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第四章

曲淮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跟閨蜜陸朦朦打電話。

“淮淮怎麽了？稍微等會兒啊，”陸朦朦的聲音略顯暴躁，“我正給豬豬輔導數學呢。哎呀不對！又錯了！你真是要氣死你老娘我。”

曲淮把手機架在茶幾上，自己則盤腿坐在地毯上，懷裏抱了個抱枕。她原本想和閨蜜煲一個長長的電話粥，結果一聽那頭傳來阖家美滿的交響曲，憋了一晚上的小情緒瞬間發酵，眼淚都要下來了。

她揪着抱枕，難過地說：“那你先忙吧，不打擾了，我挂了。”

“诶诶诶，別！怎麽了淮淮？”陸朦朦聽出閨蜜情緒不對，急忙拿起手機走到稍微安靜點兒的地方，“你跟我說，正好我也不想教了，讓老張教他的豬兒子吧，笨得我心塞。”

曲淮破涕為笑。

陸朦朦是曲淮的高中同學，也是曲淮最好的朋友。她大學一畢業就回了老家考進一家事業單位做財務，老公也是體制內一名公務員，兩人五年前結了婚，三年前生下兒子。因為出生在豬年，又是個小胖墩，所以小名叫豬豬。一家三口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說吧，誰惹我們的大美人不開心了？”陸朦朦走進卧室關上門，往床上一坐，準備和大明星閨蜜煲電話粥。

曲淮捏緊了懷裏的抱枕，悶悶道：“你知道我今晚遇到誰了嗎？”

陸朦朦在腦子裏過了一圈，臉色一變：“靠，是不是又是簡游那個傻逼？他又纏上你了？！”

曲淮：“……不是。”

陸朦朦松了口氣，卻是猜不出了：“那是誰？”

曲淮咬了咬唇，低聲說出沈熾的名字。

陸朦朦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啊？這誰？”

曲淮嗚了一聲，整個人都埋進臂彎裏，自暴自棄一般：“就是我們的高中校草，我們班男神，我的暗戀對象，沈熾！”

陸朦朦失聲了五秒。

“……卧槽！”

曲淮把自己縮成一團，蔫巴巴地：“你總算想起來了。”接着把今晚的事情簡短地說了一遍。

陸朦朦震驚得垂床：“卧槽我的次元壁破了！他是程光的哥哥？！早知道我不給他投票了……不是，你倆這什麽孽緣啊這是！”

曲淮吸了吸鼻子：“所以你知道他現在在幹嘛嗎？班群裏有沒有人說起過？”

陸朦朦幹脆道：“不知道。班群裏也沒什麽人提起他。你知道咱們班群建起來都是咱畢業好久以後的事兒了，那時候你已經是大明星了，我就沒把你拉進來，沈熾是大家壓根兒聯系不上，他當時在班上就獨來獨往的，沒和誰特別要好，一畢業又出國，徹底沒消息了。”

曲淮嘆了口氣，并不意外。

“淮淮——”陸朦朦問，“那你們說什麽了？“

曲淮自嘲地彎了彎嘴角，垂頭喪氣：“沒，我和他一句話都沒說。程光根本不知道我們是高中同學。”

陸朦朦驚呼：“怎麽會？！”

曲淮抿了抿嘴，有點賭氣地說：“他不跟我打招呼，我幹嘛主動。”

陸朦朦絞盡腦汁：“呃，沈熾看起來也不像是會關注娛樂圈的，會不會是他沒想到你成了大明星，太震驚了不知道說什麽？！”

曲淮再難過也是聽笑了：“好了朦朦，你不用安慰我，說這話你自己信麽？就算他不看電視不看電影不關注娛樂圈，可是程光從小看我的戲，連他們那個網紅朋友都知道我，沈熾能不知道麽？”

陸朦朦無言片刻，氣憤又心疼：“什麽玩意兒！一點兒禮貌都沒有！”

曲淮哽咽道：“其實這不是最讓我難受的朦朦，你知道我最難受的是什麽嗎？”

陸朦朦屏住呼吸：“什麽？”

難道沈熾舊事重提了？罵人了？羞辱淮淮了？

陸朦朦滿腦子修羅場畫面。

“最難受的是——”三秒靜默，曲淮真的想憋來着，但終究還是沒憋住，哇地一聲哭出來，“他怎麽還是那麽好看啊嗚嗚嗚！”

陸朦朦：……不好意思是她想得太多了。

曲淮：“他為什麽沒禿沒胖？我都老了！”

陸朦朦內心：你哪兒老了！而且他跟咱們的年紀不是一樣大麽！

曲淮：“我今天還沒化妝，醜死了！“

陸朦朦：你高中時天天素顏他又不是沒見過。

“他還裝不認識我。他憑什麽！憑什麽不理我！憑什麽不跟我說話！憑、憑什……嗚……憑什麽不喜歡我！我真的太讨厭他了！讨厭死了！”

