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怕疼

怕疼

黎聽懸原本是打算帶人去個僻靜館子，先吃好喝好，然後附加解乏。

他知道謝霁翡的工作強度高，經常沒有規律，常常睡不飽，否則也不會琢磨出這麽多偷閑的法子。

正巧認識一個古法按摩效果非常好的老師傅，開的店面早就不對外接待了，偶爾願意抛出幾個名額，也都只針對熟人。

前兩天讓鄭平鴻去預定下來，且已經和那邊打過招呼，今晚就會過去。

瞥了眼正睡得香甜的謝霁翡，黎聽懸剎車熄火停車，一連串動作下來，也沒驚醒身邊的人。

他近幾年給別人當專屬司機的次數屈指可數，連霄然來了都要靠自己開車，更別提其它，恐怕少有人能在他的車裏沒心沒肺地睡得着覺。

“霁翡？”

不動。

“謝霁翡？”

無人應。

黎聽懸唇角微勾，身體偏斜，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小翡？”

低音炮好聽得能溺死人。

謝霁翡剛醒過來還沒到一秒鐘，聽見這聲，瞬間就想要裝作自己還在睡。

小翡？

稱呼得夠親熱啊。

看起來，他的招術效用進展得相當不錯。

原來只是假睡，一不留神沒克服住困意，結果真的打起了盹兒，現在男人就貼在自己身側，這種時候再裝聾作啞，就顯得格外虛假做作了。

謝霁翡不想淪為普通的妖豔賤貨，于是慢慢睜眼，從迷茫到清醒，切換得自然無比。

一點窘迫慢慢爬上臉皮，即使下車走了好幾步路，也還是像個犯了錯的鹌鹑一樣，緊緊墜在黎聽懸的身後，一聲不敢多吭。

“怎麽，這是不好意思了？”黎聽懸步子略頓，笑問。

“倒也沒有特別不好意思。”謝霁翡呼出一口氣，淺紅慢慢褪去，“讓您見笑了，您的椅墊和毛毯，每樣都很舒服。”

黎聽懸挑眉，然後帶他去做了更加舒服的事情。

用原生态養殖方法飼出來的魚蝦，只經過簡單烹饪便能做出鮮嫩甜口的滋味，農家樂小院周圍建着層層籬笆，細窄的河道蜿蜒纏繞，又在不遠處彙聚成一條寬闊的大河，河上用木板鋪建出長長的棧道。

農家院老板用小推車将菜肴送到棧道盡頭，那裏有一座靜谧精致、觀景視角非常好的小亭，四面擋風，暖罩熒熒，謝霁翡和黎聽懸就選擇在這裏用餐。

遠離城市和密集和喧嚣，這裏真的可以看到星星。

星河倒映在水中，潺潺流瀉。

謝霁翡覺得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黎聽懸，先前總以為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沒想到資本的天性本質裏，就是會享受生活的。

例如這種好地方，他就想不到，也找不到。

一頓飯吃得暢快無比，謝霁翡來都來了，趁着機會，一點沒辜負面前的美食美景，最後拍拍肚皮，餮足一笑：“造孽，只能下一頓再減肥了。”

“都是只用了很少植物油來烹饪的蛋白類食物，不容易長胖的。”黎聽懸覺得青年這副懶洋洋的樣子很有趣，逗他道，“又沒人在旁邊盯着，自我管控這麽嚴格的嗎？”

謝霁翡一頓，擡起頭，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向男人：“沒人管就可以放縱，您在教我學壞吧？”

黎聽懸對此只是挑挑眉毛，不置可否。

謝霁翡驚訝之後開始忍笑，“我以為，您會是那種老幹部做派，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最不喜歡別人陽奉陰違的。”

“确實不喜歡。”黎聽懸承認，面上泛起困惑之色，“不過……老幹部？”

謝霁翡忙解釋：“這可不是在說您老啊，而是一個網絡熱詞，形容人行事作風正派、一絲不茍，絕對的褒義。”

黎聽懸一笑：“我知道它是什麽意思，不用解釋。”

謝霁翡讪讪：“知道？”猜你就該知道，否則也別做金融互聯網了。

“以前沒人這樣形容過我。”夜色之下，黎聽懸的面部棱角被柔化，透着醉人的溫柔，“你是第一個。”

