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真香
真香
老師傅是一名不願輕易透露姓名的老手藝人,謝霁翡數次想跟他讨論關于手上勁力把控的問題,師傅工作狀态認真得不行,充耳不聞,幾乎是哪個部位疼得厲害就往哪裏霍霍。
謝霁翡拍打戲期間多多少少會落點腰背上的勞損毛病,也不是沒去養生館做一些理療,不過通常都是按的時候一時酸爽,結束之後的效果也就那麽回事,治标不治本。
可這一回,老師傅給他帶來的後勁兒可以說是非常足了。
以致謝霁翡草草穿完衣服,動動筋骨,腰以下又酸又軟,腳底板麻軟軟的,腦袋幾乎剛一沾枕頭就睡死了。
于是,來之前構建的那些同宿的小把戲,連試一試都沒了可能。
早上好不容易醒過來,迷迷瞪瞪看了眼時間,差不多該去機場,否則就要誤機。
趕忙從床上爬起來,松松脖子扭扭腰,渾身輕快得感覺随便蹦一蹦就能飛起來。剛一打開門出去,就碰上了習慣早起的黎聽懸。
“抱歉,昨晚一聲招呼沒打我就先睡了。”謝霁翡摸摸後腦勺,“您就歇在我隔壁啊?”
他一眼看到男人筆挺的外衣和西裝褲,心下暗嘆其嚴謹。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樹立一名霸總的堅定形象。
謝霁翡突然有點想知道,這人最不修邊幅的樣子會是怎樣。
黎聽懸對青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已經漸漸習慣,他勾唇點頭:“就在你隔壁,睡得好嗎?”
“挺好的。”頓了頓,謝霁翡紅了臉,補充,“特別好。”
按摩是舒服,有“心上人”在身邊,雖然隔了一層牆,但這層看護之意卻是怎麽想怎麽甜蜜暧昧。“癡漢”腦力超凡,不知有多少小劇場可以演繹,還不得心裏樂開了花。
黎聽懸很想去揉一揉青年剛睡醒沒打理過的毛絨腦袋,覺得十分可愛。
但他并沒有擅自動手。
多年修養而成的自制力,不至于那麽容易破功。
謝霁翡不好一直盯着別人看,眼神轉移,随處輕輕亂飄,昨天夜裏沒細瞧,現在仔細打量起附近的建築來,才發覺它非常有特色的一面。
“他們這邊都是這樣,地勢高,房屋不會蓋得太高,房間成排連在一起,屋檐做平,地腳築水泥,有利于抵禦自然災害。舊是舊了點,但還算幹淨。”黎聽懸為他答疑,可見對陽城非常熟悉。
“這樣啊……我住着也覺得不錯,是個好地方,哈哈。”謝霁翡在陽城也呆了好些年,卻沒怎麽往郊邊地帶跑過,論熟悉度,還不如平常拍戲駐紮的小山村。
他視線落地,仿佛要在地上鑽出個洞似的,心裏有些懊惱沒把握住機會,如果能在早上熱杯牛奶到男人跟前獻個殷勤,也比現在傻登登幹站着要好啊。
還是技藝超群的老師傅在屋頭往這邊招了招手,讓他們過去吃早飯,化解了一時的古怪氣氛。
“這麽周到啊。”既包按摩和住宿,還有早飯吃,謝霁翡饑腸辘辘,還真餓了。
他早晨很少有胃口吃下什麽,今天看見油條包子,立馬就饞了。
“先吃。”黎聽懸道,“吃了我送你。”車鑰匙繞在手指間,男人擺明了是要送他。
謝霁翡跟老師傅道完謝,用手機搜索最近的車源:“您肯定還有自己的事要忙,不用管我,大不了辛苦馮周元跑一趟叫車來接我,回頭給他加獎金。”
“不會遲機?”男人挑眉,“請了多久的假?”
今天下午一點左右确實還有戲要排,謝霁翡裝模作樣地客氣完,沉吟片刻,把手機屏幕扣下放在桌子上,一邊順手打包早點,一邊道:“就一天。組裏雖然沒怎麽趕進度了,但額定的工作量不會少,杜導肯放我一天就是大發慈悲了。”
黎聽懸沒作聲地往外走,謝霁翡匆忙跟上,就知道拒絕沒有用。男人骨子裏有種令人不可違背的強勢。
“那不然讓我自己開過去吧,也沒有特別遠。”
他軟兮兮地推來阻去,這副樣子以後連回顧一下都是黑歷史,最後還是黎聽懸拍板:“我送你,上車吧。”
謝霁翡怔愣一秒,知道再矯情就過了,鑽到後座上,“癡漢笑”熟門熟路上線,好半天壓下唇角,小聲道:“您對誰都這麽好麽。”
前方拐道,剛駛過一段崎岖的路,黎聽懸向車內後視鏡投來無奈的目光,輕說:“來。”
謝霁翡對上他的眼神,先是略有躲閃,猶豫一兩秒後,上半身探過去,不知道男人要幹什麽。
嘴邊被微涼的手指快速碰過,黎聽懸擡手撚去自己不小心沾上的碎渣,順帶的,腦門兒邊的發梢微癢,這莫名帶着調侃意味的動作輕得像羽毛一樣。
謝霁翡差點沒察覺出來。
跟逗小孩兒似的。
他慢慢坐回去,臉氣得發紅——是他現在的人設還不夠吸引人?就這?
