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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兩母女之間,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好的氛圍,阮軟安靜下來聽袁靜說話的時日屈指可數,她從來不聽就對了,不是瞪眼指人,就是在門口站着進都不進來,處處數落。
她嫌家裏小,說這裏還沒有公共廁所大,也很少吃袁靜煮的飯菜,嫌棄沒有味道,在家裏不是點外賣,就是要拿錢出去吃。
看來這一頓打,是長了一點點記性了。
只是這頓打,有些過,大大小小的皮外傷。
醫生說她腦震蕩,而且近一年都不能進行劇烈運動,要是再重一些,只怕下輩子要在床上度過。
雞蛋面上頭連點蔥花都沒有,她也能低着頭乖乖的吃,大概是臉疼,吃得很小口,嚼得很慢,袁靜看着她脖子後面露出來的傷疤,很紅嫩,是剛結的疤。
阮軟是在一條小巷子裏被打的,那條街的監控都壞了,那是一條廢棄的巷子,平時少有人走,裏頭沒燈,還很黑,阮軟能被發現,還是因為去那條街遛狗的人,手裏牽着狗的繩子脫線了,狗聞見血腥味沖進去,才見到躺在血泊裏的阮軟。
旁邊的血都幹涸了,要不是有狗沖進來,過不了多久,她能死在這裏,天知道,袁靜看着倒在血泊裏毫無生氣的女兒,是何等的心碎。
她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她生活的全部寄托,要是阮軟死了,她還能活嗎。
警方還沒有找到人,她家沒落了,該走的地方沒走,那邊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上心,半個月過去了,半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壓了下來。
“別怕,媽媽在。”
想起這件事情,袁靜還是會哭,她有心摸摸阮軟的頭發,揉揉她的頭頂,給她一點安撫,但看到她的頭頂還有傷口,怕碰到疼,手伸出去又伸回來。
她的腿腳沒好,頭頂被人打破了,頭皮青青紫紫,沒一塊好的地方,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臉上還好點,巴掌印退下去,相比之下,那張臉倒成了傷最輕的地方。
袁靜哽在脖子裏的話,最終化成一句,“多吃一些,面條還有,吃完了,媽媽再給你煮。”
說完,偏頭躲着阮軟擦眼淚。
只能躲着,阮軟不喜歡她哭,每次看到她,都罵她窩囊,只會掉眼淚,家裏成為這樣,都和她的窩囊離不開關系,以前阮父打阮軟的時候,袁靜邊攔邊哭。
抛開以前的家庭和睦的色彩,阮軟之所以這麽叛逆,和後來家庭的轉變有很大的關系。
整日酗酒的阮父,喝醉了摔鍋砸碗,袁母痛苦的哭聲,在她的記憶裏添上一筆又一筆。
“嘟嘟嘟嘟......”
袁靜的手機響了,她掏出來接,是飯館的老板娘。
袁靜已經請了半個月的假,飯館人多,壓根忙不過來,要不是看她可憐,早就被辭退。
老板娘接通電話,話語很急,“袁嬸,送你女兒到家沒?你什麽時候過來,這邊人手不夠...”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吵鬧的聲音,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點菜收錢的聲音。
袁靜也不好意思了,“到家了到家了,我馬上過去幫忙,不好意思啊紅姐,給我女兒煮了點吃的,耽擱了。”
“行吧,你快點來,我這裏忙不過來了。”
“好好好......”
