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聖誕代言
聖誕代言
聖誕在即,只要是品牌商,就沒有放棄這個大熱點的,大街上紅配綠的街景之色都已經變得随處可見了。
C牌這回,當然也沒有例外。
幾個造型師都是國際知名的,英文名兒的,法文名兒的,甚至連意大利名兒的都有,湊在一起叽裏咕嚕個沒完,專圍着謝霁翡耳朵上的兩小塊凍瘡說事兒。
他吊着眉聽了一會兒,大致明白了他們争論的東西,一個是造型完整度,一個是凍瘡外觀對成片的影響。
畢竟是大名牌的高清大照,一點小瑕疵都會引發熱議。
謝霁翡不想他們再磨叽個沒完,用英文安撫加建議:“也不是多大,拍個照而已,你們盡管夾,我可以接受。至于成片裏要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你們的後期團隊應該可以派上用場。”
其他人一聽藝人本人已經表現得這麽敬業,自然心下一松,覺得省去了不少麻煩。
一個高眉深目的褐發造型師站出來,用不太利落的中文跟他保證:“我們的耳夾,質量很好,不含有任何刺激人體的元素。”
謝霁翡妝發都齊整完畢,只等開拍,點頭道:“那就來吧。”
他的耳垂圓潤小巧,上無耳洞,品牌方設計出來的耳夾分兩種,皆做工精致。一種使用的基調是寶藍色,單只,僅在末端采用銀線镂空設計成鳥籠形狀,玲珑美麗,挂墜感并不輕。另一對細如蛛網,零落成多串精細地勒在耳廓外圍,看上去纏綿淋漓。
美感和創意感都透露出十成十,只是無論哪一種,都不會戴得輕松。
眼看這邊就要拍板,馮周元果斷站出來舉起雙手,勇猛地成為第一個激烈抗議的人:“這玩意兒一戴上去就是好幾個小時不能摘下來,我們霁翡的耳朵還能不能要了?合着不是你們自己人受的罪就特麽都不管了?”
他像一只蓄勢待發的老母雞,護雞崽似的擋在青年面前,不僅是因為金錦把照顧謝霁翡的職責放在了他的肩上,也是因為心裏确實不落忍。
既然還有協商的餘地,就應該堅持繼續協商。如果還沒談妥就平白受這一趟皮肉罪,為着掙錢搞砸身體,他們不需要謝霁翡做出這樣的自我犧牲。
而且這人以後還會天天在他跟前轉,要是頂着一耳朵傷,馮周元覺得自己往後得慚愧死。
說要商量,品牌方這邊也不能完全做主,他們體系複雜,一件小事也要一層層地往上報。
謝霁翡百無聊賴,摸了手機在角落玩起了自拍。
不露發型和衣服,只入鏡半張臉,一只耳,簡簡單單的原相機分毫不顯顏輕,一點調整處理都沒加就直接上傳,有顏就是這麽任性。
個人動态一旦發熟了就變得信手拈來了許多,一句“帶‘瘡’,上工”,一雙散漫笑眼,必須把觀衆的同情心拿捏了死死的。
既然一直等待的那一方還沒來得及給出任何回應,那就讓粉絲先心疼他一把吧。
評論、轉發分分鐘上千,不說是前排沙發,連地磚小角都被占領了。瞧,願意安撫他的人,多得是呢。
外國人的時間觀念是有待加強的,不過是商讨一個耳夾的取戴問題,就能耗費個把小時。
品牌方在亞洲區的負責人是一個白膚高個子的男人,戴着藍牙耳機在旁邊站着和類似領導層面的人溝通了好一會兒,終于達成了一致。
他一邊點頭說話,一邊朝謝霁翡這裏看了好幾眼。從口型上,隐約說了幾句“沒問題,好的,可以”,結束通話後,終于走過來敲定了最終結果——
