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宋木把牛奶放在腳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奶奶，你知道楊柏舟語言這方面有障礙嗎？”

聽到這個，楊奶奶明顯一怔，看着手裏的茶，被熱氣熏濕了眼眶。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

見狀，宋木耐心的等着，沒有急着追問。

慢慢的楊奶奶抹了一下流出來的眼淚，看着宋木，蒼老的嗓音有些顫抖：“不是什麽障礙，是嚴重的自閉症。”

宋木很重的呼吸了一下，扶着桌子的手有些用力，指尖泛白。

楊奶奶很緩慢的開口，像是陳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小舟，七八歲的時候也是一個很開朗的小孩子，跟其他小男孩一樣，愛鬧，也不乖，話特別多，有時候吵得我耳朵疼。”

“他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有愛他的爸爸媽媽，可直到他八歲生日的那天，跟前幾年一樣，小舟的爸爸媽媽會帶着他去玩一整天，到了晚上本來該回去了，小舟小時候身體不好，不能吃太多甜食和油膩的東西。

“那晚上他小心翼翼的試探問了一句：媽媽，晚上會有蛋糕嘛？本來他媽媽還在猶豫的，可小舟爸爸說了一句，想吃咱就去買，現在不吃老了更沒得吃了。”

“買完蛋糕回來的路上，這是他的第一個蛋糕，抱着開心得不得了，可路上就出了車禍，為了減少傷害，他爸爸開車撞上了路邊的護欄上，車速太快，人當場就沒了，他媽媽和他在後面，意識到有危險的那一刻，小舟媽媽把他嚴嚴實實的護在身下，死死的把他按在座位上。”

“救護車趕到，把他們就出來時，他媽媽還緊緊抓着他的衣服，小舟受的上也不輕，但沒有生命危險，小舟媽媽搶救了一天一夜，沒挺過來。”

第一個生日蛋糕混着爸爸媽媽的血。

楊奶奶的聲音已然開始哽咽了：“醒過來後，就看着天花板，不動，連水都不喝一口，他應該是覺得自己那天就不該開口要那個蛋糕，他把所有的錯的歸到自己身上，無論我們怎麽逗他，怎麽勸，他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時間拉回那個痛苦的生日，楊柏舟車禍後，還有一點意識，他艱難的擡起眼皮，就看見媽媽滿臉是血，蛋糕上的小人已經飛出去了，渾身沾滿了紅色的血，可怕又猙獰。

雖然楊柏舟沒有吃到那個蛋糕，但他時常會想起，那肯定是世界上最苦的蛋糕了。

自那以後他就被查出患有嚴重的自閉症，那件事後的幾年楊柏舟都沒有開口講過話。人也越來越孤僻，性格也越來越極端。

宋木幾乎要站不住了，煙款酸酸澀澀的，他調節着呼吸，控制着不讓自己在楊奶奶面前崩潰。

沒等宋木緩過來，楊奶奶像是停不下來了，在回憶裏苦苦掙紮着：“夏小葉的爸爸你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吧，小舟爸爸媽媽去世以後，昭月就經常來看他，時間多的時候，回去接他放學，給他做飯，買很多小玩意來逗他，時常帶他出去玩。那段時間明顯能感到小舟變得開心了一點。”

“可後面小舟發現對他好的二姨來的時間越來越短，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而且每次出現身上露出的皮膚都有淤青，嚴重的會包紮起來。”

“小舟不說話，不會問為什麽，只是指着他二姨的手冷冷的看着上面的傷口，又看看昭月。”

楊奶奶要撕開陳年的傷口似的，把鮮血淋漓的過往擺在宋木面前，所有畫面一幕幕在他面前重演：

夏昭月慌忙的扯下袖子遮住，直到有一天楊柏舟就偷偷跟着夏昭月，在他家門口蹲了很久。

直到裏面傳出來男人的怒罵聲，家具掉在地上破碎的聲音，門沒有鎖，楊柏舟面無表情的進門，随便掃了一眼，提起旁邊還沒喝完的啤酒瓶，毫不猶豫的往那個男人腦袋上招呼。

一股鮮血瞬間劃過男人的臉再流到脖子裏，夏昭月也被吓懵了，楞在原地，等她反應過來時，楊柏舟紅着眼眶，還是沒什麽表情，但是渾身的暴戾全部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他的拳頭一下一下，兇狠殘忍的打在男人臉上。那個男人完全失去了還手的能力，被楊柏舟揍得滿臉是血。

楊柏舟還不肯放過他，又扭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煙灰缸，伸手想要去拿。

夏昭月沖過去一把攬過楊柏舟的手，把他從男人身上拖下來，抱在懷裏，一邊安慰他，一邊拿手在他背上一遍遍的安撫。

那時的楊柏舟才十五歲。

夏昭月已經懷孕了，離婚的事情她早就考慮好了，楊柏舟怎麽一鬧，那個男人家暴的事情徹徹底底的抖出來了，離婚很成功，那個男人淨身出戶。

再到後來，夏小葉出生了，夏昭月經常把夏小葉丢給楊柏舟帶着玩，事實證明楊柏舟很會帶小孩，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帶着楊柏舟走了第一步，讓楊柏舟願意跟人交流，即使每年說的話一雙手都能數過來。

