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落下帷幕

落下帷幕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沒有被關緊的門漏進來一道光，将木地板分割成明暗兩塊。

孟黎記得好像很久以前也曾看到過相同的場景。

天黑後的體育館，安靜到近似空洞，盤旋在空氣都停滞的半空中是消散不去的悲傷，是明明想要遠離，卻不得不被硬拽着返回的無力。

熱愛，是心髒跳動的原因。

趙至桐肯定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才會以隊員之外的身份返回籃球場。

就算不能上場打球也好，就算不能再體會到在場上奔跑的激動也好，只要能站在離它最近的地方，看着它，仿佛就能重溫那一份熱愛的悸動。

從周嘉行口中說出的過去，感情太過于熱烈，讓孟黎不可以自己地感同身受，以致于他覺得自己和其他人都太幼稚了。

相比于趙至桐對籃球的情感，他們對換一個教練就産生這麽大的情緒，簡直就像一群小學生在過家家一樣。

周嘉行将下巴撐在膝蓋上，雙手環抱着小腿，目光盯着眼前的籃球，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誰都可以退出籃球隊，但不應該是至桐。沒有人比他更熱愛籃球了。”

他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每天埋頭于籃球的雜務上？

會是慶幸嗎？慶幸自己與籃球尚存有聯系。

會是不甘嗎？不甘因為一場比賽，一個球，而斷送了自己留在球場上的機會。

抑或是嫉妒？嫉妒所有能夠在球場上奔跑投籃的人。

孟黎想，他認識的趙至桐都不會是以上的心情。

他會接受命運給他的所有安排，然後面帶微笑，用盡全力一步一步靠近命運給他設下的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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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和毛安，怎麽回事呀？”

孟黎問出了他最好奇的問題，兜兜轉轉扯了那麽多，都是關于趙至桐，周嘉行和毛安在這個故事裏，明明連配角都算不上，頂多是路人甲。

“那是上了高中的事情，傻x毛安，為了一個女生說要退出籃球隊，至桐聽着難受想勸勸他，他還對至桐說什麽‘別把你的人生強加在我頭上’，我一時生氣，就把他揍了一頓。”

周嘉行言簡意赅地将和毛安之間的恩怨說完，自動省略了許多細節，可惜，孟黎并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一把抓住了痛點。

“為了女生退出籃球隊？女生和打籃球有什麽關系？”

周嘉行一把轉過臉去，短短發茬下的耳朵紅了一圈，他說話的聲音遠沒有剛才的清晰，含糊不清的，生怕誰聽清楚一樣：

“那個女生喜歡我啦，她和我表白我沒答應。誰知道毛安居然跑去追她，還對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所以我們兩個才吵起來的。後來那個女生轉學了，毛安和我越來越不對付，什麽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能吵，至桐想勸勸我們，就被說了一句……”

孟黎一把子捂住臉，心下不禁感嘆，這什麽狗血八點檔劇情。

現在小學生都不流行這種你愛我，我愛他的劇情了，你們居然還在這兒演得情真意切。這麽看來，趙至桐被卷入其中，純屬無妄之災。

換成別人沒這麽老媽子性格，早就丢下你們兩個小破孩不管了。

還沒等孟黎從這狗血劇情裏面緩過來，周嘉行就立馬跳起來指着孟黎埋怨：“你昨天還幫着毛安那種人，你小心哪天被他背刺，他能是什麽好人，你別和他扯上關系。”

“你夠了。”孟黎大吼：“別把我扯進你們幼稚的小學雞吵架裏面，我不是趙至桐，才懶得管你們。我只是講事實而已。”

周嘉行一下子被孟黎的怒氣鎮住，他嘟囔着“怎麽這麽兇”，自己一個人默默地蹲下去了，不敢再說什麽。

他全然不知道孟黎經過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居然就為了這麽可笑的理由，自己和周嘉行鬧別扭、冷戰，真是說出去都要笑死人了。

轉過頭看，已經昏暗的體育館裏，微弱的燈光勾勒出周嘉行高大的輪廓，發育中的少年體型雖然已經具備力量感，但是肩膀仍舊不夠寬闊，特別是現在縮成一團坐在木地板上，莫名透出了一股瘦弱的氣息。

雖然，瘦弱兩個字和186cm、80kg的小前鋒沒有一丁點關系。

“哎。”孟黎伸出兩根手指戳了戳周嘉行的肩膀，“我們和好了。”

“嗯。”周嘉行從鼻子裏哼出了一個字，但是嘴角卻悄悄往上拉了一個弧度。

“那我們來讨論一下，該用什麽辦法讓趙教練回來，說清楚哈，我絕對不是幫毛安說話，但是什麽籃球隊集體打申請的絕對行不通。”