陸朦朦：這她也想知道啊！沈熾是有什麽毛病啊！

曲淮哭得整張臉都是淚，氣兒都快喘不上來，抽噎着：“我……我想象的……重逢……不是這樣的。我想着，他變成了一個又禿又胖的中年油膩男，沒錢沒車沒房，娶不起老婆，每天看着我的照片痛哭流涕後悔莫及！”

陸朦朦：好的，虐渣爽文，有被爽到。

不過——陸朦朦回想了下沈熾高中時那出挑的模樣和特立獨行的範兒，以及在女生中受歡迎的程度，心說：對不起啊寶，他現在可能沒你有錢，但又禿又胖中年油膩，确實很難想象呢。

再說他還是程光的哥哥。程光看起來家境不錯，沈熾又能差到哪兒去？

等等。

外貌過人，年齡相當，又是高中同學知根知底，家境也不錯……

腦子裏靈光一閃，陸朦朦忽地一拍大腿：“嗨，要不你就直接上吧淮淮！”

“……嗝？”曲淮哭抽了，直接哭出個帶着問號的嗝。

陸朦朦有理有據地分析：“孽緣也是緣，這都能碰上，說不定是冥冥中老天爺給你的第二次機會呢。你要不就，再把握一下？“

曲淮那邊安靜了幾秒。

陸朦朦很有經驗地把手機拿開了一些。

“我不！！！！！！”曲淮中氣十足地大叫一聲，把抱枕狠狠摔在地上，咬着牙恨恨道，“不要！不想！不可能！我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很好，氣勢驚人。

陸朦朦從善如流：“好的。”

那頭斷斷續續地傳來抽泣和抽紙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

“朦朦。”

“诶，小的在。”

“……噗。”

陸朦朦總算松了口氣：“發洩出來好點了吧？”

曲淮帶着鼻音：“嗯，好多了。”

陸朦朦嘆氣：“哎，要我說，你可是在娛樂圈裏混的，見過那麽多帥哥，”她一口氣說了好幾個男明星的名字，“他們不比沈熾差吧？”

“是不比沈熾差，”曲淮把剛才摔在地上的抱枕撿回來摟進懷裏，墊在下巴上，閉着眼輕聲說，“但是朦朦你不懂……”

“我懂，”陸朦朦清了清嗓子，随後用浮誇的詠唱調語氣聲情并茂地朗誦，“你可以選擇愛我或者不愛我，我卻只能選擇愛你或者更愛你。如果能用一輩子換你停留在我視線中，我将毫不保留。時光荏苒，原來，我從來不曾學會怎樣離開你。”

曲淮：“……”

陸朦朦還要繼續——

“住口啊！”曲淮羞恥地聽着這些中學時代自己一字一句寫在日記本上的矯情句子，将臉死死埋進抱枕裏，好像這樣就能悶死過去那個無病呻吟的自己。

陸朦朦嘆氣：“愛而不得，念念不忘，人之常情也。”

曲淮冷靜總結：“就是賤。”

“……喂，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啊。”

曲淮笑，靜了片刻，輕輕地說：“其實我沒報什麽不切實際的想法，我……就是不甘心，過了這麽久突然碰見他，他看起來……這麽好，心态有點崩了。”

陸朦朦安慰道：“那你反過來想，你那麽多電影電視廣告代言，沈熾再怎麽與世隔絕，也不可能當一個不用任何電子産品和社交網絡的原始人吧，根本就躲不開啊。弟弟是你的迷弟，天天在家裏念叨你。目前唯一已知的一個朋友也認識你。說不定在他生活和工作的圈子裏，連路過的螞蟻都知道你，豈不是更崩潰？”

“……謝謝，感覺好多了。”雖然不知實情，但曲淮不得不承認有被安慰到。

兩人閑聊了一會，曲淮又和幹兒子豬豬視頻了半小時，心情勉強恢複到日均水平。

挂斷電話後，曲淮收拾收拾泡了個澡。

豪華浴缸裏，她手中舉着一面小鏡子，對着自己的臉左看右。

鏡子裏映出一張天然去雕飾的水嫩容顏，皮膚吹彈可破，因為泡澡紅撲撲的，随意挽起的頭發顯出一種淩亂又家居的美感，帶着女人的妩媚和慵懶。

雖然沒化妝，但是應該……還可以吧？

曲淮捏着臉頰歪了歪腦袋，對鏡子裏這張臉還算滿意。

不對。怎麽又想這種事情了？！

膚淺！虛榮！

曲淮咬住嘴唇，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回憶的羞憤，猛地甩了甩頭，掬一捧水覆住發熱的臉頰。

