

周珉打了個哈欠，掃一眼棋盤，随手落子，完全不思考。

二人有來有回，眼看收官，黑白兩方勢均力敵，林老将軍下意識攥拳，緊張得不行。

周珉算是看明白了，林老将軍這臭棋簍子，又菜又好面子，輸了保不齊掀棋盤。

所以最後一子，周珉故作沉思，決絕落子。

林老将軍當即勾起唇角，随即落子：“阿瀾，你輸了。”

周珉故作懊惱，長長嘆氣。

林老将軍清了清嗓，把方才被形容為哄小孩的棋譜遞給周珉。

“年輕人太浮躁，回去多學學。”

老頭藏不住笑，眼底盡是得意。

周珉被迫虛心接過棋譜，模仿林驚瀾的神色，起身颔首：“是。”

正要開溜，林老将軍又喊：“回來，再下一局，爹指點指點你。”

周珉邁腿的動作僵在原地。

得，看來他今天的任務就是哄老頭了。

老槐樹上的日頭逐漸偏西。

林老将軍揉了揉肩膀，意猶未盡道：“今天先到這。你去權叔那拿副膏藥，免得坐久了肩膀疼。”

周珉一瞬詫異。

林驚瀾的肩傷是去漠北之後才出現的，林老将軍怎麽知道？

林老将軍似乎看穿周珉的疑惑，別別扭扭道：“裂雲刀是林家祖傳，論用刀，我比你熟。”

周珉懂了。

原來肩傷也是林家祖傳。

離開東院，周珉去林驚瀾的書房裏看了會話本。

話本是前幾天新買的，是眼下京中最流行的先婚後愛題材。

看得太入迷，周珉也就沒注意到書案上多了一張請柬。

入夜。

周珉梳洗完躺在床上，回想起昨日和林驚瀾的争吵，有點後悔。

林驚瀾那麽倔的脾氣，五年前離京遠赴漠北，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昨天吵得那麽兇，林驚瀾若是一氣之下遠走漠北，不會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吧？

應該不會。

周珉開始給自己吃定心丸。

林驚瀾的身子還握在他的手裏，只要不換回去，林驚瀾想走都走不了。

可是，如果換回去了怎麽辦？

周珉忽然有點煩躁。

一煩躁，渾身上下哪都不得勁，且不談日日折磨人的肩傷，連往日還算正常的小腹都開始脹痛。

算了，氣大傷身。

周珉被子蒙頭，開始睡覺。

遠在文國公府的林驚瀾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尖，坐在書案前思量換回來的方法。

雖說話本不可靠，但是目前貌似除了話本，也沒有其他參考。

林驚瀾又從書架上取出那本《人生互換指南》，沒等翻開書頁，某些難以啓齒的劇情幡然湧入腦海。

林驚瀾的耳根驟然一紅。

思量片刻，咬牙忍了。

林驚瀾避開書中有特殊描寫的幾頁，尋找話本中男女主換回身體的方式。

可惜避無可避。

因為話本中的男女主不止一次互換過身體。

第一次互換，換回來的方式，林驚瀾和周珉已經試過了。

而第二次換回來的方式，看着書中關于男女主不慎中藥，巫山雲雨、春夜纏綿的細致描寫......

林驚瀾合上話本。

太不正常了。

她怎麽會信這種東西？

這夜，林驚瀾睡得很差，輾轉反側，奇怪的夢一場接一場。

次日，林驚瀾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一睜眼，二寸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走進來。

“小少爺，定遠侯府來信。”

周珉的信？

林驚瀾接過信件，展開一看。

信紙上畫着一個病怏怏的小人，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靈魂出竅。

畫下附贈一排鮮紅的朱砂大字：

“危，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