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不虧的
我不虧的
黎聽懸,身高一米八/九,藏在衣服裏的肌肉鼓鼓的,一點也不顯得瘦削。因為身材上的優勢,被他垂頭看一眼,總會令人感到天然的壓迫之感。
絕對跟“膽小”二字沾不上邊。
但這個男人,說自己被吓到了。
姑且不去考慮這句話裏有幾分誇張,謝霁翡的睫毛顫了顫,腳脖子處原本是冰涼的,此時卻染上了男人的溫度。
或許,黎聽懸後來有在暗地跟那位老師傅學到了點什麽,力道、認穴,都有那麽點意思。
即使他們兩個所在的位置很不起眼,但停駐了這麽久的互動,也足夠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謝霁翡把腳微微往自己這邊縮,咳了一聲:
“我好了,您快站起來。現在去哪裏,好餓啊。”
黎聽懸的眼睛彎起來,鳳眸狹長,裏面掬着如水的溫柔。
似乎是毫不在意剛剛的“二十四孝男友行為”在周邊引發的關注,他動作坦坦蕩蕩,悠然從容,只是考慮到青年一直以來都唯獨對自己害羞,聞言适可而止。
“既要熱量低,還要有滋味。”仿佛早有準備,黎聽懸語态尋常,做出了一個提議,“我家裏的食材還算完備,以前對烹饪技巧也有過一些研究。想做東西給你吃,可以嗎?”
謝霁翡當了這麽久公衆人物,已經很久沒有出現怯場的情況。但對于男人的笑眼,他卻有點不敢多看了。
擡腳領先男人半步,低語差點散在空氣裏:“我好期待啊。”
黎聽懸新置的房屋,空間并沒有謝霁翡想象中那麽地豪闊,布局上顯然應用了一些巧思,将空間和裝飾相融合,在簡約之中又添加了些雅致的講究。
說明大佬的生活雖然很單調,卻并不是完全的不解風情。至少在審美上,曾經接受過非常好的培養。
玄關處只有一雙拖鞋,謝霁翡腳上的那一雙尺碼正合适的,是黎聽懸剛從新包裝裏拆出來的。
廚房是開放式,橫截面寬大的冰櫃和棕褐色的牆面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謝霁翡猜,這裏面或許有很多珍貴的藏酒。
“噠——”
男人将櫃門打開,彎腰探手,從裏面拿出了……一只八爪魚。
然後是豬肉。
然後是玉米粒。
然後是雞蛋。
“有忌口嗎?”黎聽懸擡頭問他。
謝霁翡捧着一杯由破壁機現制的果茶,嘴巴還沒沾杯子,目光困惑:他記得自己以前跟這人說過,沒有忌口。
黎聽懸笑着搖頭:“小翡,我們一起吃過好幾次飯的。”
言外之意,他已經知道謝霁翡在食物上挑剔的臭毛病了。
以往的幾次共餐,對不愛吃的東西,謝霁翡甚至整道菜都不會去碰。馮周元倒是了解他的習慣,備餐大多單一,有時候只混合了一點其它的肉蔬碎渣,謝霁翡吃也能吃,就是在過程中,會輕輕皺起眉頭,嘴角的弧度也比往常下拉了一分。
黎聽懸關注得多,了解得便也越多。
照顧這個小家夥,得費點心思。他好笑地想。
被揭了底,謝霁翡這會兒自然不好再刻意裝傻,他沉吟片刻,決定點菜了:“海鮮是能吃一些的,但是不要加蒜,雞蛋可以吃,蛋黃要少一些。我很久沒吃大塊的豬肉了,之前倒是偶爾有肉沫可以嘗一嘗。”
聽着,就特別可憐。
但黎聽懸一個轉身,卻是把豬肉重新塞回冰箱了。
謝霁翡眼裏的光淡了下去。
呵,男人。
大口喝掉手裏的果蔬汁,他砸砸嘴,把腳踩在高腳椅下鋪展着的一大塊厚實毛絨毯子上,心裏不無郁悶地想:
追求人也沒有一個追求的樣子,合該這個年紀還單着呢。
黎聽懸自是不知道謝霁翡的腹诽,他專心處理食材,動作娴熟,各個步驟似乎早就銘記于心。偶爾擡頭,則是看一看青年正在做什麽。
“書架上有書——”
“電視遙控器在茶幾上——”
“透明櫃子裏是小零食——”