這時放在架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曲淮拿起毛巾擦了擦手，點開手機，看到是程光打來的視頻通話。

正在泡澡的她當然不會接，按了拒絕，點開程光的對話框。

程光：姐姐你到家了麽？【可愛.jpg】

程光：姐姐你怎麽不理我QAQ【委屈.jpg】

程光：還沒到嗎姐姐！【擔心.jpg】

程光：姐姐你沒事吧……【驚恐.jpg】

程光：姐姐我開始慌了【弱小可憐無助.jpg】

程光：姐姐你是不是因為碰到我哥他們不開心了？【大哭.jpg】

程光的狂轟濫炸就停在這兒，時間顯示是一個多小時前。

曲淮趕緊坐直了身子回複。

曲淮：不好意思啊，早就到了，剛才和朋友電話呢沒看微信，現在不太方便視頻，怎麽啦？【眨眼.jpg】

程光：姐姐你終于回複了！！！！！！！！【嚎哭.jpg】

程光：吓死我了！！！！【嚎哭.jpg】

曲淮：你為什麽覺得我是因為碰到你哥他們不開心？沒有呀，怎麽這麽說？

程光：哦哦，是我哥說的啦。

！！！

曲淮盯着這行字，感覺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她顫抖着濕淋淋的爪子打字：你哥說的？

程光：對啊。

曲淮：為什麽？

程光：這他沒說。但是我猜，姐姐你是不是因為他今晚……有點無視你，所以不高興呀？

曲淮：……

小孩子可以不用這麽敏銳的。

不過看起來，沈熾并沒有告訴程光自己和他是高中同學的關系。如果沈熾會說早在吃飯時就說了。曲淮雖已猜到，仍不免失落。

程光：姐姐你別介意啊，我哥他就是這樣的人，對誰都不熱情，其實他現在已經比以前好多了。你不知道我小的時候，他大概是中學吧，又冷，脾氣又差，簡直就是個冰凍的炸藥包，你能想象不？

曲淮沉下身子，将半張小臉沒進水中，咕嚕咕嚕吐着泡泡，心想：我不用想象，我既被冰過又被炸過。

程光：後來他出國，遇上陳曦堯。陳曦堯12歲對我哥一見鐘情，冒着不惜讓我哥犯罪的危險死纏爛打了好多年，我哥拒絕了無數次。可能就是因為這樣脾氣練好了不少。

程光：你看他今晚對陳曦堯也不怎麽熱情，可是就這樣，她已經是最有可能當我嫂子的人了。哎，這麽多年喜歡我哥的女生可多了，但我哥身邊一直只有她一個。

程光：其實我哥人就這樣，他對所有人都不太熱情，但如果真有什麽事兒，他都會幫陳曦堯的。以前陳曦堯在學校遇到過針對亞裔的霸淩，是我哥幫她怼回去的。

程光：……姐姐你怎麽又不在了？

曲淮：沒事~剛沒拿穩手機，砸臉上了。

曲淮：這樣啊，挺好的呀，很般配。

曲淮：我先睡啦~晚安。

程光：嗯好的，姐姐你好好休息！晚安~

曲淮撐着力氣回了一個晚安的表情包，便立刻丢開手機，趴在浴缸邊緣。她剛才是真嗆着了，不是哄程光的假話，咳得兩眼通紅，淚眼汪汪。

從程光的只言片語裏，曲淮清晰地還原出一個生動的愛情故事。

背負心事的少年來到異國他鄉，雖然高大帥氣，但渾身散發生人勿進的冷漠氣質，無人敢接近。不料遇上一位熱烈勇敢的小姑娘，不管不顧地追求他，無論如何都不放棄。不知不覺中，少年雖不承認，這抹溫暖卻早已住進心間。

愛情偶像劇也不過如此。

這真的……挺好的。

她扭頭照了照鏡子，濕漉漉的臉，紅通通的眼，狼狽又可憐。剛才是一只得意洋洋的孔雀，現在是一只鬥敗的鹌鹑。最可笑的是對方壓根沒把她當對手，她一個人腦補了一切。

和沈熾重逢，像做夢一樣，盡管她說着絕不會再犯傻的豪言壯語，然而她否認不了那一瞬間的微微竊喜。

她怎麽可能沒有幻想過，幻想這一次，沈熾會和她發生故事。而且最好是沈熾幡然悔悟，低聲下氣，最後團圓結局那樣解氣又俗氣的故事。

可是沈熾的故事已經和別人寫好了。

突然，曲淮想起昨晚看的《別路》。莫非這是冥冥中的暗示？

無論重來多少次，她和沈熾也不會有圓滿結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