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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剎那間,詭異紛亂的嘈雜聲湧入耳海,林星河俨然變成了撞上蛛網的飛蟲,被千頭萬緒糾纏着,怎麽都找不到脫身的法門。
幾條帶着黴腐氣息的、仿佛章魚觸手一樣的東西撬開了他的嘴,讓他嘗到了又腥又苦的滋味。他難受得要吐,卻不敢張嘴,因為這時候只要稍稍放松舌根,“觸手”就會滋溜溜地滑進他的肚子裏。
嘴巴撬不開,又變成了耳孔。林星河抱着腦袋,捂住這裏就捂不住那裏,不能呼吸不能洩氣,漸漸連眼睛也睜不開了,四肢像被無數條毒蛇勒緊,只覺下一刻就要死在當場。
正一籌莫展,巷子盡頭驀地傳來了一聲呼哨。受了驚的鳥雀一般,“觸手”紛紛離開林星河的身體,朝着聲音的來源飛撲而去。
林星河終于解脫,跪在地上幹嘔。
扭頭看向巷子口,那裏有昏黃的路燈,燈下是一個瘦小卻筆挺的剪影,因為戴着兜帽而看不清面目,但可以辨別出那是一個小男孩,應該就是先前在巷子裏奔跑的那個。
黴腐氣息遠離,落葉樹種的氣息卻滾滾而來,明明是清雅的木質香調,卻有潮奔浪湧的氣勢。
等等,這氣味好熟悉。
潛藏在靈體裏的嗅覺記憶開始發揮作用,林星河意識到,這木質香氣獨屬于神樹,和他自己只有細微的差別而已。
“小孩,快躲開!”林星河喊出聲。
但那男孩仍然定定站着,穩如泰山。
倏然間,從他手裏滑下一根細細長長的武器——仔細一看,不是武器,只是一根樹枝,還帶着零星幾片嫩葉。枝尖點地的瞬間,他輕巧握住末端,反手一轉,橫在了身前。
瘋了嗎這小子!當自己是武林高手?
林星河大驚失色,跌跌撞撞爬起來,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只見男孩耍出一套行雲流水的招式,和那些黑影纏鬥了起來。
出乎意料,他的動作倒是幹淨利落得出奇,連樹枝上被流風卷落的樹葉都像蝴蝶一樣優雅地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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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河張大了嘴巴,心想也許他能行?
然而還是高興得太早了,男孩雖然有技巧,卻沒那麽好的體力,很快就落了下風。他見林星河還在觀戰,喝道:“走!”
聲音稚嫩,卻不容忽視。
林星河被震住,馬上又反應過來,自知這會兒逞英雄非但無濟于事還會給對方添麻煩。可就在他邁步的瞬間,黑影的“觸手”纏住了男孩的腳腕,将其重重摔在地上。
林星河哪能再逃,憑着一股子熱血沖上前去,抓住“觸手”,撕扯、啃咬、踢打,無所不用其極。但就是這種醜到極致的打法,竟然真把那些“觸手”逼退了瞬間。
男孩顯然也被林星河的醜态震驚到了,更震驚的是,當“觸手”再次襲來的時候,林星河竟毫不猶豫地撲到了他的身上,把腰背彎成一座橋,将他牢牢護住了。
即便看不見林星河的表情,男孩也能猜到他是閉着眼的,因為這家夥正在細細發着抖,顯然怕得很,但又沒有要退縮的意思。
男孩心情複雜,注視着林星河,兜帽下的一雙明眸晃着幽幽的光——他是認識林星河的,但不認識這樣的林星河。
電光石火間,男孩提膝搗在了林星河的大腿內側。林星河痛得大叫,表示自己只是想保護他。男孩卻不管不問,爬起來自顧跑了。
呼哨聲再次響起時,男孩和黑影全都消失在了巷口的拐角處,只有那縷木質香氣還在萦繞,也即将被夜風吹散。
林星河報了警,被警員告知地界最近常有黑影出沒,出門要小心。林星河答應,但先前在浮屠界乘車來地界時遇到阻攔,身上帶的芨芨草芳香油丢失了,現在必須買瓶新的,否則明天更難出行。
他不知道該去哪裏買。芳香油一般不常用,是用來調節花期的,比如過兩天要參加某場比賽,擔心突然發生花期反應影響參賽狀态,就可以用它來推遲花期。
像林星河這樣的情況很少見,但也可以使用芳香油,能起到遮掩氣味的作用。麻煩的是芨芨草芳香油雖然尋常卻不好買,因為只有神樹的信息素會受它幹擾,地界又沒幾棵神樹,進了貨也賣不出去。
不知不覺走到了新街口,一個雌靈忽然攔住了林星河的去路。雌靈搖晃着手裏的宣傳海報,招呼他進店玩兩把。他瞄了一眼,發現是賭場的生意,果斷搖了搖頭。
雌靈開始跟着他,說自己是勤工儉學做兼職的,賺點生活費不容易,還說不玩也沒事,只要進店就算她的業績。林星河有點動搖,想幫她,但考慮到自己的狀況還是拒絕了。
雌靈卻不打算放過他,說:“您這眉毛都快擰成一條麻花了,是不是有煩心事?不妨說說看,萬一我能幫您出出主意呢。”
林星河被纏得沒辦法,無奈地笑了笑,“那你能告訴我哪裏有賣芳香油的嗎?”
雌靈說:“這可不大好買,普通商店都不賣了,去診所裏才能買到。不過這個時間診所都下班了,要麽等明天,要麽去我們店裏,您應該需要芨芨草的吧,可以送您一小瓶。”
林星河終于停住了腳步,“你們店裏有?”
