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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傅寧辭住的地方離民研局并不算太遠,開車過去也就十來分鐘。
前幾年這裏的房價還沒漲起來,他爸媽手裏又剛好有筆閑錢,就買了套兩層樓的小洋房當投資用。後來為了方便傅寧辭上班,就直接把房子給他了。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本就不早了,再加上路上堵車,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他們在小區門口的咖啡館随便點了兩份簡餐。趁着吃飯的時候,傅寧辭又打電話讓物業幫他聯系了鐘點工先去把房子打掃了。
他兩個來月沒回家,窗戶也沒關,灰積了厚厚的一層,吃過飯回去,清潔才剛做了一半,等一切搞定,也差不多十點了。
“你休息吧,局裏早上九點打卡,雖然晚點兒也沒問題,但是你明天第一天正式上班,咱倆還是争取準時到吧。你調個八點的鬧鐘,或者到時候我叫你也行。”傅寧辭走到門邊對容炀說。
“嗯,好。”容炀還在整理自己的衣物,回過頭,“晚安。”
“晚安。”傅寧辭轉身替他帶上了卧室的門。
關門聲在背後響起的那一刻,容炀就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他維持着一個半蹲的姿勢,好一會兒才站起來走到陽臺上。
傅寧辭給他安排的卧室在二樓,正對着自己的那一間。房間的面積挺大,估計是把卧室和書房直接打通了。
陽臺外面有棵香樟樹,生得枝繁葉茂。容炀抵着欄杆,探出身,把離他最近的枝條拉過來,從上面取下一片葉子,然後輕輕地吹了口氣,枝條立刻瘋長起來,像是植物生長記錄片裏的快鏡頭,很快,就延伸到了另一側的陽臺上。
容炀拿着那葉子走到書桌旁坐下,就這短短的幾步內,樹葉開始變得透明,像是墨綠色的琉璃,葉脈下流淌着悠悠的光,然後上面漸漸現出了傅寧辭的身影。
他還沒有睡,換了身淺灰色的家居服,鼻梁上架着副黑色金屬框的眼鏡,手裏抱着筆電正倚着床背在看各族的報告。
估計是有點困了,傅寧辭一邊看一邊打哈欠,中途還起床沖了杯咖啡喝。就這樣過了兩個多鐘頭,容炀看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才把筆記本一合,眼鏡也沒摘,伸了個懶腰,裹着被子往下挪了挪,探出手關了燈就睡了。
容炀看着那片葉子上的影像變成了一片漆黑,從行李箱裏拿了個木盒子将它放進去,那個盒子裏還裝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鵝卵石,五顏六色的羽毛,甚至還有一顆小小的紐扣……容炀看着那些小玩意兒,像是想到了什麽,目光變得很柔和。
“先生。”
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異常突兀。容炀的臉色驀地陰沉下來,他一把将盒子蓋上,走到桌前用手指在水杯裏沾了一滴水彈開,空氣中形成了一層無形的水膜,溫度都在一瞬間低了不少。
“你來這裏幹什麽?”容炀轉過頭,陽臺的玻璃門邊靠着一個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長相倒還算英俊,就是眼睛大得有些詭異,半長的頭發披在肩上,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那男人站直了身體,垂着手,微低着頭,畢恭畢敬地說,“我又找到了一條龍脈的下落,特意前來和您彙報。”
“舒赫。”容炀沒有理會他的話,淡淡地說,“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哪裏能來,哪裏不能嗎?”
“我查探到星君已經熟睡了,又實在事出緊急,所以才敢冒險前來。”舒赫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說着便要跪了下去,容炀手往上擡了一下,他的膝蓋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了。
“行了,起來。”容炀指了下床邊的椅子讓他坐下,“說吧,龍脈在哪裏?”
舒赫神色有些遲疑,“在您家。”
“在我……”容炀反應過來,“在鐘家?”
“嗯。”舒赫點點頭,“鐘家的老宅下便是龍眼所在。”
“确定嗎?”