“我知道了，我就是氣話，汪達發找我聊了友誼賽的事情，我覺得……”

重歸于好的兩人頭挨着頭開始讨論起“拯救趙教練作戰計劃”，直至學校的巡邏保安過來關門，兩個人才慌忙收拾東西回家。

第二天，趙至桐發現周嘉行和孟黎又重新開始肩膀挨着肩膀一起進教室了。

“和好了呀？都是隊友哪有什麽隔夜仇。”趙至桐白淨的臉龐挂上如釋重負的笑容，眼睛彎彎，一副雨消天晴的模樣。

回想起昨天的話，孟黎上前一步，雙手扶着趙至桐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至桐，你一定一定會和趙教練一起回來籃球隊的！我們也是并肩作戰的隊友。”

“啊？啊？”趙至桐看着一臉嚴肅的孟黎，摸不着頭腦，疑惑地看着周嘉行。

怎麽回事？

但是周嘉行只是了然地笑了笑，回他自己的座位上了。

經歷了教練離開，球隊助理記過，隊長發怒之後的籃球隊，仿若沉靜下來了。衆人依照臨時接手的體育老師的安排按部就班地訓練，為着周末的友誼賽認真準備。

沒有人再提起更替教練的事情，要不是大家訓練愈發刻苦，好像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每個人心裏都攢着一團火，沉默的每一天，都在替心中的火添油加柴，等待着火焰盡情燃燒的一天。

而那一天，在大家期待中到來。

雖然名為友誼賽，但是建安市體育部門安排的翔遠高中籃球隊和建安本地業餘籃球隊的比賽。

這場比賽，是翔遠學校一場實力的展示，同時也是翔遠高中部的招生宣傳。吸引到衆多學子、家長、籃球愛好者前來觀看，建安本地電視臺會派記者到現場直播采訪，所以翔遠學校格外重視。

雖說是業餘籃球隊，但是都是成年人，翔遠籃球隊打得不算輕松。特別是還有兩個退役的籃球運動員在其中，讓翔遠籃球隊一度陷入了苦戰。但是在周嘉行的帶領下，翔遠還是憑借紮實的基本功拿下了比賽。

建安電視臺的記者在比賽結束後，直接走到了周嘉行面前，要對他進行個人采訪。

“同學，聽說翔遠籃球隊馬上要再一次進軍全國大賽了，請問此時此刻你的心情是怎麽樣？”

采訪記者估計對高中籃球也有一定的關注，對翔遠籃球隊的情況十分熟悉。

周嘉行剛剛比完賽，滿身的汗水，因為運動弄帶來的熱量将他整個人都裹着，大腦也一陣陣發熱。

在一旁盯場的汪達發投來一記警告的眼神，以防周嘉行随便說出什麽瞎話。

被汪達發這麽一瞥，周嘉行發熱的大腦迅速冷卻了一下，他眼珠子一轉，開口道：“進軍全國大賽很緊張，但是我對翔遠籃球隊有信心，因為我們不僅有一群可靠的隊友，還有我們最信任最厲害的趙升平教練，我相信趙升平教練一定會帶領我們在全國大賽的舞臺上發光發熱。”

記者聽到“趙升平”的名字，眼睛一亮，馬上抓住這個采訪點繼續發問：“趙升平教練作為前國手，想必會傳授你們很多籃球技巧。你們球隊和他日常相處是怎麽樣的呢？”

聽到記者關注到“趙升平”教練，周嘉行像打開了話匣子，樂呵呵和記者大聊特聊關于“趙升平”和“翔遠籃球隊”不可不可說的日常一百零八件趣事，主打的就是一個将趙升平和翔遠籃球隊深度捆綁。

等到記者做完采訪，汪達發都要覺得自己不認識“趙升平”這三個字了，他看出周嘉行的心思，想上去将人逮過來大罵一頓，又礙于記者在場，翔遠籃球隊剛拿下友誼賽的勝利，不好發作，只能哼哼兩聲，擺個臉色，一甩頭和領導打電話報告情況去。

不明所以的隊友看到臉色暗沉的汪達發，都跑過來問周嘉行是怎麽一回事。

周嘉行摸了摸下巴，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呵呵，趙教練下一周肯定就能回來，等趙教練回來了，至桐也就能回來了。”

果然，在第二天記者的采訪見報後，翔遠的領導看着偌大一個“‘前國手’趙升平帶領下的建安常勝隊伍——翔遠高中籃球隊。”标題，一口氣哽在心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再加上薛氏集團的董事長最近打電話來關懷了兩句，說是薛小公子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在學校出了什麽事。

左思右想之下，這一場換教練風波最終落下了帷幕。

而全國大賽也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