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真疼

真疼

一場吻,被謝霁翡想得太溫和了。

舌尖觸碰到唇瓣,慢慢描摹,觸感溫軟,令人流連忘返。

但還不夠。

淡淡的酒香長留在唇上,而除了唇,還有另一個地方,可以讓黎聽懸嘗到更多。

淺嘗并不能辄止,他舌尖一挑,分開了青年的唇縫。

迄今為止,由于各種原因,謝霁翡演小角色時輪不到他有感情戲,等有了感情戲,又因為各個導演的拍攝風格不同,吻這個東西,也僅限于輕輕印在女主角的額頭、臉頰、唇角這些部位。

一觸即分,連偶爾借個像一點的位,粉絲們都要肝腸寸斷,呼嚎着是女主角占了他的便宜。

令他每回都因為這種事避得女主演遠遠的。

因此,對于稍加激烈的吻,謝霁翡真是一點經驗都沒有的。

以致于,兩只手從攀着黎聽懸的背部,滑到肩,最後慢慢變成了——一只手撐在沙發上,另一只抵在男人的胸口處。

他們實在挨得太近了。

氣息裹着氣息,謝霁翡幾次被那強勢又纏綿的吻沖擊得想立刻往後退。

随之而來的,則是男人的步步緊依。

直到察覺到懷裏的人有了窒息之感,黎聽懸舔去最後一根銀絲,這才往後微退,俯首,細細地瞧着青年垂目喘息的樣子。

“您……欺負我。”與其說這個吻是享受,不如說是單方面的掠奪。

謝霁翡不得不承認,他有些招架不住。

黎聽懸的聲音還啞着,低低的很好聽,緩緩貫入他耳中:“抱歉,情不自禁。”

“不過……”他指出,“是你同意的。”

謝霁翡無言了,略微平複,然後整了整微亂的衣角。心道老男人的吻技挺好,可以是個不錯的學習對象。

“今天的約會……”他想,應該算是約會吧,“現在結束了嗎?”

看了眼時間,九點多,思量着回去洗洗差不多就可以睡了,再不走,兩人窩在沙發上,難道還要繼續互相耍流氓麽。

沒有刻意挽留,黎聽懸笑了笑,拿上了一件外套,“我送你。”

聯想到之前翁晖叫人偷拍的照片,謝霁翡婉拒:“在家裏也就算了,到了外邊兒,咱們還是盡量少給狗仔們提供素材吧。您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消息壓完一個又有另一個,花得我都肉疼。”

黎聽懸倒從來沒在乎過那些花銷,雖然一直以來都是走的他的私賬。私人問題,當然走/私賬。

“行。”他思索了一下,“我讓我的司機來送你。”

謝霁翡這下沒再拒絕,只是等待的時間,就顯得比較漫長了。

嘴巴還微微發着麻,他拿着手機,正想通過刷熱點事件來緩解周邊的靜默,找些可聊的話題。

恰好,馬上給他找着了一個。

“您的公司主辦的那個綜藝,已經在預熱了麽。”

黎聽懸瞥了眼熱搜前排的某個詞條,“算是。不過更多的,還是在于吸引品牌商的注入。”

“您還缺什麽品牌商吶。”适當地恭維一句,謝霁翡打開詞條迅速浏覽了一下,“唔,好像有很多不錯的苗子。”

今天下午黎聽懸就是在忙這件事。目前主管項目的總負責人遞出了一部分優先公布的名單,讓他做最終的篩選。

意思就是先拿哪些人來吸睛,做活動招牌。

十幾頁紙的檔案表,沒有任何內定黑幕,而是純粹的商業估值粗略排名。根據網絡搜索熱度、綜合實力、話題度一起評判出來的,也是打響名聲的第一炮,黎聽懸有絕對的決定權和知情權。

