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冷戰

冷戰

“你聽說了嗎？籃球隊內部好像打起來了？”

“是不是隊長和教練打起來了？”

“我聽說的隊長和隊員打起來了？”

“據說是隊員不服隊長管理，要挑戰隊長地位，重選隊長呢？”

……

流言蜚語是經由空氣傳播的，一個不留意已經借由風和唾沫因子改變形态。短短一個早自習，關于籃球隊的八卦傳入趙至桐耳朵裏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

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剛開頭的檢查，轉頭看看身後的兩個人，就連好脾氣趙至桐都忍不住覺得頭疼。

孟黎看上去還好，拿着本《新概念英語》在背書，臉色如常，和趙至桐的眼神對到，還會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全然沒有昨天諷刺周嘉行的尖刻。

轉過頭看向窗邊的周嘉行——他很明顯沒有半點隐藏心情的想法，從早上到學校就一直拿校服外套蒙着頭趴在桌子上，擺明老子誰都不想理——包括旁邊的孟黎。

收回眼神，趙至桐的老媽子性格讓他忍不住又開始操心起來，籃球隊遭受到的風波已經夠大了，如果周嘉行和孟黎繼續冷戰下去，再加上一個上下蹦跶的卷毛薛桀，和周嘉行不對付的毛安，估計球賽是不用打了。

沒準，翔遠籃球隊都要散了。

一想到這，趙至桐覺得檢查是寫不下去了，必須讓身後的兩個人先把話說清楚。将檢查收起來，趙至桐轉身對孟黎說：“我有點餓了，陪我去小賣部買點東西吃吧。”

将孟黎約出去，好好勸一勸，讓他跟周嘉行和好！

但是，孟黎顯然不接招。

他背書的聲音停了一停，望着趙至桐，嘴角扯出了一個讓趙至桐無比熟悉的笑容——剛開學的時候孟黎常常對人這麽笑，嘴角上揚，擠出臉頰兩邊的酒窩，笑容熱情，眼神冷漠，敷衍人的客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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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要背書，等下Ms Wang要抽查呢。我這裏還有一袋奧利奧，給你吃。”

一袋奧利奧在孟黎純真的眼神中丢在了趙至桐的桌子上，孟黎繼續埋頭背英語。

看着奧利奧，趙至桐頓了一頓，愣是找不出其他說辭。只能和着新概念英語又長又繞的句子撕開奧利奧的包裝。

在教室裏還能維持冷戰的狀态，一開始隊內訓練，沒有吵完的架，被壓着的情緒，全都一股腦地冒出來了。

因為不放心，趙至桐放學後還是跟着周嘉行來了體育館。

為什麽是周嘉行呢？

因為放學鈴聲一響，孟黎就拿着包火速溜走了，速度快得比周嘉行的變臉還快——他直愣愣地看着孟黎揚長而去的背影，臉色一下子黑了。

由于學校沒松口讓趙教練回來，嚴教練以養傷為借口請了病假，學校就安排了一個體育老師作為籃球隊的臨時教練。

臨時教練對籃球隊的情況壓根不清楚，所以還是周嘉行将訓練內容安排下去來了。

常規訓練之後，籃球隊分成兩隊，開始隊內比賽。首發五人被打散在兩支隊伍，周嘉行、許揚和沈諾維一隊，孟黎和毛安一隊。

人員安排是随機分配，主打就是一個緣分和巧合。

看到這個分配結果，周嘉行一直陰沉着的臉簡直要僵住了。

實際上，今天一天，周嘉行的臉色就沒好過。

平時團結活潑友愛和善的籃球隊氣氛也變得沉悶，一年級的隊員和周嘉行說句話都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個不小心踩到地雷被加練，隊員忍不住嘆了口氣都要被周嘉行瞪。

趙至桐站在場外看着因為害怕周嘉行發火，縮手縮腳不敢搶球的隊員，老媽子的心都要操碎了。

場上的周嘉行心情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昨天一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着，都已經和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今天來到學校只要孟黎和他說一句話，他立馬前事不提。

沒想到，孟黎在他旁邊背了一天的新概念英語，對着任何人都笑臉相迎，就是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就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一整天，把他當空氣一樣。

打籃球也是，你一個分衛，和毛安挨這麽近幹什麽。不跑動過來搶球麽？随随便便放個一年級生過來也想搶我手上的球，好笑。

周嘉行一個假動作晃過對手，直接迎着孟黎的面将球灌進籃筐裏，進球後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背對着孟黎朝隊友走去。

任誰都看出周嘉行背影裏的挑釁，偏偏孟黎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他好像一夜之間被打回了剛開始進到籃球隊的樣子，溫和謙順，對誰都笑得露出兩個酒窩，只是避開了周嘉行。