阮軟停下吃面的動作,擡頭看着她。
袁靜匆匆忙換上一套灰撲撲的衣裳,将頭發全部裹起來,帶上圍裙袖套,從包包裏掏出五十塊錢給阮軟,又拿手機給她轉了一百塊。
将充好電的手機放在旁邊給她。
“媽媽要過去店裏幫忙了,晚上過來給你送飯,要是來太晚了,你餓了就點外賣吃,在家待着啊,碗放在桌上,媽媽回來洗,有事給媽媽打電話。”
給她倒了杯熱水,“記得吃藥,擦藥,碗放在桌上,媽媽晚上回來洗。”
交代完,袁靜匆匆離開,找這份工作不容易,老板娘人也好,給的工資比其它地方還要高三百塊,她不能把工作丢了。
沒了工作,房租要怎麽辦,吃飯的錢要怎麽辦。
阮軟上的學校,是當地的市一中,裏面都是尖子生,家境富裕的也有,只要有錢就可以走路子,把孩子塞進去裏面讀書。
當時的阮軟成績一塌糊塗,非要吵着去市一中買讀,不給去就自殺,絕食,還要撞牆,袁靜沒辦法,只能舔着臉皮跟親戚朋友借了一點點。
就為借錢這件事情,還受到了不少的冷嘲熱諷,有些親戚勢利眼不借錢就算了,非要拐着彎說阮軟是敗類,跟着社會上的人早就壞了,送她讀書也沒有用,還不如去打工,說她沒出息。
袁靜一聲不吭,空着手賠着臉離開。
可憐她一把年紀了,竟然到這種地步,被人奚落成這副模樣。
阮軟停下了吃面的動作,其實這個面條是真的難吃,就是碗裏的雞蛋有些味道,前些日子她一直在喝粥,聞見腥味實在餓了,低着頭慢慢吃。
沒幾口就飽了,但是她不想擡頭,不知道怎麽面對袁靜,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對于袁靜的記憶還停留在半個月以前。
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她說過的話不超過三十句。
偶爾說自己要去上廁所,想喝水。
袁靜好像很喜歡哭,喜歡偷着哭,背着自己哭。
一直等到熱水冷卻,阮軟才動了動手腳,她從床上掏出醫院開的藥,扣出幾片,合這水吃進肚子裏。
手還是疼,揚起來都疼,腳也是,酸酸麻麻,像有蟲子在咬。
她像是成了個廢人,走路要靠拐杖,誰把她的打成這副模樣,她都記不得了。
廢了很大的勁,她才擰開雲南白藥的蓋子,沒拿穩,蓋子掉到地上,一路滾到門邊,阮軟順着看過去。
房東大姐的兒子,扒在門縫邊偷偷看阮軟,很好奇的打量。
阮軟能感受到房東大姐的敵意,自然也不打算親近她兒子,要是她叫小孩給她撿蓋子過來,被房東大姐看到,指不定要怎麽說她。
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不要生是非,所以她摸床沿邊,挪着腳走過去,其實她已經可以不用拄拐杖了,買拐杖也花了将近一百塊,她在後頭看得見,袁靜已經沒有什麽錢,剛才掏給她的五十,是她身上所有的錢。
躺在醫院裏睡得半夢半醒的阮軟,聽到袁靜的嘆息,她在發愁醫藥費可怎麽辦。阮軟手撐着床,慢慢站起來,走過去門邊撿蓋子。
房東的兒子見她過來,張口弱弱喊了聲,“姐姐......”
他的嘴裏塞了根棒棒糖,說話含糊不清,張口喊人的時候,哈喇子順着糖管往外流,沾到他的衣服。
阮軟勾了勾嘴角,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紙替他擦口水,還沒碰到小孩兒呢,房東大姐一把将她兒子抱起來,一臉敵意看着阮軟,“你想幹什麽啊,離我兒子遠一點。”
阮軟身上有不良的風氣,看她鎖骨處,手腕子上的紋身,和一頭黃毛,哪裏有半分讀書人的模樣,這會被人打了也是活該,天天跟着外頭不學好的人混,能有什麽好下場,“離遠點,別帶壞我兒子。”
“媽媽......”小孩子張着嘴嗚嗚喊,房東大姐,帶着他離開,“我才離開一會,你怎麽又跑出去了.........”
阮軟咽了一口水,潤潤喉嚨,把紙裝回去,給自己噴藥。
她身上都是紋身,左腿腕子紋着一只貓,鎖骨處紋了一串英文字母,分開看能看明白,連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落款處是三個大寫的ACY,像是人名又不是,手腕子的地方還有幾朵花,亂七八糟的。
她的頭發已經到腰間,焦黃枯燥。頭頂是新長出來的黑色,黑黃相見有些醜,還好她皮膚白,看起來沒有很low,算是能入眼。
“滴......”是放在包裏的手機,袁靜給她買的新買的手機,她之前的手機不知道去哪裏了,袁靜重新給她買了一部手機,置辦了一張新卡。
原本以為是袁靜給她發短信,掏出來一看,是網頁推送的消息。
新注冊的微信,裏面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個聯系人是袁靜,列表消息還停留着轉賬過來的信息,一百塊。
阮軟打開對話框沒有收錢,袁靜也沒有錢,她身上還有五十,也不買什麽,應該夠用的,她不打算收錢了。
把面倒掉,把碗洗了。
阮軟打算出去外面将頭發剪掉。
出門要路過房東大姐家,聽到聲響,房東大姐轉過身,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轉過頭,嘀嘀咕咕說,“才送過來,又要出去了,一點都不會給做父母的省省心。”
話說完,她還搖搖頭。
估計以為阮軟又要出去外面玩,夜不歸宿什麽的。
阮軟聽到了半句話沒接。
房東大姐都做好了她要是還嘴,就替她媽好好教育她一頓的話,順道叫她離自己兒子遠點,誰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阮軟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轉眼就消失在拐角處。
這條樓梯是真的不好走,太窄了,每條臺階都不一樣高寬,落腳要小心,否則肯定會摔。
阮軟沒吭聲喚醒聲控燈,摸着樓梯扶手一步步往下挪,好在住的地方不算高,一下子就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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