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攤牌

攤牌

身體互換這事，不是親身經歷，誰都不會信。所以林老将軍的第一反應就是倆人帶了面具，險些直接上前撕二人的臉皮。

林驚瀾還在氣頭上，周珉忙上前勸她：“快給咱爹解釋一下。”

林驚瀾都不願喊的爹，周珉倒是一口一聲喊得起勁，氣得林驚瀾嗔了他一眼：“別亂叫爹。”

二人對面的林老将軍深吸一口氣，指着林驚瀾問：“到底怎麽回事，你真是阿瀾？”

林驚瀾不答話，只是用腳尖挑起裂雲刀。修長的左臂接住裂雲刀，揚手一揮間，衣袍不偏不倚被她割下一角。

林老将軍吓了一跳，心想這不是割袍斷義吧？

林驚瀾又丢掉裂雲刀，将衣擺割下的布條包在了虎口的傷口上。

包紮好傷口，林驚瀾走到一旁坐下，她垂眸打量不斷滲出血的虎口，煩得不行。

周珉的手很好看，指節修長白皙，手背上有清晰的骨骼脈絡，如果這樣一雙如白玉雕琢般的手留下疤痕，實在太可惜了。

林老将軍還在等林驚瀾回話。

林驚瀾草草掃他一眼：“是，不信嗎？”

信就怪了，她明明頂着周珉的臉。

林老将軍滿臉都寫着不信，林驚瀾只好平息火氣，給自己作證道：“我娘是恒陽長公主，洪德三十七年六月初六生人，病逝于順元十三年八月十五。祠堂位于菩提山頂的公主陵，不入林家宗祠。”

這話是有意揭林老将軍的傷疤。林老将軍聞言，臉色果然愈發難看，粗壯的指節壓在輪椅扶手上，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青白。

不過這些事情即使是外人也能聽聞，說服力還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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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瀾又道：“權叔四十五年前入府，生辰是九月初十。寒露與我同齡，在我三歲那年入府，生辰是五月十三。小滿比我小兩歲，十年前入府，生辰是二月廿一。”

定遠侯府的下人屈指可數，所以他們每個人的生辰林驚瀾都記着。

當然，還有林老将軍的生辰沒說。

林驚瀾又斜睨向林老将軍：“哦對，還有您，您的生辰......抱歉，我忘了，沒記過。”

饒是明知林驚瀾有意氣他，林老将軍還是被狠狠噎了一下。

話說至此，林老将軍和權叔也不得不信了。可是即使互換了身體，倆人不還是睡一起去了。

林老将軍年近五旬，實在受不了這個刺激。他捂着胸口二度發問：“我不管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既然事有逾矩，必須按規矩辦事。不管你們誰娶誰嫁，趁早把婚成了，當心鬧大了讓人笑話！”

林殊衡不問林驚瀾為何逾矩，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婚，可見相比于她這個女兒，林殊衡顯然更在乎那些所謂的規矩和林家的門風。

林驚瀾冷笑，不屑反問：“如果不呢？”

“那你就滾出林家，別認我這個爹！”

氣急之下，林老将軍說了重話。

林驚瀾一貫吃軟不吃硬，當即起身道：“我求之不得！你以為我願意待在這個家嗎？我看您方才那一刀挺有勁的，身體應該還不錯吧？正好我滾了給別人騰地方。您趕緊娶個續弦，生他十個八個的兒子。到時候他們輪番替你去漠北征戰，才算替林家揚名立威呢！”

往往越親近的人越知道如何傷害對方，林驚瀾的每一句話都直接往林老将軍的心窩子裏捅。

林老将軍被氣得不行，不僅面色鐵青，唇色也開始泛白，只能斷斷續續突出幾聲怒斥：“滾！給我滾！”

林驚瀾二話不說，拉起周珉就往外走。

周珉被林驚瀾扯住胳膊，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林驚瀾的步子。轉眼的功夫，二人已經走到了中院，身後仍時不時傳來幾聲林老将軍的怒罵。

周珉完全沒料到事情會鬧到這步，林驚瀾平時待人溫和，連對盧衙內都能一忍再忍，可眼下不知是被觸到逆鱗，還是因為昨晚徹底出格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吵起架來一點也不讓着。

大抵林驚瀾的骨子裏原就是叛逆的，所謂的守規矩，不過是早熟的孩子最知道如何讨長輩歡心罷了。五年前她敢孤身前往漠北，已經說明問題。周珉甚至覺得如果林驚瀾和林老将軍徹底鬧翻，她真的會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了。

“阿若，你爹說的是氣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怎麽辦？”

周珉一面擔心着林驚瀾一走了之，一面又或多或少理解林驚瀾不平的原因，他拉住林驚瀾，勸道，“要不你在外面等會，我去勸勸伯父。”

林驚瀾依舊拉着周珉往外走，眉頭緊鎖道：“別理他，浪費口舌。”

雖然這麽說着，林驚瀾的腳步卻慢了幾分。

周珉敏銳地察覺到林驚瀾的變化，适時停下腳步：“阿若，我知道你心向漠北。我不會勉強你成親，也不會讓任何人勉強你。我去勸他們，好不好？”

周珉的語氣幾乎是哄着的。林驚瀾不知怎麽就覺得鼻尖發酸，林殊衡好歹是他爹，還不如周珉一個外人懂她。

“你去勸他？”