“我已經潛入鐘家查探過多次,想來不會有錯。”
容炀薄薄的唇抿成一線,他跟的這一支是鐘家的旁支,鐘家的老宅是嫡系住的地方。嫡系的子孫一貫深居簡出,兩邊并不親厚,只是每年七月半會時送些法器過來。
“先生?”舒赫見他遲遲不說話,簡直坐如針氈,試探着叫了一聲。
“你去取。”容炀沉吟片刻說。
“我?”舒赫愣了片刻,取龍脈是大事,稍不注意便會地動山搖,難以收場。以往他找到了龍脈,從來都是容炀自己前去。“先生,我……”
“我現在不能離開這裏,所以只能你去辦。”容炀說着,不由自主地往卧室門口看了一眼,隔着兩扇木門他明明什麽都看不見,眉宇間卻有一道憂色一閃而過。他虛擡了下手擋住舒赫沒說完的話,“你先去,盡量拿到,如果……如果到時候不行,我自然會去處理。你只要記住,不要傷到龍脈就好。”
舒赫只能低低應了句是。
“對了。”容炀擡手壓着眉骨,有些疲憊地問,“你們族裏內讧又是怎麽回事?你做了三百多年的妖王,連這些都處理不了了嗎?把文曲和廉貞都引過去,真是長本事了。”
他語氣淡淡地,倒聽不出太多責備的意味,但舒赫卻知道他只怕不高興,“是我沒有處理好,以後絕對不會……”
“沒有以後。”容炀打斷他,“這次內亂又是誰在暗中挑事,你清楚,我也明白,有些人早就留不得了,你要是一再手軟,那就只能我替你清理門戶了。”
“先生,她只是聽了旁人的蠱惑,所以才會……,我已經将她關起來了。
“她一次受蠱惑還說得過去,次次都受蠱惑,也未免太蠢了些。”容炀閑閑地敲着桌子。
舒赫低着頭,不再言語。
“我不逼你。”容炀緩緩地開口,“妖族怎麽管是你的事,但把文曲和廉貞都引過去,就是要壞我的事了。”
“兩位星君今天早些時候已經離開了,并沒有察覺到……”舒赫神色有些不自然地低聲說。
“那萬一呢?”容炀往後靠着椅背,“你是要讓我前功盡棄嗎?”
舒赫默然。
良久,容炀嘆了口氣,“算了,你先退下吧,以後輕易不要到這裏來。”
舒赫猶猶豫豫地站起身,退到陽臺口卻又停下喚了一聲先生。
“還有事?”容炀看他。
“我……”舒赫望着容炀,喉結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他深深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走回容炀面前騰地跪下,膝蓋在木地板上咚地一聲響。
容炀這次沒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
“其實我今日擅自前來,還有一事想問先生。”舒赫手支着地,好像是希望能借此獲得支撐,好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我就說,平時要見我都知道提前傳音,今天卻敢忽然到這裏來。”容炀笑了笑,卻并不見得怎麽愉悅,“問我,你想問什麽?”
舒赫深深吸了口氣,“我想知道,先生關在我妖族祭壇下一直沉睡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你問這些做什麽?”容炀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你以前可沒有這麽多的話。”
舒赫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咬了下唇,又說下去,“妖族這次內讧,借的是雲長老歸西的由頭,說是因為我德不配位,我妖族的長老才會一一仙去。”
容炀握着茶杯,不帶什麽感情地問,“然後呢?”
“雲長老是棵雲杉樹,樹妖可以離體寄托在枝丫或者葉片上,它的本體不知長在何處,也許早已不在了也未可知,在妖族的便是這樣一根雲杉枝丫,所以她但不能言語,沒有感覺,早已是半死的狀态。三月前駕鶴之時,那根雲杉枝丫頃刻之間化成木屑粉末,但中間卻有一點是紅的。長老的遺骸本應該全部送到祭壇,可我覺得有些反常,便将那些紅色的木屑留下,裝進了一個瓷瓶裏。第二天那些木屑消失了,我的枕邊出現了一塊雲杉木的木牌,上面是寫着一個,……也許是一個故事。”
容炀的眼角輕輕跳了跳,依稀想起來當年的長明宮外的确長着些雲杉樹,傅寧辭慣愛坐在樹枝上納涼。他以為當初那場大戰之後,那些樹已經連着宮殿一并化成了灰燼,沒想到……
舒赫繼續道,“上面寫着,當初靈魔大戰并非現在傳聞的由于戰亂引起,而是因為天魔降世。還說……”舒赫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些,“還說天魔雖然魔力強大,但是剛剛降世本來不是七位星君的對手,之所以靈會戰敗,是因為……貪狼星君選擇與其餘幾位星君為敵,站在了天魔那一方!”
舒赫說完這句話,想到貪狼星君就睡在對面的房間裏,不由得微微抖了一下。
“還有嗎?”容炀放下茶杯,像是完全不在意舒赫的失态,“繼續說。”
舒赫話已至此,也沒有了回頭的餘地,“先生八年前将那人送來祭壇的時候,他曾經短暫蘇醒過一次,不知您是否還記得?”
容炀微垂着眼眸沒有說話,那其實并不算是蘇醒,只是因為剛剛被容炀強制封印,五感尚未完全禁閉,而妖族祭壇畢竟妖力太足,與他犯沖,免不了被驚着了,一時有些呓語。
舒赫不由放低了聲音,“當時您命我關了祭壇,不許任何活物靠近,連我也不許……,但實際,我背着先生偷偷去過一次。那人聽語氣似乎在斥責什麽,可聲音太模糊,我又沒敢靠近,只依稀聽到了兩個字。”
“你反骨生得這麽早,我還是太放心你了。”容炀一把擡起他的下巴,唇邊竟然還帶着點笑,“你聽到了什麽?”
“天魔。”舒赫看着容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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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