廚房裏傳來的不止有香味,還有男人的柔和細語:“餓了就先拿些墊一墊,一切自便,稍微再等會兒,我這邊馬上就好了。”
跟養小孩兒似的。
謝霁翡不經意瞥向零食櫃,然後發現——真是好大一個零食櫃。
塞得挺滿的,五彩缤紛的包裝擠在一起,特別有沖擊感。
這人喜歡吃這些……想法剛剛出現,就被他否定了。
櫃子是新設的,零食也都是最新的生産日期,這些,大概也許,是男人專門給他準備的。
挺蓄謀已久的。
謝霁翡克制住亂飄的眼睛,拿了包小餅幹,又抽了本品味看上去還不錯的雜志,倒在軟軟的沙發上,看了起來。
之前還不覺得,現在他不由地想,這間房子裏的一切擺設安排,和他家裏好像啊。
連布藝的觸感都是雷同的。
雜志裏邊的內容半天進不到腦子裏,謝霁翡滞頓了一會兒,放下小餅幹,起身踱步到了廚房邊,在引起男人的注意後,清清嗓子,綠茶滿滿地道:
“您的這處房子,方方面面都是按我的喜好裝修的,真是太喜歡了。”
他舔舔唇,迎合手機推送的當下風潮,賣力地進行表演,“我是您的第一個客人麽,好榮幸。如果讓您的親朋好友知道,您不僅給我做果汁,還給我做飯,會不會不高興呀。不像我……”
謝霁翡說詞愈發艱難,“我只會心疼您。”
這個“哄”字訣,膩歪得實在惡心,好像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換別人對他這麽說,他可能會扭頭就走吧。
再看黎聽懸,眉毛高挑,略帶困惑地看過來,顯然,全程每個字他都聽清了。
“你心疼我?”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男人表現得似乎還挺開心,轉身把鍋裏煮的最後一鍋東西端了出來。
謝霁翡瞪了瞪眼,“紅燒肉……”
明明剛剛都看到被放回去了的。
“素紅燒肉。”黎聽懸笑着道,“以前跟寺廟裏一個素膳堂的師傅學了一點,感覺還算拿得出手,就盡可能不破你的肉戒了。”
謝霁翡沒有刻意要戒肉,眼睛慢慢聳了下來。
“如果心疼我,那就多吃些。”或許是不懂梗,又或許是單純地以為謝霁翡在尬演,黎聽懸神情自然,且無縫對接,“我朋友不多,而且不喜歡招待外人,你是我在這邊的第一個客人,覺得喜歡就好,今後可以多來。”
桌邊,謝霁翡拿着筷子,在男人殷殷的目光中,先嘗了口紅燒肉。
哦不,是素紅燒肉。
長得那麽像真的,吃起來也像。
入口即化,還有絲絲紋理,足矣以假亂真。
“這是什麽做的?”沒有吃過類似的食物,謝霁翡有些好奇,不由發問。姑且就将男人的上一句屏蔽掉。
“面粉和豆制品。其他糅制的工序也很簡單,注重調味和火候就行。”黎聽懸的素色圍裙還沒有摘,一向被發膠固定得一絲不茍的頭發從額前垂下,看上去溫暖而居家。
他把另一盤東西推到青年面前,“再嘗嘗。”
謝霁翡看了眼盤子裏拌勻後形似沙拉的、再眼熟不過的食物,用勺子挖舀了往嘴裏送。
咀嚼了幾下,味蕾立馬被喚醒。
“好吃。”他說。
八爪魚被切碎,制成小丸子,雞蛋卷被蒸得嫩嫩的,簡單的食材,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跟自己往常攝入的高蛋白糊糊什麽的,真是天差地別了。
“是調的醬料比較适宜。”黎聽懸面前也有一盤,慢條斯理地品嘗後,他緩緩道,“還好,沒有因為你在我身邊,就失了以往的水準。”
謝霁翡的指尖顫了顫,頓了一會兒,“有酒嗎?饞酒了。”
那座冰櫃裏果然什麽都有,黎聽懸挑了一瓶風味不錯、且酒精度不高的白葡萄酒出來。高腳杯裏灌了小半滿,慢慢搖晃,有一點零星的小水泡降到杯底。
只有一只杯子,謝霁翡喝了一口,待酒液滑過喉嚨,愉悅地眯起眼睛:“解饞了。”
他不想一頓飯下來始終落入下風,手肘一擡,向前夠,将盛着酒液的杯口遞到男人面前,眼中似有狡黠,又似輕誘,“您不饞嗎?”