除了翻看表格之外,黎聽懸手上還有相對應的每個參與者背後的隐藏信息。例如有什麽金主、有什麽背景。

不過,這些因素都不在他考慮之中。

他自有一套評判标準。

最後剔除掉兩個不靠實力靠背景、剛開始訓練就态度懶散的,又加了一個剛剛成年不久的個人練習生,便是最後的名單了。

同時上傳到風懸旗下分部——懸藝互娛的,還有一段唱跳視頻。

謝霁翡也打開了這個視頻,看得連連點頭:“這個弟弟有才的,要火。”

他似是想起什麽,笑得有些開心,“楊钰小時候也曾經鬧着要做愛豆呢,也不知道是聽誰說的,做愛豆一定能有花不完的錢,表舅媽想追着他打,被一句‘給爸媽和兄弟姐妹買大房子’感動得稀裏嘩啦。”

“什麽時候?”黎聽懸對這個時間有點敏感。

“啊。”謝霁翡猜到他在想什麽,擺手,“那會兒我自己都沒發掘出自己的天賦在哪裏,我媽跟傳統家庭一樣,希望我多讀些書,以後做個醫生律師之類的職業。”

黎聽懸從小接受的品格教育裏,是不贊同深挖別人的過去的,所以他靜默了一會兒,把手搭在了謝霁翡的手腕上,輕輕揉了揉。

“如果你選擇了那兩條路,或許我将來只會在醫院和法院看到你。”漫不經心的,他開了個淺淡的玩笑。

“這倆都不是什麽好地方,少去為妙。”謝霁翡挑眉。

他對自己的過去分外坦然,“我媽死後我就沒什麽心思好好學習了,又想很快出人頭地。一次挺偶然的機會,學校裏文藝彙演,班上湊人頭,我演……嗯,一只狐貍。蠻好玩的,就一心紮進去了。”

“一只狐貍?”

“嗯,一只狡詐的狐貍。”

謝霁翡面上帶笑,順便想起了那對年紀小小、一肚子鬼主意的雙胞胎,突然問:“您……喜歡小孩兒?”

黎聽懸聽得一愣,眉梢揚起:“怎麽這麽說?”

當然是看見的。

謝霁翡忍住白眼,意有所指:“那麽多禮物送過去,換回來一口一個甜甜的‘舅舅’,倆姐妹都挺喜歡您的。”

這話說出口才覺得有點怪。

他也拿了禮物,也喊過舅舅。而且,搞得還有點像吃醋。

難能可貴,又把人設對上了。跟小女孩置氣,臉皮也是夠厚的。

黎聽懸以手抵額,一對笑眼向謝霁翡看來:“那只是基本的禮儀。”

真是一雙天生多情眼。

謝霁翡愣神片刻,垂頭,手指在屏幕上亂翻,指指底下衆多的詞條中的一個,微不自然地轉移話題:“瞧瞧,到法院牽扯了一通,前兩天還在賣力掰扯的夫夫連之前在國外代孕的孩子都揭出來了。”

現在網絡發達,有個烏糟事,不多會兒就能被抖落得人盡皆知。

而不管是現在還是潛在的将來,只要伴侶二人之間存在出軌和背叛,對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眼神裏的悲憫一閃而逝,謝霁翡沉默了一會兒,門鈴發出響動,他站起身,輕道:“好像是司機來了。”

黎聽懸看着面前的青年,忽然覺得,某些事情,似乎與自己的預想有所差距。

不過具體差在哪裏,此時又說不太明白。

“謝謝您的款待,再見。”謝霁翡眨眨眼睛,腳步如風,消失在了門外。

《落孤鴻》的拍攝總體還是很順利的,男二跟男四果然在一起營銷了幾份通稿。全民愛CP的年代,大家口味駁雜,各花入各眼,還真有對此磕得不亦樂乎的。

偶有覺得磕不夠的,便自發地在其演員表裏,找尋新大陸。

謝霁翡長相出挑,一下子又被拱出來舔了好一頓顏。原先是拉郎配拉到男一男二身上,等看久了,大家又覺得少了點什麽。

“《落孤鴻》的演員們都好糙啊,為了拍戲都刻意曬黑練壯了麽。”

“謝美人的生圖好能打,啊啊啊啊誰能配得上我們謝美人呢~”

“喂喂喂,你們一個個太誇張了吧,腐女們可以減少一點存在感嗎?看到一個男的就把他跟別的男人綁一塊,還讓不讓人好好期待電視劇!”