所以，才能格外引起注意。

看來這個切入點是選對了。

“他們應該不敢。而敢的人裏頭，要麽是您朋友，要麽就是您的長輩，都不合适這樣叫。”許是夜色太美，暖風太柔，謝霁翡眯起眼，“一不留神”說漏嘴，“可我不一樣，我既敬着您，又想跟您成為親近的朋友。一次次的出手相助，搞得我都快被縱容得找不着北了，難免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想叫您黎總，那該叫什麽好？輩分在這裏，我亂叫，就大逆不道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閉口不再說話，懊惱之色掩在眼皮底下。

“醉了？”黎聽懸坐姿未偏未倚，視線仿佛還流連在河面的那群星上，善解人意地給他找了個理由。

謝霁翡搖頭：“只喝了幾口，果酒又不醉人。我那助理的鼻子是開過光的，上回偷偷吃了點奶油蛋糕，他都能聞出來。更別說喝酒，宿醉會變醜。”

青年嘴裏說自己沒醉，眼神則是癡癡的，也落在同一處景上。

仿佛看的不是景，而是觀景的人。

這段純屬即興發揮，只能勉強預估成效。

還是像個小孩子。黎聽懸用餘光瞥過謝霁翡，心裏一邊這樣想，一邊用包含誘哄的語氣低聲道，“怎麽個亂叫法？私下裏說，我不怪你。”

謝霁翡耳朵發癢，但顯然不是凍瘡作祟，他偏過腦袋，作拒絕狀。

欲拒還迎的把戲雖然老套，但卻是萬能金瘡藥。

果然，用“老幹部”形容黎聽懸實在太扯淡了，這人比自己多活十來年，在臉皮上的修煉也絕對不淺，見謝霁翡緘口不言，又含笑帶哄地問了一句：“不想告訴我，是讓我來猜？”

要擱任何別的誰在這裏，根本逃不過黎聽懸的幾句循循低語，幾句話撂下，很有可能直接繳械投降，被迷得不要不要。

但謝霁翡還是稍稍有些不一樣的。他見慣了娛樂圈皮相上佳的紅男綠女，自己本身又被譽為圈內顏值天花板，免疫力強大，連帶着抵抗力也逐漸爬到了上游，輕易不會撼動。

于是，姑且不計的須臾晃神後，他在心底一邊暗嘆黎聽懸的撩撥本事深藏不露，一邊強行跳過話題：“一個稱呼而已，沒那麽重要，我看用敬語就挺合适的。您吃好了沒，我去結賬，現在天色不早了，附近應該有旅館可以住宿。”

疲勞的模樣不是裝的，卸完妝後，謝霁翡皮膚光滑水亮，就是眼底泛着青，顯然近幾天睡眠不足。

“吃好了。”黎聽懸靜坐片刻，用潔白的毛巾擦拭手肘和指節，随後起身，盯着青年的發旋深深看了一眼，不準備計較太多，而是放他一馬。

“這裏不對游客開放，也不發展旅游業，沒有旅館。”黎聽懸道。

謝霁翡“啊”地一聲，開始“憂心”今天該睡哪兒，“我們還要原路開回市中心嗎？來的時候是您開車，回去的路就換成我吧。”

“不用。”青年乖乖巧巧的，黎聽懸不再欺負他，指指農家院後面的連排瓦屋，“雖然沒有旅館，但可以在老師傅的店面空房裏借住。”

謝霁翡驚訝地望向那邊，直到脫光上衣趴在鋪着熱毯的床板上，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早說有這等服務，他就少吃點，快些過來了。

按摩老師傅的年紀看起來六十有餘，一雙大手有如蒲扇，簡單幾個掐捏，力道竟是出乎意料地生猛。

謝霁翡“嘶”了一聲，咬牙忍了，轉頭暗暗打量，哪怕師傅眼有內障，盯過來的目光卻十分疾厲，如同在看一尾待宰的活魚。

“疼了？”師傅問。

謝霁翡從沒嘗試過這種服務，手腳僵着繃住，有些放不開，“還成。您……您是要給我正骨？”

老師傅寡言寡語，手指快速在他肩部和背脊上大力壓過，“好骨頭，不用正，按幾下，給你松快松快。”

于是接下來，在隔間外慢悠悠喝茶的黎聽懸每隔幾分鐘，就能聽見青年欲哭無淚的嗚咽哼唧。

細皮嫩肉，好像格外受不住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