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攻略延續
攻略延續
“那個……非常對不起大家,特別不好意思,我道歉,希望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經歷了幾天的網絡暴力,鄧娜菡肉眼可見地瘦了下來,她向杜尤請了一天假,出去不知道到了哪裏,再回來時,奇跡地将身上原本的負面情緒都收了起來。
第一件事,就是向劇組裏這些天被她耽誤影響到的所有人道歉。
今後有一段日子要擡頭不見低頭見,沒人會當衆給她臉子瞧。
之後鄧娜菡的表現也終于慢慢恢複了往常的水準,收工時照舊一波甜點飲料分派下去,衆人內心的不平和憤懑多少都被撫平了一些。
只是謝霁翡的那份還是多了兩個水果味蛋糕。
一轉頭,就見鄧娜菡不太自然地站在幾步開外的化妝室門口,縮手縮腳地也不進來,“謝哥,我必須要為給你帶來的困擾以及工作上的拖累鄭重道歉,保證不再犯了,還請多多包涵。”
謝霁翡擺擺手,“多休息,接下來做好你該做的就行。”
鄧娜菡連連點頭:“放心,我想開了,我的路還很長,絕不該這麽快就自暴自棄,未來多的是機遇在等在路上呢。我既然選擇了這行,如果受不了外界毀譽,早點卷鋪蓋退圈得了。”
謝霁翡一笑:“自我疏導的能力不錯。”
“哪有。”鄧娜菡垮下肩,抓着垂到手肘的長發,“昨天我請假後漫無目的地跑去了一個挺遠的鎮子,找了間理發店走進去就想讓老板娘幫我把頭發全剃光了,三千煩惱絲,不如沒有,真是愁死我了。”
“然後呢?”謝霁翡也是佩服她的奇思妙想了,走出化妝間,正大光明地帶着人一起坐到劇組顯眼的位置,“你要真剪了頭發,杜導鐵定要換人。”
“小飲”愛美,一直就是留的長頭發。當初選中鄧娜菡,也是看她在形象上的符合度很高。這點杜尤是特意提過的,要是鄧娜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剪了頭發,照這樣不敬業的态度,他們的合作就算是作廢了。
“所以啊,我沒剪。也不舍得。”鄧娜菡垂着腦袋,“而且我看到那個老板娘的形象,莫名就跟戲裏的‘母親’重合了。好險,我終于想到自己還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沒做。”
謝霁翡笑着看向鄧娜菡背後黑着一張臉的杜尤,語帶揶揄,“幸好,好好表現,殺青時杜導會給你包個大紅包的。”
鄧娜菡轉身一看到杜尤就立馬讨饒,好話說盡,開口就是滔滔不絕的許諾和保證,淚眼汪汪的小姑娘有其獨到的優勢,終于沒被苛責太多。
《蒲草》的感情線繼續順延。
那是豐登出獄後過得最窮困的一段,他要躲着來尋仇的人,只能低調又狼狽地鑽進混亂的巷口,做個不抛頭、不露面的洗碗工,連被飯館老板惡意壓榨克扣工資也要盡力忍耐脾氣。
賺不到什麽錢,通常是到手多少花多少,留不住錢。
小飲請他吃過幾回東西,一旦豐登有錢了,也會花在小飲身上。兩個人私下往來得雖然不算頻繁,但不久後,這件事就被小飲的母親知道了。
那天的豐登手頭寬裕了些,帶着小飲出門去逛商場,小飲的母親就在他們的身後悄悄跟了一路。
只見平常邋裏邋遢的男人換上一套比往常整潔許多的襯衣,拿了商品臺上的一根發箍往女孩頭上随意地比了比,就丢進推車裏,嘴裏嫌裏嫌棄:“別的女孩兒都會打扮,你怎麽一點都不懂。”
小飲當即就有些生氣,瘦削蒼白的臉微微發紅,嘟囔:“要你管。”
男人和女孩走出商場,去館子裏吃了一頓飯,回去的途中經過一家醫院。
小飲的眼神裏表現出了明顯的抗拒,并刻意避遠了些,豐登隔着衣服扯了下她的腕子,先帶人離遠,不久又折返回來,進了大門,從藥房裏拎着一袋子藥出來。
自那天起,小飲的母親再沒跟随他們的任何行蹤。
為人母,大致是同樣的心思。孩子過得好,就可以心滿意足,何況,患病的女兒本就不剩下幾年生命。
發廊永遠關閉的那天,與小飲去世是同一天。
這場戲伴随着一場大雪幾乎是同時到來,雪幕遮天,掩蓋住了大地上的一切生靈俗愛。
實在巧合到了極致。
杜尤當即大手一揮:“好雪知時節,開拍!”