“陳導首次指導小屏幕就搞這套,專業水平令人堪憂,想掙錢想瘋了吧。”

就因為後面這些言論,陳達槳好幾天都黑着臉,有回還單獨找了謝霁翡問話:“他們那麽說,你就不生氣?”

由于有黎聽懸插在中間,又專門來關照了好幾趟,陳達槳私心裏,也已經把謝霁翡當成了自家小輩,連平時糾正技巧時的批評都變少了。

謝霁翡回想那些言論,以前更過分的也不是沒有過,所以他确實并不如何在意。

陳達槳近些時候才開始趕時髦、搞網絡,結果差點被氣得半死。

“我真的弄錯了嗎?”小老頭又無辜又委屈。

謝霁翡一笑:“搜索引擎上的熱度指數表面,沒有。”

他把手機屏幕上工作室發過來的截圖展示給陳達槳看,仔細瞅了幾眼,小老頭就咧嘴笑了:“啊,那我就放心了。網上噴子說的話我再也不看了。”

咳了一聲,陳達槳又提到,“哎呀,我本來都不想扯你下水了,誰知道最後還是沒躲得過。聽懸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回頭再怪我。”

眼珠子似的……有那麽誇張麽。

謝霁翡就搖頭:“不會。不是您的原因,黎總分得清楚。”

“哈哈。那你們還挺有默契。”陳達槳私下為人風趣,竟賣起了關子。

謝霁翡無奈,順着他問:“您能告訴我為什麽這麽說嗎?”

小老頭就擠擠眼睛:“我跟聽懸說,怕你會因為這事怪我,結果他的回答,跟你一模一樣,哈哈。”

謝霁翡一怔,也跟着笑了起來。

陳達槳冠名的确實是總導演沒錯,但由于多方參與,很多非重點剪輯片段都是由下面的人拍好了再送給他檢閱,沒有問題就可以直接過關。

反之,則要重拍。

畢竟是電視劇,必不可能與電影每一桢的要求同等。但此事之後,陳導坐在攝像機後頭的時間顯然多了很多。

尤其,他會親自盯着謝霁翡的戲份。

雙方默認,這是陳達槳想多教謝霁翡一些東西。

結果一傳十,十傳百,也不知哪個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捕風捉影,說是謝霁翡搭上了陳導,被這樣資歷深厚的老牌導演青睐,以後真的要平步青雲了。

心思髒的人,看什麽都髒。

尤其是翁谷晴從翁晖那裏知道了黎聽懸偏袒謝霁翡,甚至為他打了自己侄子的事,更是浮想聯翩。

隐晦地試探過黎聽懸後,竟如同撞到一塊鐵板。

俊美的男人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只淡漠說道:“因為你們太過仁慈,才會使他屢教不改,我既是翁晖的長輩,自然也有教導的義務。入獄或許會成為他的人生污點,但他必須承擔做錯事的後果。”

翁谷晴氣得嘴唇發抖,強自冷靜後,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也是,小輩們不知輕重,都是難免的。尤其是咱們家的大明星,勾搭完一個,早就有悖倫理,轉頭,又搭上了另一個。若論人生污點,只怕多數人都被蒙鼓裏,要是哪天大家都知道了,他要承擔的後果,恐怕足矣毀掉他。”

“咔嘣”一聲,是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翁谷晴臉上藏不住得意,捂着嘴:“呀,我失言了。說到底,不同的人選不同的路。我嘛,這些年總被當外人,半句話都插不進的,更別提去糾正了。”

對着坐在一邊自家大哥不明就裏的目光,她繼續道:“而且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哪,拍不響……”

最後,這兩個上流社會的體面人,是被風懸保安不留情面地趕出來的。

翁晖之父簡直鼻孔冒煙,人前不敢如何,出了風懸,便指着高樓破口大罵:“白眼狼,個白眼狼!我們什麽都求不得他,還要提防什麽時候被他咬一口!”

