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

謝霁翡的表舅家只是普通的小康之家。紅豔豔的春聯和福字張貼在屋前屋後，窗花精致，燈籠圓滾，這座在鎮上建造的兩層小洋房，處處透露着喜慶。

知道謝霁翡要回來，兩口子早早謝絕了其他親戚朋友的邀請，幾個孩子也不往玩伴家瞎晃蕩了，一家人專在家裏殺好雞羊，做好大菜，就等着他了。

往年隔三差五都是騰不出空來的，今年比較巧合，能停下來逗留兩天。

謝霁翡在後車廂裏放了一堆的禮品，再看黎聽懸，竟也拎了滿手的東西過來。

“破費了。”看起來都是很昂貴的補品和玩具。

“我一個去蹭飯的人，冒昧打擾，怎麽都得找點彌補。”黎聽懸把東西放在後座，動作自然地坐上了謝霁翡的副駕駛。

到了地方，表舅表舅媽的欣喜自不必說，邊嗔怪謝霁翡回家不要帶這麽多東西，平時往他們這邊寄的已經夠多了，邊将兩人迎進屋裏。

得知黎聽懸是謝霁翡的上司兼好友，本就熱情的态度更是多了一分謹慎。

“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黎先生多多包涵啊。我們小翡承蒙您照顧了。”表舅媽是個體态豐潤的中年婦女，笑眯眯地跟黎聽懸說完，後腳就拎着表舅的領子喊他去鎮上訂餐了。

家宴雖然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但既然來了大老板，為了自家外甥在老板面前的體面，必須拿點面子菜出來。

山珍海味都要搞起來。

“甲魚，扇貝，帝王蟹，這些菜色我都已經琢磨着會燒了。老楊啊，你要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回來的又是什麽人，可別再在菜市場上貪便宜了！”

聽着老婆的嚴肅教令，表舅脖子一縮，拍拍口袋裏的錢包，臨走前小聲說了句：“我是那樣的人？瞧不起誰呢，這就去給大外甥買好吃的去了！”

謝霁翡倒沒注意到這些細節，此時的他已經被三個青少年圍住了。

他表舅一家也有孩子，而且還是三個，最大的正在上大學，最小的今年也有十四歲了。

唔，所以說嘛，黎聽懸買的那種樂高玩具……

“表哥，這是你買過來的東西嗎？”

挺自來熟的，十四歲的表弟用手指搖搖指向桌上的一堆禮品。

“不是。”謝霁翡看向黎聽懸，挑眉，“是我上司買的。”

小男生點點頭，懂禮貌地道謝：“謝謝叔叔。”

謝霁翡抓了一把瓜子，嘴角剛一牽起，就慢慢抿平了。

看着青年眼角微微蕩開的笑紋，黎聽懸的手癢癢的，到底什麽都沒說。

表舅媽把裝着瓜子和點心的盤子端得離他更近一些，轉身正好打掉小兒子摸向玩具的手，吊着眼吓唬：“離開學就剩幾天了，作業呢，作業做完了沒？再臨時抱佛腳去抄別人的，看我以後還準不準你爸給你在試卷上簽字！”

小少年一聽，連忙縮回了手，讨好道：“媽，我正在努力做呢，再給我點時間嘛。缺剝蒜的人不，我剝蒜可快了！”

謝霁翡也想去廚房幫點忙，偏偏被二表妹塞過來的一沓照片海報攔住了路。

文文靜靜的女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架，羞澀地笑：“表哥，我的一些同學，都挺崇拜你的。沒機會見着真人，就想收藏些紀念品。我幫她們保管這些東西挺久了，今天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

大表弟是個陽光健康的大男孩，運動系的那種，“哥，下午打球去不？”

謝霁翡都不知道多久沒摸過球了，以前周末在表舅家時，他跟自己這大表弟年紀相仿，還是球友來着。

不過，他第一時間去看了眼黎聽懸。

兩人的目光默契地對上。

大表弟注意到他的動作，抓了抓頭，猶豫地問：“這位……是不是也要一起啊？”

黎聽懸搖頭：“你們打你們的，我可以去看個熱鬧。”

謝霁翡就笑了，轉臉打量了下近幾年抽條變得高大的大表弟，一看這老楊家的優秀遺傳基因，估計在大學裏早就混成了風雲人物，“你跟我打，我明顯吃虧的一方啊。”

楊钰保證道：“我們打配合呗。”他一時也有點忐忑，“呃，我朋友他們都不追星的，就是來打個球，你介意不？”

謝霁翡擺手，提前先說好：“要是我拖了你後腿，回頭別怨我。”

楊钰哈哈一笑：“哪能啊。”

接下來做午飯、吃午飯，一家子人加一個黎聽懸，從他特意向這家的女主人讨教一些菜色的燒制起，表舅媽一下子就從對待外甥的老板的态度轉換成了對待一個更親近些的客人。

“哎呦，我燒這菜跟外面的大廚比當然拿不出手。”

“很香。看着很不錯。”黎聽懸不吝誇贊，“這是家常菜的做法。您學的粉絲扇貝也有模有樣。”