然後楊柏舟遇見了宋木。

楊奶奶年過七旬，回憶起陳年舊事來，還是會淚流滿面，宋木陪了楊奶奶很久，等她情緒穩定下來後，才離開，走時宋木指尖都在發抖，甚至提不起一箱牛奶。

原來是這樣，有些秘密原來痛徹心扉。

十多分鐘的回家路程，宋木走了半小時，回到家，楊柏舟已經做好飯了。

看見宋木回來，楊柏舟走過來接過他手裏的牛奶，笑着說：“怎麽？現在喜歡喝奶了？”

進門前宋木已經整理好情緒，他用力掐一下手心，壓着心裏的難受：“嗯。”

“怎麽了？”楊柏舟是一個很敏感的人，馬上就發現了宋木的情緒不太對。

“沒事。”宋木偏過頭不去看楊柏舟，吸吸鼻子，努力調整好自己，看着楊柏舟笑着說：“今天有什麽好吃的啊？”

笑得實在是太勉強了。

楊柏舟忽然捧着宋木的臉，擡着黑亮的眸子看他。微微蹙眉，抿着嘴唇，并不說話。

他的手很暖，甚至有些發燙，宋木有些受不住。宋木扣住楊柏舟的手腕，緩緩的把手移到自己的嘴邊，在楊柏舟的手腕上吻了一下，笑嘻嘻的說：“哎呀，快啦，餓死我了。”

“好吧。”

楊柏舟還是一臉擔心的模樣，鍋裏的粥還剩點，楊柏舟知道宋木是不想說了，他反握住宋木的手，牽着宋木去吃飯了。

之後的一下午，宋木情緒都不高，一直在埋頭做題，楊柏舟跟宋木搭話，他也是裝作挺開心的樣子，宋木什麽都寫在臉上的，楊柏舟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開心，不一會兒就看看宋木。

“怎麽了啊，楊老師--”察覺到楊柏舟的眼神，宋木把楊柏舟的事在心裏翻了幾遍，現在差不多接受了，心裏也不是那麽難受了。

“等會晚上出去吃飯？”

宋木愣了一下：“嗯好。”

楊柏舟說：“那現在走吧。”

宋木：“現在才四點多。”

“知道。就是要現在去。”

換以前，楊柏舟一天就刷題，一句話不講也不稀奇，但現在楊柏舟好像有很多不一樣了。宋木心裏的陰霾徹底消散了，來來去去總會有很多讓人痛苦又不甘的事發生，記住當下的快樂就好了。“好吧好吧。”

楊柏舟帶着宋木出門了，宋木還好奇楊柏舟會帶自己去哪裏，結果就是帶着他去滑雪場了。

楊柏舟只知道宋木滑雪會很高興。也陪着宋木玩了兩個小時，就回家了。

宋木還沒盡興，只是天快黑了，得回家了，第二天還得上課。

即使是春天已經來了，但是旁晚的風還是帶着點寒氣，可剛剛運動玩的兩人正渾身是汗，正正好的溫度。

宋木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一把撩到了後面，喝了一口楊柏舟遞過來的水，感覺有點餓了，剛想問楊柏舟晚上去吃什麽，楊柏舟先開了口：“開心了麽？”

這是在哄自己啊。

“從來沒有這麽開心了。”

“今天為什麽不開心可以跟我說說嗎？”即使知道宋木不一定會說，楊柏舟還是想問問。

宋木說：“沒什麽啊，就想外婆了。”

楊柏舟根本不信。

宋木：“晚上吃什麽啊，餓死了要。”

“......”

“小兔崽子，老子給你臉了是吧！！”

“老子生你、養你，你他媽現在拿點前給我都不行了？！”

“你跟你媽一樣不要臉！！！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你今天要麽打死我，要麽我弄死你...”

現在是傍晚，這條路平時就沒什麽人，只有幾盞路燈挂着，前面一個昏暗的小巷子裏，傳來一陣謾罵，還帶着悶棍和拳打腳踢的聲音，并且越來越激烈，宋木看了楊柏舟一眼，兩人沒有再糾結宋木開不開心的話題，加快步子跑到了那個小巷口。

宋木一眼就看見一中的白色校服了，一個瘦小的男生被逼到一個狹窄的角落，抱着肚子蜷縮着，白色的校服上有幾個明顯的腳印，還參雜着鮮血。

另外那個男人，又高又胖，看着有兩百多斤，身上黃灰色的襯衫快要包不住他肚子和腰上的肥肉，他還想擡腳去揣地上的人，随着他的運動，那油膩的肥肉也跟着顫動。

宋木看準那個人擡腳的瞬間，先一步踢在了那個男人的肚子上，男人幸好是單腳着地，要不然宋木想要踹翻這個兩百多斤的胖子還有點困難。

“沒事吧。”楊柏舟看看地上捂着肚子叫的人有點擔心宋木的腳。

“沒事。”

那胖子倒下後，宋木感覺地都震動了一下，那人的聲音果然也是又油膩又粗犷：“你他媽有病吧！”

一句話剛開口，楊柏舟又是一腳，用行動讓他閉嘴了。“操！操！”

宋木沒有理他，轉身去扶那個男生：“怎麽樣，哪裏受傷了？”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