林驚瀾回眸，許是因為不确定是否可以信賴周珉，語氣裏帶着些猶豫。

而庭院中落葉紛紛，周珉修長的指尖夾住一片落葉，已然從容笑應：“交給我吧！”

哪成想，話音未落，幾步遠的殿內傳來一聲大喊：“小姐，快進宮！快進宮請太醫！”

權叔急急忙忙跑出來，聲音顫抖道：“侯爺！侯爺急火攻心，病發昏倒了！”

一個時辰後，定遠侯府。

奉聖命前來的袁太醫收起銀針，緩緩整理起醫箱。床榻幾步遠的屏風後，林驚瀾抱臂斜倚門廊，漠然冷着一張臉。

周珉借林驚瀾的名頭向袁太醫詢問完病情，一出去，正看見林驚瀾在用自己的臉擺臭臉，遂倒了杯茶水，湊到林驚瀾身邊，不輕不重地拐了她一下：“哎，注意儀态，堂堂周小世子哀而不傷，樂不忘形。你現在哭喪着臉，有損我的形象。”

林驚瀾掃他一眼：“無聊。”

周珉又站到林驚瀾的對面，倆人一人守着一邊門，像鎮宅的門神。

手裏的茶水溫度适宜，周珉作勢要喝，沒等茶盞擡到下巴，又裝腔作勢地遞給林驚瀾：“喂，你喝不喝？”

林驚瀾的視線在殿內林老将軍的方向一掃而過，心不在焉地回應：“不渴。”

周珉識趣地收回手，輕描淡寫道：“袁太醫說林伯父只是氣急攻心，眼下脈象已經平穩，睡一覺就好了。你若實在擔心，不妨自己進去看看，反正你現在是周小世子，袁太醫也不敢轟你出來。”

“不去。”

林驚瀾只是冷冰冰地回應。

周珉失笑：“方才你急匆匆跑進宮抓袁太醫的時候，馬蹄鐵都擦出火星子了。擔心就進去看看呗，你們林家人是不是祖傳的嘴硬？”

你們周家人還祖傳的多管閑事呢？

林驚瀾瞪了周珉一眼，勉強把回怼的話憋了回去。

恰在此時，權叔端着湯藥走了出來：“小姐，世子，侯爺醒了。”

“還挺快。”周珉微一挑眉，看向林驚瀾，“一起進去看看？”

林驚瀾卻負手轉身：“我先回文國公府。如果林殊衡再追問昨晚的事情，你随意解釋，我無所謂，沒有特殊情況，不必知會我。”

眼見林驚瀾越走越遠，周珉忙拄着廊柱喊：“真走啊，進去看看呗！”

林驚瀾頭也不回地擺手：“不去。我現在進去，林殊衡會打斷你的腿。”

周珉反應了一下才明白：“現在是你的腿吧？”

話音未落，林驚瀾已然消失在夕陽盡頭。

權叔恰在此時出來，周珉以為權叔是來請他入殿，便轉身準備進殿去看望林老将軍。哪成想前腳還沒邁進去，權叔便忙不疊将他拉了出來。

二人一出寝殿，權叔忙關上殿門，躬身賠禮道：“小......小世子，勞您稍等片刻。侯爺此時還在氣頭上，許是不願見您。”

周珉倒是哭笑不得，這林老将軍的脾氣還真不小，昏迷剛醒都能把沒生完的氣續上，這時候還能想起來埋怨他，看來頭腦還算清醒，身體恢複的應該不錯。

既然此時進去只會挨罵，周珉也不打算自讨沒趣，與權叔辭別後暫且回了林驚瀾的院子。

待到天黑，許是林老将軍終于接受了二人身體互換的事實，趕着周珉正在用晚膳的功夫，吩咐權叔把周珉拎去了書房問話。

問什麽不用多言，從二人互換身體到昨夜之事的前因後果，期間一絲一毫的細枝末節都沒能瞞過林老将軍的法眼。

周珉足足被拷問了兩個時辰，說得喉嚨升煙、唇角幹裂，總算是讓生性多疑的林老将軍相信了他的話。

然而得知事實的林老将軍臉色反而更難看了。

“所以昨夜之事，全因盧衙內而起，并非你們自願所為？”

坐在書案後的林老将軍沉聲質問，臉色陰沉得恨不能把盧衙內生吞活剝了。

坐在對面的周珉也微微攥拳，垂眸道：“是我沒有保護好阿瀾，讓盧衙內那種小人有了可乘之機。”

見周珉還算坦誠，林老将軍面色回緩，垂眸把玩起書案上的狼毫玉筆：“盧衙內欠的賬，本侯自會清算，此事不勞世子費心。不過，世子也的确該好好考慮一件事。”

林老将軍話音一頓，驟然擡眸，注視着周珉的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

“不知世子打算何時與阿瀾成親？”

偌大的書房驟然安靜。

周珉與林老将軍對視片刻，看出此事沒辦法糊弄過去，便不卑不亢得坦言道：“伯父，恕晚輩難以從命。”

咔一聲脆響，狼毫玉筆在林老将軍手中碎成了兩段。

幾乎一瞬間，林老将軍面色驟冷，甚至起了殺意：“原來世子不想為此事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