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陪夜

05  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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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盼望的，也不過就只是那一瞬。我從沒要求過，你給我，你的一生。

——席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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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醫院交接班，剛換上白大褂，林潇潇手機響了。

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鼻酸着茫然了好一會，她才接起電話。

“喂，我是潇潇。”

“潇潇，我是奶奶。”

“奶奶。”

“這周六是你爺爺七十大壽，潇潇，能不能看在奶奶的面子上回霖城一趟？”

“奶奶我……”

林潇潇語氣早已哽咽了。

“潇潇，你都兩年沒回來了，爺爺和奶奶都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尤其是你爺爺，近段時間好幾次做夢，都在夢裏喊你的名字。”

話落，林潇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輕輕咬唇，“好，我跟醫院請幾天假，明天一早就回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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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陳叔開車去清城接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坐大巴回去，你讓陳叔去霖城車站等我就好。”

挂完電話，林潇潇視線早已模糊不清，急急忙忙擦幹眼淚，換上白大褂，專心投入到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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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交接班的時候，林潇潇特意去看一下王蓉，沒想到胡勇竟然也在。

同胡勇和王蓉簡單地交代了，術後近幾天要注意的事項。

轉身準備離開，王蓉忽然叫住了她，“林醫生，我聽護士說，你早上跟醫院請假了？”

林潇潇點頭，“嗯，家裏有些事，請假回去處理一下。”

“什麽時候能回來？”

林潇潇眼中閃過幾絲不安，随即用笑容來掩飾不安，“我也不知道，盡量早點回來吧。”

頓了頓，她補充，“放心好了，會有其他的醫生暫時接手我的工作。也許等我回來，你已經恢複差不多，或者直接出院了。”

脫下白大褂，換上自己的衣服，拎包離開。

在醫院旁邊的超市，林潇潇買了一些清城的特産。

回公寓洗了一個澡，帶了兩三套幹淨的衣服，打車去汽車站。

剛跳上計程車，林潇潇特意讓司機從江南花園那邊繞一下，再去汽車站。

車子停在江南花園大門口，司機問林潇潇，是不是要等什麽人？

林潇潇沒有說話，只是癡癡地看着，眼淚不知不覺早已順着眼角，漫延開來。

她不知道這一次回去，還能不能再回來？

如果她不能再回來，肖揚會去找尋她嗎？

能尋到她嗎？

即便霖城距離清城只不過三個小時的車程，可林家如果真的想她藏起來，不要說一個肖揚，就是十個一百個肖揚，都未必會找到她的下落。

更何況，肖揚根本不會去尋她。

對肖揚而言，她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誰會花時間和精力，去尋找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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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多小時後，大巴抵達霖城汽車站，老遠就看見一輛加長版的林肯車停在車站門口。

拖着行李箱，林潇潇朝着林肯車方向走去。

還沒走近，陳叔就早早跳下車幫她打開了後排的車門，笑着同她打招呼，“小姐，請上車。”

林潇潇雙眸含淚地看着陳叔，把行李箱遞給陳叔，笑着說，“陳叔，行李箱裏有我帶給你和徐媽的清城特産哦，味道還不錯。”

“潇潇，奶奶可以吃那特産嗎？”

林潇潇把頭探入車內，才發現奶奶竟然跟陳叔一起來接她回家。

驚喜萬分的她，快速鑽進車內，立馬像兒時一樣依偎在奶奶的懷裏。

兩年沒見，奶奶拉着她從工作問到生活。

她都不厭其煩地一一回答。

過去的兩年，她太渴望親情的溫暖。

十幾分鐘後，林肯車停在一幢六層樓的高檔私人別墅門口，停下。

林潇潇扶着奶奶下車，一下車，立馬收斂起笑容。

奶奶察覺到她的變化，解釋說，“潇潇，放心好了，你叔叔伯伯們今天不在，明天才會來。這是你爺爺的意思，你爺爺真的很疼你。”

“嗯，爺爺是很疼我。”

扶着奶奶，進入久違了兩年的家，林潇潇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剛一進門，保姆徐媽直接迎上來，告訴她，午飯都是她愛吃的飯菜。

此時原本坐在客廳沙發上林爺爺，慢慢地扶着拐杖站了起來。

站起來之後，把拐杖扔一邊，張開了雙臂，雙目含淚地看着林潇潇。

林潇潇看見一頭銀發的爺爺，心裏特別酸楚。

想必這兩年，一定是為她操碎了心。

“爺爺……”林潇潇快速飛奔過去投入了爺爺的懷抱。

“潇潇，乖孫女，爺爺想你。”

吃完午飯，林潇潇回自己房間補覺。

在軟綿綿的床上，輾轉反側了好久，一點困意都沒有，她依舊還沉浸在同爺爺奶奶相聚的喜悅中。

回想剛才飯桌上，爺爺和奶奶不斷地詢問她，這如何，那如何。

她就感覺自己其實挺幸福的，沒有了父母的疼愛，可有爺爺和奶奶的疼愛，甚至司機陳叔和保姆徐媽也那麽地疼她。

最起碼在這幾個人眼中，她還是林家小公主。

然而，她在親戚眼中，卻是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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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林潇潇是被門外的吵鬧聲給叫醒的。