黎聽懸定定地看着他,然後身體前傾,就着青年此刻舉杯的姿勢,低下頭,把唇挨到杯沿上。
謝霁翡眼神微顫,露出一點微笑,順勢傾倒酒杯,喂他。
“好喝。”視線流連在青年濕潤的唇上,男人聲音微啞。
謝霁翡垂眸,把酒拿回來,手指都發麻了。
不知不覺又被男人引導了一次。
他想,自己先前的癡漢人設是立得太穩固了嗎?現在好像怎麽作都作不死了。
一杯喝完,他還想要。
于是有了第二杯。
酒瓶做得精致,容量卻很小,再倒不出第三杯。
謝霁翡被助理盯着好久不喝酒,沾上就又有了瘾,眼巴巴的。
“沒有了。”黎聽懸說。
謝霁翡不信他,眼睛粘在冰櫃上。
“小小年紀,喝酒怎麽跟喝水一樣容易。”黎聽懸的語氣聽不出什麽。
“我酒量好呗。”謝霁翡好像找到了新思路一樣,“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練出來的。那些人主意打得挺好,想灌醉了我做壞事,越烈的酒點得越多,還以為我是沒見識的鄉下小子呢。”
黎聽懸目光一動,“那些人?”
“昂。腦子裏全裝着垃圾的那些人。錢多,就想砸人。”具體是哪些笨蛋,他也記不太清了。
黎聽懸坐近過來,眸色有點深,淡淡說:“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
但之前究竟有過哪些膽大包天的人,他會查。
于是,謝霁翡本來想說的“我酒量太好,根本喝不醉”,就沒機會說出口了。
他想讓男人覺得自己是個壞小子,嗜酒成性又濫交,但沒如願,于是索然無味。
周邊很舒适,他呆着并不別扭。酒雖不足,飯也飽了,拖鞋裏被襪子包裹的腳尖一下一下地翹起來,是人在自由的狀态下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小動作。
然後便聽到男人問:“你醉了嗎?”
“沒有。”小意思的。
下一刻,身側便有另一股清冽的氣息沾染過來。
謝霁翡又聽見了胸膛中加速的聲音。
要做什麽?
“我想吻你。”即使是這種時候,黎聽懸也充滿紳士,“如果你拒絕,那我就等到下一次。”
毫不掩飾的霸道。
謝霁翡的口有點渴,思維也變慢了下來。他還沒談過戀愛,但追求追到打直球,卻也是少見的。
這人……怎麽這麽直白。
連眼睛裏透露的一點光,都讓人忍不住屏息抽氣。
也許過了挺久,又或許并沒有,謝霁翡把伸得很遠的長腿收回來,反複對自己說——我不虧的。
然後将身體轉向男人,微微點頭:“可以。”
多看看我,多評評我。不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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