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父母

父母

蔚藍的天空飄過幾朵白雲，周嘉行和孟黎趁着日光明亮一起看了女娲像，又去了海邊的輪船博物館，雖然整躺建安游與周嘉行原先預想的大相徑庭，但顯然孟黎很滿意，回程的地鐵上不停翻看着手機裏的照片。

回程的地鐵空蕩蕩的，玩了一天兩個人都累了，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都是一米八幾的男生，坐下來的時候兩條長腿擋住了過道。

“哎，你等下回家吃什麽？”周嘉行問。

回到家附近估計6點多，兩個人中午随便買了面包對付了一下，現在一提起來，頓時都覺得饑腸辘辘。

孟黎看了一眼手機，剛收到的信息：“兒子，周末不要老是待在家裏，可以約同學出去玩，爸爸媽媽今晚要趕項目進度，不能陪你了。你記得按時吃飯。”

他将信息沖周嘉行亮了亮，又挑了幾張今天拍的照片發過去，低頭回複信息。

“這麽忙麽？”周嘉行回想了一下孟黎家幹淨整潔得不像有生活氣息的廚房以及冰箱裏可憐兮兮的存糧。

“忙呀，怎麽不忙。忙到大年三十舉杯說了新年快樂，放下杯子就去對着電腦開會去了。”孟黎看着手機裏發過去的信息如石沉大海，沒有回響，将手機鎖屏了。手機漆黑的鏡面反襯出一個俊秀少年平靜的面孔，只是眼底一絲落寞出賣了他：“但是你也不能埋怨他們，我能夠安心快樂地上學，都是他們沒日沒夜拼搏出來的。”

其實孟黎早就習慣了回到家獨自一人面對冰冷的四堵牆，小時候還會打電話和爸爸媽媽撒嬌讓他們早點回家，大了一點就知道打了電話也沒用，還是得一個人吃飯洗澡睡覺。所以孟黎很喜歡學校，也很喜歡籃球社，大家在一塊聊天吵鬧，就算自己不說話，但是氣氛總是熱鬧的。

收起無用的情緒，孟黎又重新打開手機，準備點個外賣，到家的時候正好可以吃飯。

周嘉行伸手攔住他的手機，狡黠地沖他眨眨眼：“既然你爸媽都不管你晚上吃飯，那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吧。”

下了地鐵，孟黎一路跟着周嘉行，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不就是往家走的方向，孟黎仔細回想了一下，家附近無非就是便利店、蘭州牛肉面、沙縣小吃，能有什麽好吃的？

正想開口詢問，周嘉行将人一拽，往岔路口的右邊——夜市走去。

一踏進夜市的範圍，撲面而來就是濃烈的燒烤孜然香。一輛輛小車整齊地擺放在街道的兩邊，顏色鮮豔奪人眼球的照片，橙黃亮眼的燈光，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宣告着繁華喧鬧。

孟黎雖然知道家附近就有這麽一條夜市街，但是苦于一個人逛街是在無趣可憐，搬來這麽久愣是沒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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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這麽多好吃的，你想吃什麽都可以。”周嘉行看着孟黎發亮的眼睛，得意洋洋地說道。

就在孟黎思考着是吃幹炒牛河還是三絲炒米粉的時候，賣水果的大娘喊住了周嘉行。

“嘉仔，出去玩回來呀。你阿姨讓我給她稱個西瓜，你順手給拿回去呀。”大娘遞過來一個紅袋子裝的麒麟瓜，周嘉行乖巧地向前接過西瓜，掏出手機要給錢的時候還被大娘阻止：“不用給不用給，你阿姨給我發了紅包，拿回去吃呀。”

孟黎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嘉行一會兒工夫就抱着個大西瓜回來，嘴裏喃喃道：“嘉仔……”

周嘉行臉上罕見地泛起了一絲紅暈：“別叫我小名！”

不僅僅是賣水果的大娘，還有炒河粉的小哥，看到周嘉行來了，都親切地問他最近學習怎麽樣，抄出來的一份河粉頂別人兩份的量。

“你難道是什麽傳說中的建安夜市小王子嘉仔？”孟黎看着手上買幹炒牛河還捎帶着被塞進來的一串烤雞翅，驚訝地問。

“警告你，不準叫我嘉仔。”周嘉行氣急敗壞地說，有點後悔帶孟黎過來夜市了，都是因為看他回家一個人吃飯孤零零才心軟：“還有，夜市小王子是薛桀，不是我。”

“為什麽薛桀才是夜市小王子？他的臉比你還吃得開嗎？”

周嘉行一副你沒見過世面的語氣：“那是因為半條街都是薛桀家的，他能不是小王子？”

“……”

孟黎左右拿着夜市鮮榨果汁——絕對鮮榨，老板看見周嘉行，馬上多掏出兩個橙子丢進榨汁機，右手拎着一大盒炒牛河，一邊和周嘉行聊天，一邊左顧右盼想找個位置坐下來吃東西，差點撞上了燒烤爐。

