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南

耳旁響起呼呼風聲,點點燈火中,眼前的紅衣女子朝我步步逼近,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略停下腳步朝我投來一瞥,審視的目光不覺讓人心生膽怯,我不自在地別過頭,手心裏漸漸開始凝集靈力,耳旁的腳步聲漸遠,我松了一口氣回過頭張望,轉眼間只見一席紅衣已躍上牆頭隐入高牆之中。

夜,靜谧無聲。

詭異的紅衣,詭異的出現.

安靜像一頭蜷伏的獸,尖利的爪牙在茫茫黑暗中若隐若現.

心跳如鼓,可怕的念頭盤旋腦海,一旁的高牆散發着壓抑的氣息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經,呆立原地,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擡頭仰望高大的牆頭,正猶豫着,熟悉的身影忽然閃現眼底。

“七夜。”

心中一緊,我連忙向他跑去.

七夜緊抿着唇略微朝我一點頭示意我安心,見他安然無恙我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

七夜此刻看來很是疲憊,不發一言拉上我便朝外城走去。

心裏忐忑不安,轉過眼見他一路陰沉着臉,再多的疑問也無法問出口。

莫非事情遠比想象中複雜,還是又出了什麽纰漏,恐懼和不安的雪球越滾越大,直壓我而來。

七夜走在前面,一席黑衣漸漸融入這夜色之中,落寂的背影讓我心中一痛.

莫明之中,一種将要被遺棄的預感直沖我而來.

"逐漠,我們往南去,可好?”

忽然之間,他略側頭低聲地問着,光影照亮他溫和的側面.

我不由微笑,快步上前答道:"好啊."

南方,柔媚之地,遠離征伐混亂.

蘇幕一切安好,七夜這麽對我說.眼神堅定柔和.至于為什麽到南方,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避難.

避難,誰的難

一南一北,總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人.

或許,這才是他想要的.

同年,北漠發兵攻打夜瀹,溫府倒戈,提供內應,北漠大軍勢如破竹,北方一時間血流成河,夜瀹王被擒,至此夜瀹亡國.

北漠南遷,定都夜都,建元洪漠.

溫府一門漸漸掌管全國經濟命脈,財利盡收.

又是一年春光,在南方的這幾個月來,七夜帶着我四處漫無目的地閑晃,置魔谷于不顧,置一衆教徒于不顧,用心着實難測,難為我和多多成天跟着他颠簸,饑一頓飽一頓,遠遠被小康生活遺棄.處于這般清苦茫然彷徨無措無助的境地,于是,本大人怒了.

"七夜!停車!"憤怒的我坐在颠簸的馬車裏河東獅吼道.

"喀"

"砰"

"啊"

一記猛剎,我猝不及防,由于經典的慣性定律猛地撞上身前的木板連帶着原本四仰八叉地躺在我身上的多多也以球狀向前翻滾數圈.

"又怎麽了"

車簾被掀開,七夜好似十分無奈地開口問道.

我揉着發痛的額頭沖他龇牙咧嘴.

哼,你這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別以為你裝得很無辜,我就沒有發現你其實暗地裏在嘲笑我.

"你說,我們到底要往哪裏走到底要幹什麽是游山玩水,寫意江湖還是書劍恩仇最重要的是,今天晚上有吃飯的地方嗎不是又要窩在馬車裏吧"

我一連串的關乎切身利益體現人民疾苦發人深省的發問終于引起了領導的深刻反思.

眼前的七夜略一沉默,揚起好看的嘴角,身子往車裏探近些,側身撩開車簾道:

"前面是鄱州,那裏有一處別莊,我們大概會呆上一陣子."

我定睛一看,遠遠的前方似有一道關卡,那這鄱州該是一處大地方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歡欣鼓舞,連忙催促着七夜出去繼續趕車.

車簾落下,颠簸再次襲來,而我此刻的心情已截然不同.

小草綠了,花兒紅了,多多瘦了,春天來了......

"參見教主."

腳剛一邁進大廳,兩側的教徒整齊地跪地行禮道.

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僵愣半秒.

請原諒我這個自小在社會主義大旗下成長的小孩吧.

這場面實在太拉風了,縱然此時此刻的我由于長時間的颠簸已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有礙觀感但我仍自我感覺良好地跟在七夜身後昂首闊步地向上座走去.

"都起來吧."

七夜以極其少見的優雅姿勢坐上長椅潇灑地吩咐說道.

長椅看上去是那麽柔軟,那麽威武,那麽長......

為何我就得站在一旁

抱着多多,兩雙眼睛羨慕地盯着那柔軟的椅子同時腦中開始構思今晚的菜色.

"教主,不知這次前來所為何事"

某男中音将我從清蒸魚的遐想中生生拽出,我不滿地瞪他一眼.