女人笑得開懷，謙虛中又帶着一絲驕傲，“我沒多少見識的，我老伴兒和孩子們都不是嘴挑的，吃這麽多年也沒什麽挑剔的。”

之後，黎聽懸正正經經地跟她學了些東西，表舅更是主動過來打下手，不聊貿易投資，只聊家長裏短，直到一起圍坐在桌邊，倒也融融恰恰。

謝霁翡簽完一堆數量可觀的字，嚴重懷疑他表妹是卷進了什麽大規模的後援會。甩着微酸的手從樓上下來時，還聽見女生輕言細語地感謝他，說要請他喝奶茶。

謝霁翡哪能攝入這些，只能笑笑說沒什麽大不了。

戲約和通告變多後，他真的挺難得來這裏一趟的。原本以為會出來的隔閡和生疏，幾乎不存在。而且顯然，不論是長輩還是平輩，都很有些話跟他聊。

問工作，問生活，以及，不可避免的感情問題。

因為工作性質，平常他們也不會頻繁打電話過來打擾，但見着面後，便有說不完的關懷。

“前陣子網上熱傳的某流量即将官宣，官宣……就是公布戀情的意思對吧。不僅透露了粉絲量，還說近期在拍攝電影。”表舅被妻子暗示了好幾次，終于問出了口。

有些話，他雖然嘴笨，但合該他來起頭，“呃，如果真有的話，老楊家也歡迎的。”

二表妹擡起頭，平靜的外表下是燃燒的八卦之魂。

不光她，所有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包括黎聽懸。

不為別的，他就想看看青年在親人面前會怎麽應對這種事。

只見謝霁翡邊動作幹脆地掰開一只蟹腿，邊用淡淡的語氣說：“這種含糊其辭的爆料一大半都是瞎編的，別信。”

他将蟹肉沾醬，送入口中，低垂的目光似是避免看到某個人，“不過，雖然他們想碰瓷我，但我想幫着卸蟹腿的人，并不是圈內的，真要公布，應該也不會大張旗鼓。”

謝霁翡沒說假話，即使是要找對象，他未來也确實不會找同一個圈子裏的。麻煩，又亂。

這邊的表舅母聽了之後還蠻欣慰，同時對大兒子說：“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如果有合适的，記得領回來給我們瞧瞧。”

楊钰倒也大大方方：“現在還沒有，以後肯定會有的。”

黎聽懸在一邊，倒也沒有被忽略。

“黎總，您結婚了嗎？”表舅媽順嘴問了出來。

畢竟中年婦女好像都有點繞不開這個，剛剛在廚房她就憋得挺久了。

“還沒有。”黎聽懸對海鮮沒多大興趣，飯間只吃了一兩口，笑了笑說，“但如果以後有結婚對象，卸蟹腿之類的事，我會代勞的。”

普通老百姓對于真正的有錢人總有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覺得這些人花大筆的錢都只消動動手指頭，而輪到真正對愛人付出行動時，卻是懶得親自去做的。

因此，黎聽懸說的話，一下子讓表舅媽對他有了很高的好感度，随即投來贊許的目光：“好樣的，将來會疼人。”

謝霁翡不知道男人會不會疼人，反正他在傳球時被人絆倒就挺疼的。

瞥了一眼身旁過來攙扶自己的黎聽懸，他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您是來看我的熱鬧的吧。”

雖然他自己也覺得自己菜得沒眼看了。

球怎麽就不聽點話呢。

他還要演猛男呢，一場籃球友誼賽，就全讓人家比下去了。

黎聽懸快步走來，提蔥一樣把謝霁翡撈起來，不掩擔憂地問：“關節上的傷複發了？”

這倒沒有。

“就擦傷了手。”他又不是易碎的玻璃，恢複能力很強的。

饒是這樣，男人的眼神也在他掌心的擦傷上粘連了挺久。

“好啦，我真的沒事。”謝霁翡彎腰揉了揉腳腕，把人設急忙套回來，抹了把汗，原地蹦了幾下，“小摩擦而已，這算什麽傷啊，我就是太久不打球生疏了。一群小兔崽子，看我收拾不了他們。”

楊钰和另幾個人在過程中也多少有點磕磕碰碰，這都是球場上難免的事。不過因着謝霁翡是大明星，模樣白淨漂亮，“嬌嬌弱弱”，大家都頓了動作圍過來，倒也害怕他真摔出個好歹。

“表哥，沒事兒吧？”他們能加入校內籃球隊，水平自然不差，但面對業餘人士，手上多少都是收了些勁兒的。

“不是跟你們說了嗎？懂點輕重。”楊钰幽怨地瞄了眼自己的夥伴們。

聞言，內氣稍短的謝霁翡當即就要撸起袖子再上。

中途卻被一只胳膊攔住。

這胳膊的主人是黎聽懸。

他擡手松了松領口，把累贅的外套和手表都褪下來，交到謝霁翡手裏，“這場我替你，你先歇一歇。”

目光低斂，緩緩掃視全場。

這幫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