周嘉行看不過去了，一把拉着人到路邊的一家小面館裏。

小面館不大，但幹淨整潔，店內擺着八張桌子，左右靠牆各四張，已經坐滿了好幾桌客人，最裏面則是透明的廚房。靠近廚房那張桌子顯然是老板給自己留出來的位置，上面擺着一套茶具。

周嘉行拉着孟黎就往那桌子走。

“等一下，這是人老板的位置……”孟黎慌張地想阻止周嘉行，但沒說完就反應過來，周嘉行熟門熟路，俨然一副進了自己家的感覺。

果然，周嘉行将手上的西瓜一放，沖着透明廚房裏在忙的老板和老板娘喊了一句：“叔叔、嬸嬸，我回來了。”

在廚房裏戴着白帽子燙面的大叔擡頭看了一眼：“帶同學回來了，給你們下兩碗面條吃。”

“好。”周嘉行應道，他看了一眼拎着東西站着的孟黎，拍了拍身邊的椅子：“怎麽了？坐呀，不累呀。”

孟黎趕緊把東西放下，周嘉行将買的東西都從袋子裏拿出來，拆了一雙筷子給孟黎，讓他先墊墊肚子。

“這是你叔叔嬸嬸的店呀，我還以為是你爸爸媽媽呢……”孟黎夾了一筷子河粉送入口中，果然，熟人加持過的河粉料格外足，每一口河粉都夾着肉，吃起來特別過瘾。

周嘉行也拆了一雙筷子，和孟黎一起分着吃河粉，一邊吃一邊用平淡的語氣說：“我沒有爸爸媽媽了，一直是跟着叔叔嬸嬸生活的。”

“？”孟黎一口河粉含在口中，硬是咽不下去。

店內客人說話的嘈雜聲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進入了真空狀态，眼前除了周嘉行以外一片虛白。

“你……你……你在開玩笑吧？”孟黎結結巴巴，不敢置信。

倒是周嘉行十分坦然的樣子：“誰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我8歲那年爸爸媽媽出車禍了，老人們因為這件事情大受打擊，身體都垮了，不能照顧我。叔叔是爸爸的弟弟，不忍心看我去住寄宿學校沒人管，就一直帶着我，算一算日子，好像都快十年了吧，叔叔嬸嬸對我很好的，從來不缺我吃穿，他們這麽多年也沒小孩，就把我當親兒子養了。”

孟黎看了一眼周嘉行，在說這件事的時候，他表情平淡，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周嘉行注意到了孟黎的目光，馬上說道：“不要用可憐的目光看着我，我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可憐的。”

本來就是，都已經是近十年的事了。

那時候，每個知道他身世的人都要嘆息地說一句：“真可憐。”他也覺得自己可憐，怎麽一夜之間就沒了爸爸媽媽呢？他也哭過、鬧過，要爸爸媽媽別睡覺了，帶他一起回家。

但是人總要接受現實，總要往前走的。

而且，這十年裏，叔叔嬸嬸視他如己出，穿衣教學，無一不用心。爸爸媽媽留下來的房子財産，也早早全部歸在他的名下。這麽多年的養育疼愛，如果他還覺得自己可憐的話，也未免太對不起叔叔嬸嬸了。

這時，嬸嬸端着兩碗面條過來，她約莫四十多歲，頭發整潔地在腦後紮了起來，雖然看起來不年輕了，眼角都是皺紋，臉頰上也是黃褐斑，但是面容和藹，沖着孟黎笑得慈祥。

不知怎麽的，她明明和周嘉行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但是孟黎卻覺得周嘉行笑起來的樣子和她有幾分相像，都是眉眼彎彎的和氣模樣。

“小同學，你今天是不是和嘉仔一起出去玩呀？喜歡吃面條不，要是有什麽想吃的和阿姨說。嘉仔第一次帶朋友回來，你們關系很好吧。以後多過來玩呀。”

孟黎連忙接過她手裏的碗，一連串的話霹靂吧啦地過來，孟黎都不知道該接哪句，只有連聲好的，知道了，謝謝阿姨。

這個年齡的人看到大人總是害羞別扭的，那邊又有客人招呼，嬸嬸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讓周嘉行好好和同學一起吃飯就忙去了。

看着孟黎應付嬸嬸的窘迫模樣，周嘉行覺得好笑：“吃面吧。”

孟黎看着碗裏的面條，熱騰騰的，碗都是燙手的。

“這事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放心吧。”

周嘉行愣了一愣，說：“沒事，薛桀和趙至桐都知道的。再說了，之前不是和你說交換秘密嘛，這就算我們兩個交換的密碼啦。”

孟黎聽到這話，才釋然地笑了一笑：“哪有人交換的秘密有那麽多人知道的，太狡猾了。”

兩個人埋頭在面條裏，少年人的生命力頑強，再深刻的苦痛都能随着風散去。畢竟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而少年人不缺的就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