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傍晚,上官司麒兩手泥污,正往剛挖好的水坑裏投放小魚苗。上官司朔拎着一個保溫盒經過,問道:“哥,在玩什麽呢?”

上官司麒頭都沒擡。

上官司朔敲了兩下保溫盒蓋,“哇,好燙啊,差點打翻了。打翻就可惜了,這東西寶貝得很,十碗水才熬出一碗湯來。”

上官司麒停下動作,扭頭問:“什麽?”

上官司朔說:“上品湯藥。有病治病,沒病滋補。怎麽,你想要嗎?”

上官司麒噔噔噔地跑了過來,手上的污泥随意蹭在褲子上,說:“想要。”

上官司朔看了眼他那埋汰樣子,嫌棄地皺了皺眉,問道:“要來幹什麽?”

上官司麒說:“給林,治病。”

上官司朔說:“你還真是條忠犬,死乞白賴的就知道沖主子搖尾巴。但是不行哦,這藥草可是我千辛萬苦從高山上挖來的,想要得拿自己的東西來換。”

上官司麒摸遍衣兜,“什麽都沒有。”

上官司朔卻冷不丁一笑,往他肩膀嗅了一下,說:“怎麽沒有,你的精神力精純強大,不如分一點給我?”

上官司麒雖然嘴笨,卻不代表他不什麽都不懂。精神力要怎麽分,是個靈都知道,只能靠吞食靈核。他索性放棄讨價還價,直接動手去搶。

上官司朔裝模作樣擋了幾下,護着傳家寶似的,說:“這東西幾十年才能長成一棵,我要拿去獻給爸爸的!你是我哥,要是你自己想喝我也無話可說,拿給星河就是不行,不能給他喝!”

上官司麒不管,一腳踹過去,把上官司朔潔白的衣裳弄髒了一大片。他也知道搶東西屬自己理虧,卻不甘心放棄,只會笨笨地喊:“給我,挖了還你!”

上官司朔勾唇一笑,放低了音量,“憑你這副笨肚腸能分得清什麽是好藥什麽是毒藥?我才不要你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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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就這麽打了起來,好巧不巧,上官茂和家族裏的幾個長輩經過花園,見到了他們争執的一幕。

上官茂遙遙喝了一聲:“你們在幹什麽?!”

上官司朔等的就是這一刻,聞聲立即松了手,又好巧不巧撞在上官司麒的手肘上,腳底一滑摔倒在了污泥裏。

“司朔!”“大侄子!”幾個長輩見狀紛紛趕過來關懷,都是看着他從小長大的,也不覺得喊他為大侄子有什麽不妥。

上官司朔無奈地拉了拉弄髒的衣裳,說:“我沒事,叔叔伯伯們別擔心,也別責怪哥哥,跟他沒關系。”

上官茂看了一眼死死抱着保溫盒的上官司麒,轉過頭來問:“到底怎麽回事,那是什麽東西,至于叫你們兄弟倆搶成這樣?”

上官司朔說:“是我在高山上挖到的野生寒景天,特地煲了湯,想送去給爸爸補補身體……哎,算了,是我不好,不該跟哥哥争的。這個就讓給哥哥吧,大不了我再跑一趟,重新挖一棵送給爸爸。”

一個長輩開口:“說得容易,高山寒景天哪是那麽容易挖的,司朔一定找了很長時間吧。”

上官司朔抿了抿唇,明明委屈又強作無所謂的模樣恰到好處地引發了長輩們的同情,長輩們七嘴八舌地寬慰,對上官司麒的意見也随之加深,明言暗語都在指責他的不是。

上官茂也睨了上官司麒一眼,說:“對自己父親沒孝心就算了,作為哥哥,怎麽好意思搶弟弟的東西,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算了大哥,司麒畢竟沒有從小養在身邊,在外面沾了些不好的習慣也情有可原,以後讓司朔多帶帶他,慢慢改正就是了。”

說話的是上官茂的二弟,上官司朔便附和:“二叔說得對,哥哥一向喜歡把好東西收在自己身邊,應該也是因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的緣故。我相信只要多給哥哥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比我更體貼孝順爸爸的。”

這番話占情占理,幾個長輩紛紛點頭,誇贊上官司朔懂事。上官司麒卻不适時宜地念了一句:“綠茶。”

上官茂剛剛舒緩的眉頭又皺成了個川字,問道:“什麽綠茶,你弟弟是松葉蕨,為什麽說他是綠茶?”

這個問題同樣難倒了其他長輩,都在期待答案,上官司朔的臉色卻是當場變了幾變,對上官茂說:“爸爸別生氣,哥哥在跟我開玩笑呢,沒有惡意的。”

“開玩笑?”上官茂說,“要真是開玩笑,你也不用強顏歡笑了!這臭小子,在外面十幾年什麽都沒學會,一副笨腦筋倒是把冷嘲熱諷理解得通透。趕緊過來給弟弟道歉,認真道歉!”

上官司麒卻梗着脖子:“綠茶,綠茶!”

上官茂大怒:“住嘴!混賬東西,虧得你弟弟到現在還為你求情,你簡直沒心沒肺,冷血心腸!我叫你給他道歉,立刻!”