翁谷晴的眼睛裏布着條條血絲,沒什麽好氣地說:“大哥,阿晖的事,我是幫不上忙了,你也別讓我再去找黎聽懸。”

“那老謝呢?妹妹,你嫁了人,已經忘了自己原來姓什麽了嗎?”

翁谷晴咬着牙,盯着她氣急敗壞的大哥,聲音從齒縫裏慢慢洩出來,“謝荀衛?呵呵。他巴不得賣了兒子,做黎聽懸的狗呢。”

翁晖之父搞不明白,以為她只是在說氣話:“胡說八道!謝氏怎麽也是陽城的望門,就算老謝這些年敗掉了些基業,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啊!”

說完他臉色一僵,讪讪閉口。

這事兒,自然是他暗自在謝氏集團裏賣了人,這才掌握到的信息。

翁谷晴已經不想跟他廢話,拎起包,踩着高跟,匆匆回去了。

她雖姓翁,但親兄妹也架不住被利益蒙心,早年她從謝家給翁家沒少帶利,但自己能從中得到的實在太少了。

而且,近來,謝氏內部确實出了些問題。

如果是她那三句不離兒子的蠢大哥做的,那他演得也太像了。

翁谷晴頭痛欲裂,草木皆兵,已經很久沒睡好覺。她想到了前一段時間謝荀衛對大兒子的縱容,又想到了黎聽懸那幅矜貴高深的腔調,頭都要疼死了。

謝綿綿得到了一條新裙子,而謝藍果則因為自己的那條袖擺樣式和姐妹不一樣,在客廳裏吵鬧個不停。

傭人怎麽哄都哄不好,哪怕說了明天就能有新裙子,謝藍果也不依。

不知從哪裏抽了把剪刀,把謝綿綿的裙子剪得爛碎。

而謝綿綿則悶不吭聲,用指甲在謝藍果的手臂上劃了兩道。

一團亂糟。

翁谷晴望着一片狼藉,面色冰寒地說:“這裙子是誰送來的。”

傭人互相看看,照實回答:“是黎先生。”

謝霁翡尚不知黎聽懸暗地裏又順手做了些什麽有關自己的事。

他的男三戲份一直演到三分之二,都算得上是平平順順,無事發生。

期間黎聽懸也一直沒停止過對他的“追求”。

謝霁翡收工早的話,他們便一起共進晚餐,有時是在黎聽懸家裏,有時,會是在特意包場的餐廳裏。

隔三差五,他也會收到來自男人的禮物。價格不一定全是高昂無比,但無一不是精心挑選,細致入微地關照到了謝霁翡生活的方方面面。

說實話,這樣的人當男友,可以說是十全十美了。

謝霁翡不是和尚轉世,做不了柳下惠,偶爾忍不住,會跟男人接個綿長的吻。

不過,即使他們會接吻、擁抱,他也從不曾覺得自己是跟黎聽懸在一起了。

我真渣啊。他內心道。

抱着這樣的想法,連主題餐廳中的星空頂也不見得有好看了。新奇歸新奇,但一想到他是在花別人的錢,吃別人的飯,騙別人的感情,心裏便沒那麽安然了。

而且,哄人的套路層出不窮,黎大總裁十八般武器樣樣絕,從前恐怕有不少經驗。

覺得自己真渣的謝霁翡,在樓下醉鬼拿着玻璃瓶子猝然沖向黎聽懸時,心中什麽都沒想,橫臂直接攔了一下子。

跟假道具不同,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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