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道觀
道觀
管家禀道:“大少爺,這人一直關在柴房,門外有人輪流值守。”
曲陽掃視了一圈,問道:“有人來過嗎?”
“沒有。”
管家把頭埋得低低的,心裏止不住地哭爹喊娘。
最近這幾天的事情,比去年一整年的事情,還多。
曲陽把眉毛往上一挑,“送飯送水的呢?”
管家回頭看向一個小厮。
那小厮急急地小碎步跑上前。
“回大少爺的話,是小的負責送水送飯。”
曲陽眸子一沉,緊緊地盯着他。
小厮不敢動,更不敢擡頭,身子禁不住發起抖來。
管家扭頭看了眼小厮,眼中意味不明。
“大少爺,他叫方成,是白掌櫃的外甥。”
曲陽愣了一下,幾不可察地蹙眉。
白掌櫃是南湖路分店的掌櫃,妻子是曲陽的乳娘,女兒是曲夫人的大丫鬟。
這一家子在曲家下人裏面,算是很體面的了。
不過,曲陽想到管家平日裏的裝聾作啞,不禁多看了他們兩眼。
這個像老狐貍一樣的人,主動挑明方成是白掌櫃的外甥,其用意何在?
這時,曹厚樸趕了過來。
曲陽向他抱了個拳,“曹大夫,有勞幫忙看看此人的死因。”
曹厚樸點了一下頭,戴上白手套。
經過一番檢查,結果卻是“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
曹厚樸補充:“曹某是大夫,驗得不準。大少爺可以考慮請仵作過來。”
“有勞曹大夫了,我相信曹大夫的判斷。”
曹大夫的本事,曲陽還是知道的。
“大少爺,這厮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把自己給吓死了。”
管家再次吸引了曲陽的注意力。
“看押不力,讓人死在柴房,大管家當負主要責任。”
曲陽的聲音無波無瀾,讓人聽不出喜怒。
“是,任憑大少爺處罰。”
管家從容淡定得仿佛在說無關緊要之人的事情。
曲陽說道:“處罰不是目的,最重要的還是解決問題。這樣吧,給你三天時間,找出這人的死因,今後怎麽避免。”
管家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內心狂吐槽。
早知道大少爺還會派這破差事,就不提醒他注意白掌櫃一家了。
曹大夫看過屍體,想作假都難。
曲陽挑眉:“管家有異議?”
“無,請大少爺放心,我等會辦好此事。”
管家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曲陽咳嗽了一聲,對管家說:“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盧文喻扶着曲陽,一同離開。
他記得曲陽說過,這是個不作為的管家。
但現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回屋後,小兩口關起門來說悄悄話。
盧文喻不放心地問:“就這樣把事情交給管家,會不會有問題?”
“我讓人盯着他了。”
曲陽擔心的是,盧文喻才開始當家,府裏就死了人,未必全是沖着已被供出的二姨娘而來。
“冒充管家的這個人已經把二娘供出來,你相信他是被殺的嗎?”
“錯不了。”
“可這樣不是多此一舉?”
“或許那人知道的事情,原本二娘以為的要多。”
“供詞不完整?”盧文喻睜大了眼睛,“還有個幕後之人?”
曲陽輕嘆:“或許吧。”
盧文喻鼓了鼓腮幫子,忿忿不平。
“二娘說,有個道士告訴她,我是不祥之人,娶我會害死你。”
“娘對二娘的處置,也很奇怪。按理來說,以娘對你的重視,有人要害你性命,甭管那人是誰,她都不會輕饒。”
曲陽何曾沒懷疑過。
他沒甚底氣地說:“娘總不至于要害我。”
難道一直藏在幕後的大黑手,是他親娘?
或者,他其實是抱來的,非親生?
曲陽被自己一瞬間的腦洞給吓到了。
盧文喻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眼神略帶嫌棄。
“我的意思是,娘可能知道的比我們多,比如二娘是被人利用了。”
這一點,曲陽也想到過,但被他自己給否了。
“這麽些年,娘連我裝病的事都一直沒發現,她哪裏會知道那麽多。”
“這倒也是。”盧文喻輕輕地嘆了口氣。
曲陽思忖片刻,說道:“明天陪娘去城外祈福吧。”
“守仁觀玄舟子?”盧文喻已經聽曲陽說過,那道士和他俗家兄弟的事情。
“沒錯。我在道觀內外都安排了人,明天我們帶娘去看出好戲。”曲陽彎了彎唇角。
盧文喻噗嗤一笑,提醒他:“別忘了你還在養病呢。”
“去道觀祈福,我這病好得更快。”
“還是我一個人陪娘去祈福吧。”
曲陽愣了一愣,“那再讓他們繼續多快活幾天。”
盧文喻龇牙,在他肩上不大用力地錘了一下,“明天我陪娘去祈福。”
曲陽猶豫,“可……”
“就這麽定了,”盧文喻打斷他,“那些人有心害我們,早一天揭穿他們,我心裏能早一天痛快些。”
曲陽想了想,說道:“還記得阿星嗎,明天讓他跟着你,好不好?”