造型,可以改,只是,為了配合産品理念,要改變妝發。
C牌一直以來都标榜着領先時代的自由氣息,耳夾這類飾品含有一種束縛意味,除去耳飾後,他們需要在妝容上多下功夫,無可厚非。
謝霁翡随他們擺弄,畢竟從小透明起就習慣了快節奏的平面模特照,一天更換幾十種妝發服飾的生活都體驗過,相比之下,這些根本都不算什麽。
只是當褐發化妝師拿着一支細毛刷在他臉上比劃了好一會兒之後,仍然下不了筆。
謝霁翡睜開眼就笑了:“這麽為難的嗎?我快睡着了。”
化妝師是真的拿不定主意,直到另一名穿着西裝套裙的女性走過來,彎下腰端詳了謝霁翡的臉一陣,伸手把他攏聚好的頭發散下一绺,用愉快的口吻說:“我期待看到謝先生長頭發的樣子。”
謝霁翡挑眉,接受安排。
三個小時後,他整片前額和耳鬓的頭發都被紮起,束在發頂的小揪尾端被纏上發片,短發變長發,飄逸潇灑地垂在腦後。脖頸貼近發際線的地方在仔細修剃後變得利落飒爽,配上染了淡紅的眉尾,整個人的氣質霍然一變。
至于耳垂上醒目的瘡痍,敷粉之後顯得太過蒼白單調,設計師靈機一動,給加上了一顆小小的紅痣。
那紅色亮得發光,遠看恍若一顆奪目的耳釘。
莫名妖冶疏狂。
謝霁翡挺滿意,也佩服這群人的創造力,他拿了一瓶新品香水攏在雙掌之間,迤逦的雙眼透過手指空隙目視前方,虛鏡打在半張面容上,漫不經心的半身姿态悠然沉靜,配上無可挑剔的五官表情,攝像師快門按個不停,連連向他舉了好幾個大拇哥。
既然想營造出與衆不同的聖誕氣息,當然不能随大流地動用大紅大綠。
謝霁翡的衣服以高級黑金為底色,外觀綴印了酷似聖誕樹的圖案,昏黃的燈光化為一整圈暖色,将他整個人籠罩其中。像是将一座神秘的寶藏緊緊圍困。
拆去原有包裝後,盛放新品香水的小瓶展現出了它簡約大方的設計風格。普羅大衆的透明色,爛大街的圓柱狀,跟所謂耗費巨資的大師作品名號十分不搭。
于是,在畫面感的強烈對比之下,就顯出代言人形象上的喧賓奪主了。
謝霁翡也不知道該說這群人是磨叽還是虎,為了彌補這份不足,竟是随意拿了一只口紅,在香水瓶上淩亂地塗了一氣,再讓他繼續拿着,然後恢複拍攝。
反正協議已經簽了,他聽從安排,一切責任都無須自己來負,怎樣都好。
休息的空隙裏,謝霁翡發呆揉耳朵,越疼越癢越忍不住想去摸,冷不丁聽見一道聲音在背後響起——
“不是說疼,還碰它做什麽?”
來人并不是去樓下拿飲品的馮周元。
謝霁翡身形微頓,猝然轉身,一秒進入劇情。
黎聽懸來了拍攝地,他當然是“又驚又喜”,卻還要故作壓抑。
好久沒見着“心上人”,每天只能通過聊天來滿足內心的渴望,思念沖破牢籠,謝霁翡把嘴角咧到耳根,彎月一樣的眼睛裏閃閃發亮,明目張膽地表演着名為“喜歡”的情緒。
每個人對于這種情緒的感觸和诠釋都是不一樣的,他不想讓自己的“喜歡”泯于衆人,又不想讓“它”太過特立獨行、令人望而卻步。
思索只在一瞬,謝霁翡放下手,像個小學生突然被老師抓住不合宜的小動作般板正地站了起,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喉頭滾動,眼珠左右小幅度地轉動,發現幾乎沒人特別留意這邊,才夾雜着緊張和放松地問:“您怎麽沒說一聲就過來了?吓我一跳。”
黎聽懸挑高眉毛:“不歡迎?”