豐登與小飲的這場相識延續的年歲只有寥寥數年光景,他們的命運曾經發生重合,只是時間實在短暫得可憐。
世上最能阻隔時光彙聚的,是生老病死,凡人無力回天。
被下病危通知書的小飲全身仿佛只剩下黑白二色,脆弱得如同一個紙人。終于這天到來時,病人本身以及家屬,外在表現得都還算冷靜。
“我要死了。”小飲全身插着各種管子,眼睛發腫,看不清人,只能皺着淡淡的眉毛,用氣音抱怨,“死了就真要變醜了。”
豐登直接坐在病床邊的地面上,那雙經年累月盛着淡漠野心的眼睛裏盛着傷懷,他大概很想再逗一逗眼前的小姑娘,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似乎覺得說什麽都不對。
畢竟,他并不是一個感情多麽豐富細膩的人,也不懂任何說話的技巧。
于是,嘴巴翕動多次,也只是顫抖得一點不像往常那個吊兒郎當的痞子。
病床潔白,病房冰冷,灰色的背影倉惶離開,死死掩住耳朵,不敢聽背後的女人在痛失女兒後的痛苦嘶叫。
雪籠世間,有人隕息,有人逃離。
*
謝霁翡穿着一身單薄衣服在雪裏來回跑了五六趟,表情特寫占據了屏幕的四分之一,有室外雪景的依托,整幅畫面蒼涼得像是度過了十數年的走馬觀花。
凍到最後終于結束拍攝,謝霁翡的鼻頭和耳垂都已經紅得不行。
“怕是要生凍瘡。”馮周元帶的防凍藥膏從一開始就給他塗過一層,這時再看,早就蹭着不知化到哪裏去了。
“我從小就不容易生凍瘡。”謝霁翡答應過會去參加鄧娜菡的殺青宴,收工後看看時間差不多,在網上訂了花束,直接讓同城跑腿送到酒店裏。
兩人的關系尚可,宴上,他破例吃了一口鄧娜菡殷殷遞來的殺青蛋糕。
“給你說中了。”她對謝霁翡笑得神秘,拍拍随身的提包,“在電影裏死一次,真的能拿大紅包。”
晚間回到自己住處,謝霁翡跟黎聽懸提起:“再過個把月我也可以殺青了,到時候,應該也會得到一份殺青禮物。”
編劇有把主角寫死的權利,只是這一類影片在如今的市場上占比不大。人們更熱衷于大團圓的人間歡喜和釋然泯恩仇的兩相安好,哪怕是開放性的結局,也要比讓觀衆親眼目睹主角死掉來得好。
看半天看一個注定要死的人,有個什麽意思。
黎聽懸沒有學會編導方面的專業知識,在看過劇本的前提下,他認為:“天道輪回,善惡終有報,電影的整個基調就是戲劇和現實的交融,最後的結果,從道德層面上,符合當代倡導的正确三觀。”
謝霁翡忍不住笑:“您分析得挺好啊,一點看不出是業餘的。杜導他們一起講戲解戲時,就對片尾的處理産生過不止一次的激烈争讨。到最後,還是正義壓倒邪惡,占領了主導權。一個人做錯了事,就得付出應有的代價。”
“杜導演拍的板?”
“嗯。佛家信奉因果,杜導這人應該是信佛的,我看見他經常戴着一串菩提珠,常常一個人呆角落閉目念念有詞的,應該是在念經。”
說到這兒,謝霁翡果斷抓住一個可以深入關系的話題,“我以前也對這些東西将信将疑,想把一些傳聞可以轉運的東西供到家裏,希望可以保佑我大紅大紫。”
黎聽懸并不信宗教,只對青年說的事情有些興趣,不負所望地問:“然後呢?”
“那玩意兒有點大,是座鍍金的童子,怪沉,某天不小心從我家的櫃板上掉下來,摔得稀碎。”這是一件真事,謝霁翡也沒胡編亂造,“之後好幾天我都坐立不安,害怕會惹上黴運。只是沒多久,我在一部小成本網劇裏飾演的男三意外地受到觀衆喜愛,反而迎來了一段人氣高峰。”
“是《秋山錦》?”黎聽懸問。
謝霁翡這回是真的驚訝了:“您這也知道?”他回憶片刻,“好幾年前的劇了,我那會兒還沒成年,演技不怎麽行,只有人設和臉還算看得過去。您……不會還看了我的劇吧?”
黎聽懸沒時間看劇,卻是被幾個點擊率居高不下的剪輯片段吸引了注意。
謝霁翡那會兒的青澀之意盎然而生,飾演的少年殺手被人拿來與各類不知名劇裏的男性角色錯亂混剪,拉郎配拉到天南海北,連他自己在其它劇裏的角色也沒能幸免。
黎聽懸被謝霁翡分享了那麽多助眠的視頻音頻,他也不妨回報幾個。
只可惜傷害性并不如何大,謝霁翡見怪不怪,無所謂地笑笑:“我經紀人給我看過,這也是一種良性的出圈現象,無傷大雅。”
他們兩個能聊的東西還挺多,哪怕職業閱歷年紀都有很大的差別,也能東扯西扯出一堆,基本不會遭遇冷場。
謝霁翡盯着屏幕上幾個短片的分享鏈接看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露出一絲得逞的微笑,故意停了一會兒,手指滑動,在今天的對話結束前給對方發去一張照片。
附言:“生凍瘡了,明天還得去陽城打工搞錢,原定要用耳夾造型,一定會疼死,可他們給得實在太多了【大哭】【大哭】。”
謝霁翡騰出一天時間拍攝gg代言,搞錢的同時還想拉快暧昧進度條,畢竟是一個大好的撒嬌機會,肯定要把握起來。
不争氣的耳朵連一點冷雪都沒經得住,擱置到回酒店裏洗澡時已經變得紅彤又腫脹,被衣領輕輕一刮都會引起一陣難耐的刺痛。
gg片裏的基礎創意在一開始就由工作室這邊接收了草稿預案并首肯過,一時要做變動的話肯定是不現實的,只能先跟那邊通個氣,到拍的時候再看具體情況。否則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傳出謝霁翡耍大牌的風聲。
謝霁翡翹腿半卧在床上,手指在耳垂上極輕地碰了一下,瞬時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他實事求是,并不是在說假話。
隔了兩三分鐘後,男人丢來一個摸頭表情包。
動圖中醜萌醜萌的大虎正在撫摸小虎的腦袋,過時是過時了些,但這種嚴肅中莫名透露出俏皮的氛圍,立馬讓男人看上去再沒那麽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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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