她知道她的那些叔叔伯伯來了，又在聲讨爺爺和奶奶為什麽把她這個害人精叫回來？

亦如兩年前一樣。

人人都羨慕豪門出生的孩子，又有誰知道在豪門孩子的悲哀。

她只不過想回來看看爺爺和奶奶罷了，落在親戚眼中，卻變成了回來争家産。

争什麽家産？

她根本不想，也不屑那麽做。

但是人心這東西，最難測。

哪怕有血緣關系又如何，照樣把你算計得遍體鱗傷，讓你毫無還手的能力。

為了避開那些親戚，林潇潇一整天都把自己關進房間內。

期間徐媽給她送過幾次吃的。

爺爺奶奶通過徐媽轉告她，讓她不要擔心，好好地待在房間裏，等那些親戚走了就沒事了。

傍晚，林潇潇坐在陽臺的搖椅上，閉上眼，安靜地聽着歌，回憶着兒時快樂的時光。

“藏在我回憶的那個人，願你現在過得幸福安穩。若再相遇人海黃昏，你是否還記得我的眼神……”

一陣突兀的鈴聲響起，從旁邊的桌子上夠到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愣住了。

肖揚好端端地，怎麽給她打電話了？

猶豫了一會，滑屏接起電話，“喂，我是林潇潇。”

“我是肖揚。”

“有事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瞬，才有聲音，“胡勇決定不跟王蓉離婚了。”

話音一落，林潇潇欣喜若狂，“真的嗎？”

“嗯。”

手機又陷入沉默了，林潇潇再一次問，“還有其他事嗎？如果沒有……”

“我聽說你請假回家了，是不是家裏……”

還未等肖揚說完，徐媽手裏正拿着一件粉紅色的露肩小禮服走了過來，“小姐，老爺說讓你換上禮服去參加壽宴，他有事要在壽宴上宣布。”

林潇潇下意識地把放下手機，思索了片刻，笑着搖頭，“徐媽，幫我跟爺爺說，我不去了。我還是繼續待在房間裏吧。”

“這……恐怕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難不成再像兩年前那樣鬧得不歡而散。你跟爺爺說，等到他壽宴結束了，那些人都走了，我就去幫他洗腳捶背，當然奶奶也有份哦。”

徐媽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好，徐媽就不難為小姐了。”

“謝謝徐媽，我最愛你了。”

林潇潇說完，還不忘對徐媽做了一個飛吻的姿勢。

徐媽笑着轉身離開，不過卻把禮服留在了房間裏。

看着禮服，林潇潇木然地呆滞了一會。

下一刻淚水洶湧地流出。

她不敢放肆地哭，害怕被守在門口的徐媽聽見，只能輕聲啜泣着。

哭了好一會，林潇潇猛然想起一件事，立馬拿起手機。

手機屏幕顯示她和肖揚還在通話中。

這麽說，剛才肖揚不是都聽見了？

努力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到耳邊，林潇潇故意道歉，“不好意思，肖律師，剛才看電視機看得太入神了，忘記挂電話了。”

此時手機那一端又是沉默着。

過了好一會，林潇潇還以為斷線了，“喂，肖律師，還在嗎？”

“在。”

“那肖律師剛才有沒有……”

“不好意思，林醫生，我剛才去了一下廚房，把手機落在客廳了。”

還好，什麽都沒有聽見，林潇潇忍不住松一口氣。

“肖律師，如果沒有事，我先挂了。”

“好。”

等了好一會，話筒還沒有挂電話的嘟嘟聲，林潇潇又重複了一遍，“肖律師，再見。”

“林醫生，再見。”

接近淩晨的時候，那些人才離開。

那些人一離開之後，林潇潇立馬準備洗腳盆給爺爺奶奶洗腳。

爺爺奶奶笑着接受，還不忘誇贊着林潇潇真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孫女。

而對于那些不愉快的事，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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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飯桌上，林爺爺終于攤牌了，他希望林潇潇能夠回霖城，哪怕不繼承他的林氏百貨，至少可以回霖城當醫生。

林爺爺甚至都投資建好了一家綜合性的大型醫院，就等着林潇潇過去任職。

林潇潇聽着爺爺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裏特別感動。

可是感動歸感動，她清楚霖城容不下她。

哪怕她不繼承家産，只是做一名普通的醫生，霖城也容不下她。

索性她還是拒絕了爺爺，并且告訴爺爺，還是繼續對外宣稱她在國外吧，這樣對誰都好。

即便她以後想偷偷地回霖城看望他們，都是可以的。

林爺爺萬般無奈，只好答應。

辭別爺爺奶奶的時候，林潇潇努力讓自己不哭。

可當坐上車之後，看着車窗外使勁對自己揮手告別的爺爺奶奶，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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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城，林潇潇直接打車去了七院。

一到辦公室，簡單地交接工作之後。

她知道王蓉恢複得很好，提前出院了，十八床又新來了一病人，卵巢囊腫十五公分。

處理好手頭上的事，依照慣例，林潇潇拿着十八床資料，去病房了解情況。

推開十八床的病房門，十八床病人肖岚正在啃着蘋果，見林潇潇來了，立馬笑着打招呼，“你應該就是我的負責醫生吧。”

林潇潇點頭笑了笑，“對，我就是你的負責醫生，我姓林，雙木林。”

說完，她打開十八床的資料，再一次核實信息，“肖岚，三十三歲，已婚未孕……”

核實完資料，林潇潇環視了一下病房，除了肖岚之外沒有其他人，于是開口問，“肖岚，你沒有家屬陪夜嗎？因為你的卵巢囊腫有十五公分，算是比較大的，很容易發生扭轉引起大出血，最好留一個家屬陪夜比較安全。”

“有的，我讓我弟弟過來陪夜。”

肖岚說完，把啃完的蘋果扔進對面的垃圾桶，輕咳了兩聲，扯着嗓子喊，“肖揚，不要在門口瞎逛了，趕緊給姐姐我滾回病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