雌靈眨了眨眼睛,“當然,櫃臺裏多着呢,是作為小禮品贈送給顧客的。”
林星河猶豫了一會兒,心知既然是贈品,就需要在店裏消費才好接受,他麽,不會賭博,倒是可以掏錢買幾瓶。
這麽想着,林星河跟随雌靈進了店。擡頭一看,好嘛,飓風賭場,就是濺濕他褲腳的那輛貨車供貨的賭場。
不得不說,這群業務員的推銷能力還是可以的。林星河本打算買了芳香油就走,卻不知怎麽的被留下來填了個調查問卷,還莫名其妙成了這家賭場的挂名會員。又不知什麽時候,接待他的業務員變成了大堂經理,坐在他對面叭叭叭地說着話。
林星河茫然地聽着,環顧四周,偌大一個賭場,幾百號靈,嬉笑怒罵熱火朝天,真不知道都在嗨什麽。
大堂經理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林先生,您在聽嗎?”
林星河回了神,“哦,在聽的。您剛才說去潔源自治區可以找到神樹種子,是嗎?”
“對對,”大堂經理說,“潔源的蕨王府邸有個種子庫,那裏收藏了不少。不過神樹種子寶貝得很,就算靈主親自去要也得看上官茂的心情,您不一定拿得到呢。冒昧地問一下,您要神樹種子幹嘛?”
林星河說:“也沒什麽,純血統的小神樹出靈不是可以引燃地火麽,我想用自己的辦法試試。”
大堂經理震驚:“您沒聽說嗎,南北兩疆要聯姻了,咱等那兩位直接生一個不就行了?野生神樹出靈可不容易,百裏挑一的幾率,您這想法聽起來有些天馬行空啊。”
林星河說:“不是天馬行空。假如一千粒種子裏有五百粒能萌發,五百粒裏有五十粒具有出靈潛質,那這五十粒裏總不濟連一粒純血統的都沒有。看似困難,其實比生孩子容易些。”
大堂經理豎起了拇指,“不管能不能行,您有這志向就很了不起。其實在火山爆發之前地界也有幾十棵沒出靈的神樹,樹底下埋了不少種子,後來都被燒成灰了,可惜了。”
林星河問:“那除了潔源,此地有沒有種子中心之類的科研機構,官方的,國有的,說不定還能存着些呢?”
大堂經理撲哧一笑,“哪有種子中心,您開玩笑了吧,那得是什麽樣的機構,一聽就是找噴的嘛。”
林星河:“沒有嗎,那潔源種子庫的意義又是什麽?”
大堂經理說:“種子庫也就是這兩年才建起來的,為的是防止火山再次爆發,沒有特殊情況是不會開放的。只有當災難真的來臨了,咱們這一批都死得差不多了,上頭才會取種培育。”
林星河一琢磨,倒是可以理解。
種子于植物來說就相當于離體的胚胎,要是建立一個種子研究機構,就相當于在人類社會建立了一個克隆中心,不僅違背倫理道德,還違背自然法則。
如此說來,種子庫怕是不好進啊。
見林星河犯愁,大堂經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其實也不是沒辦法,不過這是內部消息,不好随便捅出去。要麽您在我這兒玩兩把,算是給我一點小小的補償行不行?”
林星河:“……”
林星河跟去了骰子區。
搖盅賭骰子是最簡單的一種玩法,但簡單裏頭最能看出真本事,所以每每有大神參賭,都會吸引許多男男女女圍觀。巧了,看那長條桌被圍得三層外三層,今晚應該是有大神在的。
林星河不太适應擁擠的環境,便對大堂經理說:“要不然您先告訴我怎麽找種子吧,不是怕您賴賬,只是我有肢體接觸障礙,以防萬一出點狀況沒機會聽。”
大堂經理露出了然表情,“行的,您一看就是個體面的顧客,聽您的。您知道的吧,以前潔源是獨立的疆域,兩三年前被北疆收了,才變成了現在的自治區。所以那上官茂傲得很,都拿鼻孔看別個。但傲歸傲,他也有解決不了的憂患。”
林星河問:“他有什麽憂患?”
大堂經理說:“他有兩個兒子,一個親生子,一個養子,親生子在很小的時候就走失了,十六歲才給找回來,這個您一定知道。但您知道麽,火山爆發時這個親生子又走丢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呢。他曾私下裏說過,誰要是能把他兒子送回去,可以任意開條件。”
林星河苦笑,“這不是大海裏撈針麽。”
大堂經理說:“反正方法就這一個,您自己決定吧。對了,馬上就是愛侶節了,我們店今天有回饋活動,帶您看看去?”
林星河點點頭,被引進了一間裝修華美的展覽廳內。管理員熱情地走上前來介紹彩頭以及贏取規則,還問林星河看上了哪個。
林星河浏覽了一圈,狐疑地問:“彩頭就是這些罐子?”
只見兩排及膝高的瓷器罐子錯落有致地擺放在水晶質地的底座上,外頭還用透明罩子封好,挺像博物館裏珍藏的藝術品。可它們分明就是普通的瓷器,做工算不上精湛,樣式也算不上新潮。
管理員說:“您是頭一次來我們店吧,哈哈,您說是罐子就是罐子,不過這些罐子和外面賣的可不一樣,絕對物超所值。您先看看樣貌,有沒有能入眼的?”
“樣貌?”林星河更狐疑了。
他逐個看過,發現罐子外壁印有不同的面孔,照片似的,但又立體很多,随着角度變換還有表情的變化,可能是什麽新興的3D打印技術弄出來的。
合着“樣貌”一詞是用在這些照片上的。
靠牆的兩排面孔倒是沒什麽特別,一般漂亮而已,有的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直走到中間一號臺時,林星河停住了腳步,瓷罐上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小男孩面容吸引了他的目光。
無關其他,這小男孩他見過,就在旅店後面的巷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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