孟黎也知道，不應該把場下的矛盾和情緒帶到籃球場上，這樣的行為實在有悖運動員精神，只是他看着周嘉行的樣子就一肚子火，連帶着看他手上的籃球都覺得嫌棄。

無精打采地打了半場球，孟黎覺得自己實在是狀态不佳，和體育老師打了個招呼要下場休息。

結果，周嘉行一個沒留意，孟黎就從場上消失了。他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将隊內訓練賽打成了個人表演，一陣哐哐哐進球，打得連毛安都服氣了。

躲到更衣室裏的孟黎當然不知道籃球場上發生的一切，他只是覺得在球場上面對着周嘉行是在喘不過氣來。

當周嘉行的眼神掃視過來的時候，孟黎都覺得他會沖過來，畢竟周嘉行的憤怒已經具象化到快要變成利劍将孟黎刺穿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接下來怎麽辦？

孟黎将毛巾蓋在臉上，平躺在更衣室裏的長椅上，腦子裏一團亂麻。

他不想和周嘉行吵架，實在太沒意思了。冷戰一天，他已經假笑得臉都要僵了。

這時，一陣腳步聲靠近了孟黎。來人戳了戳孟黎的肩膀，開口道：“孟黎，你沒事吧。”

“嗯。”來人是趙至桐，聽出了聲音的孟黎沒有動彈，他不想揭掉臉上的毛巾，一揭開，就得露出笑容——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內心越是憤怒，越是笑臉迎人，好像這樣就能自己默默消化掉所有的負面情緒。

“我沒事，讓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趙至桐沒走，在他旁邊蹲了下來。

“還在為和周嘉行吵架的事情不開心呀？”

聽到這個名字，孟黎覺得心都漏跳了一拍。他實在不想接這個話頭，但是趙至桐顯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

“其實你也不要生嘉行的氣，他和毛安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兩個初中就是隊友，還被稱為翔遠初中部的籃球雙子星。不過自從初三以後，他們兩個就漸行漸遠，後來幾乎就不怎麽說話了。高一的時候，毛安搶了嘉行喜歡的女孩，兩個人還打了一架，事情鬧挺大的，要不是趙教練保住嘉行，估計他都要退出籃球隊了，那個女孩還為此轉學了。所以，昨天提起這件事，嘉行才會特別生氣的。”

趙至桐一串話說完，孟黎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被寬慰到，心口要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悶悶的，好像真的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嘉行和你這麽要好，看到你和毛安同聲同氣的，他才會發火的，你們就別冷戰了，好好互相把話說開了就好了。”

“我才沒有和毛安同聲同氣，我說的都是事實。”

隔着一層毛巾，孟黎的聲音聽着都有些模糊不清。

他只不過是覺得毛安說的話，和媽媽說的特別像，也特別合理，所以才會搭腔勸兩句。

雖然罵周嘉行的那兩句話帶上了一點情緒，但是真的……

不是故意的。

如果這個時候趙至桐掀開孟黎臉上的毛巾，他就會發現，孟黎已經無法維持溫和的面具，五官扭成一團，成了一個大寫的難過。

這樣的挫敗感，孟黎在港平十四中籃球隊被排擠到最厲害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那時候，他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對于不公平的對待，只有憤怒和不甘。

但是現在，面對着周嘉行，他卻感到深深的挫敗。

随着一聲長長的哨聲響起，隊內練習賽宣告結束。

結果怎麽樣，孟黎已經沒心情去在意。但是訓練結束的隊員不過一分鐘就會一窩蜂湧進更衣室。

不能讓大家看到他這幅樣子。

孟黎雙手按住臉上的毛巾，準備将挫敗和汗水一起用力地擦掉。

趙至桐卻伸手将他拉起來，說：“訓練結束了，孟黎，走，去和周嘉行好好聊一聊，大不了打一架，不要再這樣冷戰。”

猝不及防被拉起來，孟黎還沒有調整好重心，一時使不上力氣，只能跌跌撞撞被趙至桐帶着走。

“孟黎，你沒事……”

被練得灰頭土臉的沈諾維正走向更衣室，看着走出來的孟黎，剛想開口表示一下關心，就被旁邊的許揚拉了一下衣擺，讓他閉上嘴巴。

沈諾維疑惑地看着許揚，不解。

許揚瞥了瞥還在場上練習投球的周嘉行，又轉頭看了一下臉色不豫的孟黎，試圖讓沈諾維弄清楚現在球隊裏的狀況。

一向簡單樂觀的沈諾維跟着許揚的眼神飄來飄去好一會兒，終于看懂了，壓低聲音在許揚耳邊說：“所以，今天隊長是和孟黎吵架了嗎？”

許揚無語，全隊都看出來了，不然你以為隊長今天是為什麽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