雖然他看得出青年沒有這個意思,甚至是為自己的到來而感到高興的。但壞心作祟,就是忍不住想要調笑對方幾句。
想看對方各種有趣的反應。
謝霁翡匆忙為自己解釋:“不,當然歡迎,雖然這不是我的地盤,我說的話也算不得數。”
他放低聲音,說小話似的,急于表面自身言行一致的品質,“怕疼是真的,長瘡也是真的,我就是有點多動症,手腳閑不下來,這些疙疙瘩瘩長在身上,太別扭了。”
一支藥膏被丢到懷裏,黎聽懸從上到下打量青年,華麗的時裝還沒褪下,謝霁翡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堪稱“奪目”。
仿佛這人光是垂頭立在這裏,就是最耀眼的焦點。
“塗了試試效果,我從小都用這個牌子。”他語氣低沉,目光停留在謝霁翡的耳垂上,微哂,“一看就是皮光水滑不長痘的膚質,否則長到這麽大,不得哪兒哪兒都被多動症給摳壞了。”
謝霁翡捧着藥膏,手指在包裝盒上按捏個沒完,要給黎聽懸讓位,又不确定男人坐在這邊是否合适,一時手足無措,連臉色都憋得紅潤潤。
“你休息你的,我去隔壁。”隔壁是會議廳一類的地方,謝霁翡不想也知道,男人不會專程來探他的班,更像是順帶談生意。
“好。”眼中滑過一絲失落。
“好什麽好,等你結束,一起吃飯。不是說了要請客?”
謝霁翡的情緒幾乎收放自如,他微微一頓,然後順勢點頭:“當然,您定地方,我這邊就快好了。”
“今天時間充足。”黎聽懸溫柔一笑,“專門空出來的,不急。”
聽着,還怪有一種哄人的意味。
謝霁翡要往下接話,還要同時下一劑猛藥,視線粘連在男人身上,嘴角止不住地揚起:“那我接下來必須拿出十二分的努力來工作了,否則讓您看到我在偷懶,太影響我在資助人心目中的形象了。”
黎聽懸搖頭:“帶瘡上工,已經足夠成為勞模。”
果然,微博也被關注了,他發什麽這人都知道。
謝霁翡擡手甩開肩上披着的長發,年輕男生透漏出對其累贅的嫌棄,轉過臉,又是一派平和:“這叫作‘賣慘文學’,不會哭的孩子沒糖吃。我以前并不喜歡向大衆展現自己工作上的一些小磕小碰,覺得太過矯情。但不可否認,這也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們喜愛着我,而我向他們分享喜憂,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說着,又擡眼看向面前的人,克制地竊笑,“您也看到了是不是,還送我藥,說明這‘慘’賣得是挺有效果的哈。”
他把從杜尤身上學到的東西學以致用,效果肉眼可見的好。大概杜尤打死都不會相信,這些套路竟會被謝霁翡拿來塑造撩漢的人設。
“确實,挺好的。沒必要所有事都報喜不報憂。”黎聽懸這樣一個大高個子,長相又不俗,跟謝霁翡站一塊兒久了,難免有人好奇他的身份,時不時張望過來。
沒法再多聊,謝霁翡提議:“要不去茶水廳,我給您倒杯茶,被這麽直白地誇獎過,怪不好意思。”
黎聽懸無須他動手,指指隔着透明玻璃外面走廊上正在招手的老外,“有人招待了,你再歇一歇。不用不好意思,以後在我跟前,沒必要。”
他顯然是那種典型的賦有上位者氣質的成熟男性,說的話,做的動作,一切有條不紊、掌控于心。偏偏又帶有一種令人忍不住沉溺的溫柔,要換了別人,指不定多早就淪陷到不可自拔了。
謝霁翡看着男人的背影,心中暗道大豬蹄子敢反撩他,面上則顯露出标準的癡漢笑:治不了你丫的。
黎聽懸從容漫步,知道青年正在看自己,不由失笑:好像真的不是小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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