上官司朔紅了眼眶,“真的不用了,爸爸,我沒事的。今天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在這兒惹哥哥生氣,還掃了叔叔伯伯們的興致。爸爸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給您挖寒景天,也好叫您消消火……”

越說越委屈,越委屈聲越小。上官茂看不下去了,開始高聲責罵上官司麒,甚至把當年因為他貪玩走失致使他母親抑郁亡故的舊事都扯了出來,越罵越憤怒,恨不能把積壓在心底許多年的怨氣全部宣洩出來。

上官司麒不樂意聽他訓斥,笨嘴拙舌地頂撞,頂撞不過就幹脆薅了幾片車前草的葉片堵住了耳孔。這舉動惹得上官茂差點動家法,要不是那幾個長輩從旁勸解,一頓竹筍炒肉絲是免不了的。

最後上官茂拂袖走了,上官司朔也跟上,走遠之後還不忘回頭沖上官司麒投了一個欠扁的微笑。上官司麒啐了口唾沫,袖頭抹去臉頰上的幾條泥印子,一路抱着保溫盒跑去了客房。

瞧見毛毛躁躁的身影在門外逡巡,林星河不問也知道是誰,便從床上起身,親自去給那金毛狗蕨開門。

“毛毛給我送什麽好東西來了?”

“藥,補品,喝了病就好了。”

上官司麒打開了保溫盒的蓋子,像個意圖讨父母歡心的小孩,滿臉期待地把東西推到了林星河面前。

林星河很意外,“是毛毛特意給我準備的?”

上官司麒傻呆呆地點着頭,笑得合不攏嘴,兩只眼睛裏都泛着等待表揚的光。林星河自然不會吝啬,傾盡墨水把能想到的美好詞彙全都搜羅了出來,誇得金毛狗蕨心滿意足了才作罷。

但林星河只懂植物不懂醫術,不清楚這是什麽湯藥總歸有點不敢喝,就委婉地問他原料是什麽。

上官司麒不記得了,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說:“林在懷疑我?有病治病,沒病滋補,我不會害你。”

林星河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就擔心問出來會讓你難過,真沒別的意思,只是因為不了解藥性,怕不對症。”

上官司麒乖乖點頭,但嘟着嘴的樣子分明還是委屈。林星河緊張起來,唯恐搞砸了這難得的友情,幹脆端了湯藥就要喝。反正中藥的藥性不大,即便不對症也不會有多少副作用。

保溫盒已遞到了嘴邊,段君屹卻把湯藥截了過去,仔細聞了聞,問道:“是溫補的高山景天?”

上官司麒眼睛一亮,想起來了,“對,對,高山景天,是它是它!”

段君屹嗯聲,又從腰帶扣裏抽出一根銀白的金屬絲,撥開前端的小鎖扣,使金屬絲從一根變成了八根。他将金屬絲插進湯藥裏,幾秒鐘後拿出來,瞧見鎖扣上的指示燈仍然為綠色,說:“可以了,無毒無害。”

土包子又漲了見識,林星河驚嘆:“你竟然随身帶着試毒的工具?”

段君屹說:“惜命總是好的,不像南疆少主,遇到危險可以厚着臉皮大喊救命。”

林星河臉皮一臊,“誰喊救命了……”

心滿意足地喝完了湯藥,林星河舔舔嘴唇,覺得味道還不錯,又把上官司麒好一通表揚。上官司麒終于綻開笑臉,也不用林星河起身,自己跑去把保溫盒洗了個幹淨。

林星河支着下巴看他忙活,笑着說:“毛毛對我可真好。高山景天一般生長在海拔三五千米的河谷旁,還要溫度、濕度、日照都适宜才行,不好采的。毛毛有心了。”

上官司麒卻說:“不是我采的。”

林星河疑惑:“那是誰采的?”

上官司麒說:“綠茶,司朔。”

林星河滞住,“你的意思是,這是上官司朔的藥?他叫你送來的還是你自己要送來的?”

上官司麒說:“我搶的,以後還。”

聽他這樣說,林星河心裏咯噔一下,産生了些微的不安。但客觀地講,這個上官司朔只是跟何碩長了同一張臉,未必就像何碩那樣壞。

他想聽聽小靈奴的看法,誰知還沒開口,腹部就傳來了劇烈的絞痛。像是一下被卸光了力氣,渾身虛軟,扶着桌子直往地上滑。

醫學上講究四大痛:分娩、腸梗阻、尿結石、動手術。林星河覺得自己就是在分娩的時候孩子和尿結石都想往外鑽,導致腸梗阻,不得不動手術。

“林!”

上官司麒和段君屹同時出聲,前者整個慌了,語無倫次地說這不應該,藥本來是綠茶拿來送給父親的,不可能下毒之類的,後者則完全顧不上他,因為林星河的精神力又開始無意識發散。

山呼海嘯般的壓力如有實質,滿屋子沖撞,簡直要把屋頂都掀翻。段君屹忍着幾欲炸開的頭痛感,抓住林星河的手,說:“林星河,忍一忍,我這就去找醫生來!”

林星河卻反扣住他的手腕,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你幫幫我,幫我想辦法壓制,我不能再失控了。”

“好,但你得先止痛。”段君屹打開了房門,一只腳都已經邁出了門檻,回頭看了林星河一眼,還是退了回來。

他抓住不知所措的上官司麒,一杯涼水潑在臉上,說:“立即聯絡你父親和上官司朔,再把剛才那個賴醫生找來,他要是推三阻四就直接動手,後果由我承擔!”

上官司麒跑走以後,段君屹遣退了外面的侍衛和靈侍,自己則逆着洪流到達了始作俑者的身旁。

他顧不上林星河的接觸障礙了,按住後腦與自己額頭相抵,開始用所剩不多的精神力與之對抗。

“林星河,聽我說,再這樣下去你會嚴重透支,連靈體形态都維持不住。想想高興的事,你會得救的,相信我!”

然而林星河疼得冷汗淋漓,恍惚中光影也離他而去,眼前只剩一片黑暗,還有嘈雜的叫嚷着“死了”“沒氣了”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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