盧文喻想起那個暗中跟着他的灰衣人,輕輕點頭:“好。出城祈福,還要準備一些東西,我現在就去跟娘說。”
在盧文喻去找曲夫人的時候,曲陽召來灰衣人,将明日的事情安排得更加仔細。
次日,天蒙蒙亮的時候,盧文喻和曲夫人就坐着馬車出發了。
和他們同行的,還有三位姨娘和兩位小姐。
加上丫鬟婆子和護院,浩浩蕩蕩的。
守仁觀位于城外三十餘裏處,供奉的是三清天尊。
雖地方偏僻,但人氣很旺。
曲家衆人到達守仁觀時,已近午時。
在大殿上過一炷香後,就有小道士領着他們前往膳堂。
膳堂裏,一位老婦人邊吃着膳,邊抹着淚。
領路的小道士輕嘆:“又在哭了。”
曲曉蕊悄悄看了眼盧文喻,向小道士問道:“那位婆婆為何在道觀的膳堂哭泣?”
“雲婆已經是連續三天來我們道觀祈福了。”
“她是個可憐人,丈夫走得早,獨自一人把兒子拉扯長大。”
“可沒想到,她剛給兒子說了一門親,她兒子就被賭坊的人給打折了腿,說好的親事也泡湯了。”
“雲婆的兒子是個本分的莊稼漢子,是那賭坊太可惡了,分明就是他們設局害人。”
曲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對白蘭說:“去請雲婆過來,與我們同桌用膳。”
“是。”白蘭應了一聲,便走向雲婆。
雲婆面露疑惑與猶豫,擡頭看了看曲夫人這邊。
曲夫人對她溫和地微笑着點了一下頭。
白蘭繼續說:“我家夫人心善,聽小道長說了您的事,想和您聊聊。”
雲婆蹙起眉頭,顯得為難:“老婆子是個粗人,還是不要到夫人面前去了,免得沖撞了你家夫人小姐。”
白蘭微笑,說道:“或許,我家夫人願意幫您。”
雲婆頓了一下,放下筷子,兩只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起身随白蘭過去。
曲夫人的一側坐着盧文喻,示意雲婆坐在了自己另一側。
雲婆戰戰兢兢地坐下,“夫人好。”
“雲婆,我聽說,您獨自一人把兒子拉扯長大。”
“是啊,我那口子走得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我好不容易才把孩子養大。”
“我家老爺也走得早,留下一大家子人要養活。我兒還自幼病着,我太知道這孤兒寡母的辛酸了。”
“原來夫人也是苦命人。”
“相逢既是有緣,不妨與我說說令郎的事情,我看看能否幫的上忙。”
頓時,雲婆就要給曲夫人磕頭道謝。
曲夫人攔住了她,“這是我們的緣分。”
哪裏真是什麽緣分?
曲夫人心裏跟明鏡似的,難為他兒子安排這麽多,她配合着就是了。
“大約一個月前,我兒挑着兩筐青菜進城去賣,誰知道竟被人半推半勸地帶去了賭坊。”
“沾上個賭字,能有什麽好事?”
“最後,他欠了一屁股債,還被賭坊的人打折了腿。”
“我們娘倆,以後的日子可怎麽活!”
說着說着,雲婆就哭着用雙手拍大腿,哭天搶地。
膳堂外,玄舟子問弟子:“發生了什麽事?”
弟子回道:“是雲婆在哭,她兒子被人帶去賭坊賭錢,欠了許多債,還被人打折了腿。”
聞言,玄舟子立在原地,久久不動。
雲婆和曲家的人一起用完膳後,滿懷感激地對曲夫人說:“夫人是善心人,善有善報。”
“你也不要太傷心,三清天尊會保佑你們的。”
“哎。”雲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苦澀至極。“夫人,我打算再去偏殿拜拜,您要不要也去?”
“好,我們一起去。”
就算她說不去,她兒媳婦也得把她往那裏帶,不然哪裏能看戲與演戲?
于是,一行人向偏殿走去,越走越偏。
三位姨娘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還有點不安。
三姨娘走到曲夫人身側,說道:“夫人,我們好像走過頭了。”
曲夫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左右看了眼,竟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雲婆說道:“守仁觀除了供奉三清的大殿,還有玉皇殿、四禦殿、三官殿、財神殿和藥王殿等。咱們現在去的是藥王殿。”
曲夫人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快走到藥王殿時,曲曉蕊突然緊張兮兮地對二姨娘說:“娘,我剛才看見一個道士鬼鬼祟祟地繞到藥王殿後面去了。”
二姨娘心裏一驚,但轉念一想,“道觀肯定有道士。還有點距離,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娘,我們這麽多女眷呢。萬一是歹人,可怎麽辦?”
二姨娘雖然心思不正,但對自己的親生兒女是好的。
她自己出事不要緊,但不能讓她女兒遇險。
于是,二姨娘對曲夫人胡謅:“大姐,我遠遠地瞧着那藥王殿後面有兩只狐貍,想去看看。”
“道觀怎會有狐貍?”曲夫人蹙眉,不希望二姨娘在這個時候出幺蛾子。
“我們先去殿內參拜。”
盧文喻卻是開口:“娘,我還沒見過狐貍呢,也想看看。”
曲夫人明白了。
好戲在藥王殿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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