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Part.定義

Part.05 定義

Part.05 定義

BGM:Melody X -Bonaparte(配合使用風味絕佳）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春奈站在我面前：“能把激情用到一些別人覺得毫無用處甚至愚蠢的事情上面，只因為自己喜歡。”

“因為我從中獲得了許多心靈的平靜，部分民俗還挺有趣的——而且我也好久沒這樣了。”我收拾着課本，周末跑了不下三個圖書館，今天才想起枭谷本校也有一個，校圖書館往往會有一些市面上不再流通的老書：“可惜時間根本不夠，我只能捏造出一個看起來沒有那麽離譜的糊弄過去。”

“——但我有時候在想，或許離譜一點更好。露出一些恰到好處的破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在試探。”

“你玩的開心就好。”春奈嘆了口氣：“但我還是勸你一句，如果要露出破綻，記得弄大一點，畢竟對象是木兔，我并不覺得他能發現什麽端倪。”

這可不一定，我心想。

為什麽大家總把他當成個笨蛋？

聰明人。

安靜的，穩定的，克制的。

再加上分數，獎項，師長的認可。

大家都這麽定義着，一個模模糊糊的形象出現了。

我走進枭谷校圖書館，身邊站着的、坐着的都是這個形象的具現。整齊劃一的灰色制服外套，像是一尊尊靜止的石像，臉上帶着沉着又肅穆的表情，遇到問題時眉毛皺起的瞬間，反而讓石像活了過來。我摸着袖口處的銅扣，穿行在其中，一模一樣的西服後擺，灰色的，動起來的時候會讓我想起鯊魚的背鳍。

我就這樣游入了這片靜默。

聰明人。

這個詞的常用定義不是不對，而是太小了。就像書架排與排之間的距離一樣，逼仄地只能站下一種人。我走到查詢系統的電腦前，輸入關鍵字等待着，把位置信息抄在了手帳本上。

知道目标是什麽并為之努力的人是聰明人嗎？

就算失敗了也不逃避并表現出坦然的人是聰明人嗎？

不欺騙自己直視欲望的人是聰明人嗎？

為他人着想願意共情與溝通的人是聰明人嗎？

如果這些算聰明人，那為什麽擁有這些的木兔總是被看作笨蛋呢？

不是針對春奈，而是針對做出定義的這一切。

定義。

女孩子就應該穩重點。

不要大驚小怪，不要想太多，不要憤怒，不要抱怨，不要哭，不要笑。

不要，不要。

克制你的情緒。

因為情緒是錯，感受是錯，表達是錯，欲望是錯。

愛是錯。

正确是唯一。

我忽然感到一陣氣憤。抽書出來的時候用力過猛，揚起一陣飛塵。

我捂住嘴壓低聲音咳嗽着，依稀聽見有人在背後叫我。

是排球部的赤葦。

“學姐沒事吧？”

剛好來了個壯丁，我不用去找管理員了。我朝他擺擺手說沒事，小聲地詢問道：“赤葦同學能不能幫我拿一下從上往下第二排，由右至左第3本福田的《歷史與日本民俗學》。”

赤葦伸手便把書取了遞給我，十分輕松的模樣，随後試探道：“…學姐是在找和木兔前輩的解決辦法嗎？”

“啊，實話告訴你吧，我是在想法子編。”我翻看了下目錄，發現沒有想要的內容，又拜托赤葦放回去了：“症狀本身就是假的，所以治療手段只能是騙局。”我自己相信嗎？神明。只有願望沒有被滿足的時候，我會非常功利地相信一下：“你有什麽好點子嗎？我确實陷入了一些創作上的瓶頸。”

“我對民俗學和宗教儀式了解的并不多，可能幫不上什麽忙。”赤葦看我轉身面對另一面書架，也跟了過來：“學姐還有需要幫忙拿的嗎？”

溫柔又細心的人，我在心裏贊嘆道，讓人感覺親近又不覺得冒犯，距離拿捏的剛好：“不用了，謝謝你，你忙你的吧。”赤葦點點頭，走了幾步，又露出一點為難的表情轉過身問我：“學姐，我要幫你保守秘密嗎？”

“你到底算是哪邊的人啦？”我被他的遲疑逗笑。謊言，善意的謊言，惡意的謊言，有目的的謊言，開放性的謊言，不知道會引向何方的謊言，我覺得我現在的表情看上去一定充滿了惡趣味：“如果有人問起來的話，你就說吧——兵庫不存在這種風俗，我編這個只是為了騙木兔和我兩個人出門玩。”

不确定的因素又增加了一些，和我收集信息查閱資料所想構建的确定性背道而馳。秘密太嚴實，狹窄似書頁與書頁的間隙。故意露出的破綻，只是為了好玩，像放大鏡在黑色的鉛筆印上聚焦陽光燙出的小洞，沒有多餘的意義。我走出圖書館，吐出一口沉悶的濁氣，在空氣中依稀聞到了桂花的味道，循着這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走到中庭，恰巧一陣風吹過，不穩定的淡金色花冠簌簌落下，一部分掉進了我的頭發裏。

一部分被帶到了天上了。

是金色的。

啊，來了。

我好像變成了小王子馴養的那只狐貍——聯想已經變成了下意識的本能。金色的、金色的眼睛。我忽然想見到他。細碎的花冠遠去了，去了什麽樣的地方呢？

污糟的下水道嗎？地磚開裂了，縫隙中是經年累月幹涸後又重新堆積的髒水，花瓣上布有齧齒類動物的咬痕與糞便，連水流聲聽起來都是臭的。

有人說，活着就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有蓋子的垃圾桶中——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我想到木兔将球拍擊到地面時，那種有力的炸裂聲。

那樣“嘭”！的一下，一定可以給這個垃圾桶開個洞。

而我現在真的聽到了——

“嘭—！”的一下。

我尋找着聲源，繞過桂花樹和深綠色的矮紅豆杉，道路兩旁的繡球叢早已經一朵花都不剩了，看上去有點寂寞，腳步不自覺地加快，變成了小跑，校服裙搖曳着，空氣被打亂了。廊亭的盡頭拐角處，木兔正用一種奇特的方式拍打着售賣機——仿佛售賣機長有肩膀似的。

“啊——！你這個！！強盜！快把我的牛奶吐出來！！”

聒噪的，波動的，放恣的。

不确定感在變幻着，時而混亂，時而失敗，但在某一刻，密閉的空間裏邊界開始膨脹，擠壓出的裂隙散發着金色桂花的香味。

“你好啊！！”我大笑着朝他奮力揮了揮手：“光太郎！！”

如果這樣被定義成笨蛋，那我選擇成為笨蛋。

我就是沒有辦法生活在一個牢不可破的垃圾桶裏。

———

距離那次在售賣機前遇到女孩已經過了快一周，木兔終于收到女孩發來的消息：

“你好呀木兔君，我問了老家的朋友，也查詢了相關的資料。我們需要做以下的幾件事：

1.打年糕并獻給山神；

2.雨水日尋找當季的祭祀相關野生植物；順便一提這個季節我們還能夠找到的就只有蒲公英了。

3.在滿月之夜的河水中清洗自己的雙手，讓河水帶走我們的厄運與罪孽。

做完這3件事，去當地的神社祈福就可以了。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問，我來一一給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