現在外面青天白日,汽車漸漸進入人口密集的街道,謝霁翡喝完最後的豆漿,把口罩和眼鏡都老老實實地戴了起來。畢竟不誇張地說,有些粉絲成日扒屏,甚至能通過他露出的一點眼角眉梢精準認人。
沒心思擺弄手機,謝霁翡無所事事,把座位上的毛毯扯在手裏,來回翻折了好幾遍,總覺得不是滋味。
這是……又被反撩了?
那他如果不還回去,豈不是很沒面子。
瞥到車窗外裝飾誇張的商品店,謝霁翡咳了一聲,拐彎抹角道:“我明後天都有夜戲,聖誕節注定要在劇組過了。幸好,場務服務部會準備很多小禮品,大家聚在一起過聖誕,也挺熱鬧的。”
黎聽懸逗完人,正襟危坐仿佛一個沒事人,“看起來這麽悶悶不樂,不像是很喜歡這種熱鬧。”
“還好。”謝霁翡将雙臂枕在後腦,望着車頂板,“謝家有小孩子,就格外重視這種洋節日,我那個繼母,又是最喜歡操辦聚會派對搞大陣仗的,每回都弄得吵吵嚷嚷,還非得讓我也去。他一個命令,我哪怕在西北遠洋都必須趕回去。”
說着他倏地一笑:“這下好了,有您呢……”
孤零零呆在角落,與周邊的一切喧鬧和喜悅格格不入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和多年前某個孤獨的聲音重合,黎聽懸心裏微嘆,胸口湧過一絲名為疼惜的情緒。
“有我就不怕了?”他問。
謝霁翡把帽檐扶了扶,徹底遮住上半張臉露出的所有肌膚。
半晌,輕道:“不怕的。”
馮周元在候機室等得着急,昨晚一整夜沒睡好,今天嘴唇上方就起了兩個大燎泡。
他也沒發太多信息去打擾謝霁翡,生怕誤了他的事。以身飼虎,是藝高人膽大才做得出來的事,金姐也叮囑過他,交給謝霁翡自己去處理,擅自幹擾,反而容易變成豬隊友。
這麽隔會兒就東張西望地朝入口瞧一下,一直見不着人,馮周元要起身,左手臂忽然被扯了一下。
轉頭,是兩個滿臉洋溢着激動興奮的女生。
一個長發一個短發,挨在一起,都挂着偷摸摸的笑,看猴子似地看他,“你是……”
馮周元這幾年經常跟在謝霁翡身邊出席各類活動,大小也能算是個名人,粉絲大幾萬,熟臉一個。而且他這人摳搜,衣服總愛穿那幾套,今天又只戴了個裝逼墨鏡,并不難認。
瞧這架勢,十有八九是要扒拉他。
心裏一個咯噔,馮周元故作鎮定,用老家話氣勢洶洶道:“有甚麽澀兒嗎?”
倆女生的目光頓時就遲疑了起來,充滿不确定。
馮周元拍拍袖子,大搖大擺地去了趟廁所,回來之後立刻就換了個位置,離那倆女生遠遠的,心有餘悸。
而謝霁翡此時則是剛巧發來消息——快到了。
馮周元想得周到——黎總沒一起過來吧?
謝霁翡歪頭朝黎聽懸的方向看,快速回複——怎麽?有情況?
馮周元手指飛快打字——有粉絲認出我了,她們好像沒放棄,也往貴賓候機室入口盯着,像是小富婆們一起結伴出來玩的,有團體在附近。
謝霁翡問他——那關黎聽懸什麽事,他只是送我過來。
不知怎的,從字裏行間裏,馮周元竟看出了一絲微妙的維護。
聽着這邏輯,似乎是沒什麽毛病。
黎聽懸是風懸老總,又不是想扒上來蹭熱度的小明星。
馮周元默了,安靜在原地等待。
而這邊,終于也到了緊要的分別關頭,謝霁翡打開車門下車,走遠兩步又返轉回來,輕叩駕駛座的車窗。
黎聽懸挑眉,開窗,偏頭笑着看向青年:“還有事?”
謝霁翡心思躍動,扔下了下一次增進關系的紐帶——
“您……想要聖誕禮物嗎?”
不等人回答,他捏着眼鏡架褪開一半,彎眉淺笑:“不管您要不要,我就是想送,雖然時間是倉促了些,不過保準能在平安夜到達您的手中。”
黎聽懸原以為青年是要抽時間給他挑一件市面可見的商品,當晚拿到包裝盒,一笑,慢慢拆開。
份量不重,層層包裹,拆到最後,裏面竟然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毛絨動物公仔,全身用毛氈紮制,純手工。
從紋路看,是老虎,十分酷似聊天軟件裏某個主題的表情包,還是他偶爾一次用過的那種。
謝霁翡盯着傳說中“朋友收到後都哭了”的視頻教程做了兩個晚上手工,手指頭都紮麻了,他不指望黎聽懸收到以後真能猛男落淚,但自己親手做的東西,象征着的誠意總是不一樣的。
不提馮周元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怪,手裏的公仔形狀也變得越來越奇怪,他自身的總體感覺其實還是比較良好的。
這種學生時代小男生追女孩兒的小把戲,純情又可愛,換個方式讓小鮮肉用在老男人身上,誰又能說不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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