有啥好問的,你們教主就喜歡瞎溜達,莫非你不知道

"敘舊罷了."

七夜淡淡地說着,眼睛盯着某處仿佛心不在焉.茫然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我呼吸一滞,竟是個絕色美女.

一席黑衣靜靜地站在那裏,冷冷地拒人以千裏之外.這種感覺如此熟悉,像誰......

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停止思緒,縱然她和七夜的感覺是如此相似.

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再次睜開眼轉過頭正好與七夜四目相對,失落的神色恰好從他臉上一閃而過,我下意識地朝前邁步.

"都散了吧."

一聲令下阻止了我的腳步,

"醫師,随我走吧."

侍女很快地就來領我往後院走去.

我邊走着邊回頭看向上座,七夜還靜靜地坐着,周圍圍着幾個人,轉過廳門,已是看不見.

我跟在侍女身後不快不慢地走着,心裏卻沉甸甸,為了突然出現的人們,更為了我沒錯過的他的表情.

"恩......那個......不好意思,你能先在這裏等我一下嗎"

一說完,我轉身拔腿就跑,繞過連廊,憑着記憶一路跑到前廳.

果然,大廳裏人已散盡,七夜一人獨自坐在椅子上,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他面前.

"恩......我餓了."

呸,說完了,我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哈哈哈......"

七夜睜開眼睛,誇張地大笑起來,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

忽然,身子一歪,人已跌坐在椅子上.

眼前湊近一張大臉,熱氣噴到臉上,我緊張到不知所措,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下巴又被他挑起,哦,又是這該死的姿勢,我想我又該死的滿面通紅了,一秒,兩秒,三秒......

"來,給大爺笑一個."

粉紅色泡沫瞬間破裂.

我明白了,教主,原來你老人家是間歇性抽風.

望着七夜輕佻的眼,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伸出雙手猛地附上他的雙頰狠勁往外拉,咬牙切齒吼道:"笑!笑你個大頭鬼!"

哼,姑奶奶豈容你等調戲!

思及此,我越發用力.

七夜不堪重負早已放松了對我下巴的鉗制,一面瞪我一面來掰開我的手.

好女不跟男鬥,我趁勢收招,撒了手.

望着眼下他通紅的臉頰,我得意得哈哈大笑:"哈哈哈,爽!"

七夜目睹着我的張狂吃痛地揉着雙頰,臉色已由紅漸漸向黑轉變,并有愈演愈烈之勢.

見勢不妙,我忙止住笑迅速站起,企圖瞬間轉移.

腰間突地一緊,我已被他扛到了肩上.

"救命啊,救命啊......"我揮舞着四肢,在他肩上奮力呼喊.

"敢做敢當."七夜把這四個字說得格外陰狠,讓我一哆嗦住了嘴.

教主大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原諒我吧.

烏黑的房檐在腳下飛快掠過,我混亂地思索着我可能的命運.

丢棄荒野,逼良為娼......這...當然不可能.

風刮在臉上,生疼,我埋下腦袋避開大風,淡淡的氣味,說不出是何種味道,七夜身上的味道總是讓人莫明感到安心.我閉上眼睛,汲取這冰冷中的溫暖.

風漸漸停息,腳掌終于有了觸地的實感.我還來不及适應這眼下的變化,

擡眼,黑暗中依稀是一望無際的野草,淩亂地生長着,随着風張牙舞爪,冷風撲面而來像是伴着誰的嘶吼呼呼作響.

野草越發張狂,黑夜裏仿佛有一張張猙獰的面容,可怖又哀傷.

我驚恐地打量一旁的七夜,他的笑意早已湮沒,眼裏像是沒有波瀾的枯井,黯淡無光,我的心不可抑制地抽搐,掩藏在心底的不安忽地像破籠的獸,

仿佛有什麽已然打破,介入這看似平靜的生活,點點流失.

下意識地攀住他的手臂,感覺到他忽地一震,半晌,回過頭,給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往前走吧."

他一面說着一面拉着我擡步向前.

他的手是那麽涼,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周身的緊繃,壓抑的氣息暗暗傳來,我用力抓緊他的手往前走着.

四周是滿野的荒草,死亡的氣息彌漫在周遭的空氣中.

為什麽

為什麽要來這樣一個地方

轉過眼,他鬓旁的碎發在風中輕輕飛舞,堅毅的棱角被黑暗籠罩是如此模糊,恍若夢境.

"倘若我死了,你......"

他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低低地說着,而我此刻全身驟然一片冰涼.

我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擡眼,看着他平靜的側臉,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

生生拽下他的腳步,僵立原地.

我壓抑住心裏點點上爬的恐懼,靜靜地望着他,而他只是看着這一片荒草,皺眉不語.

"你......"

我的話還未出口,忽然間眼前一片模糊,隐約間一抹嫣紅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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