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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涼亭。

抄了幾張後，楚沐玥停下筆，看向一旁喝茶的端景帝。

自從體會到坐在旁邊的便利後，楚沐玥如今喜歡挨着恩公坐，而不是選擇對面的位子。

端景帝察覺到小姑娘的目光，擱下茶盞：“何事？”

楚沐玥搖了搖頭，眼波微轉：“昨日之事，我回去反省了下——”

她遞了個眼神給端景帝，明顯是要人猜的意思。

端景帝配合地問道：“可是平日相處要更規矩些？”

楚沐玥嗔了他一眼：“才不是呢，恩公正值壯年怎麽像個老學究？”

背景板的谷盛瞪大眼看向了楚沐玥，又暗暗瞧了眼端景帝，忍不住在心裏咂舌，楚姑娘真是什麽話都敢說啊！

端景帝也不生氣，反而失笑着搖了搖頭：“我年長你許多，自是想不到一塊去。”

楚沐玥嘟哝：“那有什麽？多聊聊就是了，再說也沒有差很多嘛。”

端景帝看着她的眼神溫和，像是包容一個孩子：“差了一輪有餘，不少了。”

“也就一輪多而已。”楚沐玥絲毫不在意。

“恩公別打岔了，我都快忘了先前想說什麽了。”眼看辨論不過，小姑娘明顯是要惡人先告狀了。

端景帝好脾氣地點點頭，示意她接着說。

“昨日多次勞駕恩公幫忙，可我卻沒能為恩公做些什麽，心裏着實愧疚。”楚沐玥眼神中滿是誠摯：“再不回報一二，今夜恐怕也會睡不着了。”

小姑娘誠意滿滿，端景帝的心卻是提了起來：“大多也是因我之故，不必放在心上。”

楚沐玥癟了癟嘴，潋滟桃花眼可憐兮兮望着他：“恩公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着我被愧疚折磨得睡不着嗎？”

端景帝沉默半晌：“……你待如何？”

“我想了想，您昨日幫我按了許久，我也該幫您按回來，但不好唐突了恩公，按肩膀是最合适的。”楚沐玥目中滿是期待。

端景帝很是無奈地看着小姑娘：“這是非按不可了？”

楚沐玥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您這般氣度，不會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

端景帝一雙深目看着這個小滑頭，楚沐玥坦然回視，半點不退步。

“好吧，下次別再提了。”終究是端景帝退了一步。

不還是讓她得逞了？楚沐玥抿唇一笑，站起身走到端景帝身後。

“恩公喜歡重一點還是輕一點？”楚沐玥很是體貼詢問。

“都可以。”端景帝脊背微繃。

“好。”

楚沐玥将手搭在端景帝雙肩上，察覺到肌理有些緊繃，還在感嘆：“肩頸都有些僵硬了，恩公還嘴硬，還是讓我來好好按一按吧。”

端景帝眼神微閃，有些不自在：“有勞了。”

“不客氣，禮尚往來。”楚沐玥嘻嘻一笑，接着正了正神情，一臉認真地五指使力。

許是因為是男子，恩公的肩膀寬厚，楚沐玥一雙手擱在上面越發顯小了，甚至有些抓不住的感覺。

她抿着唇，越發認真，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怎麽越捏肩膀越僵硬了？

楚沐玥疑惑：“恩公，是我太大力捏痛了嗎？”

聽着小姑娘單純的話語，端景帝有些羞愧地垂下眼。

心尖上的人就站在身後不足半尺，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察覺到她的一舉一動，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揉捏着，不像是按摩倒更像是挑逗，讓人如何靜得下心來？

他吐出一口氣：“沒事。”

楚沐玥點點頭：“那這個力道可以嗎？”

端景帝苦笑：“還是重一些吧。”

“好啊。”楚沐玥應得爽快，果真更用力了些。

“這樣可以嗎？”

“嗯。”端景帝聲音有些低啞。

楚沐玥捏了一會兒，掌握好力道，這才稍稍側身去觀察恩公的神情。

喜歡的女子和喜愛的小輩捏肩，對于一個男子來說，感受肯定是不一樣的，她對恩公來說是哪一種呢？

男子五官流暢鋒利，似乎是能将人割傷，此時薄唇緊抿，沒有半點笑意，好像還有些隐忍？

楚沐玥滿頭問號。

怎麽會這樣？

不管哪種情況，恩公至少都是欣慰高興的吧？

難道是她捏肩的技巧太差了，恩公照顧她面子所以才隐忍着不說？

楚沐玥有些氣餒，之前給娘親捏肩，明明她很開心還誇她捏得好啊。

所以娘親之前是在哄着她嗎？

楚沐玥又瞥了眼端景帝，果然沒看錯，恩公确實是忍着不說。

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聲音有些低落：“是不是捏得很難受？恩公可以直說，不用顧慮我的。”

端景帝松了口氣：“不是，我的問題，你捏得很好。”

楚沐玥手還搭在恩公肩上呢，雖然他動作輕緩，但也是察覺到了的。

她哼了一聲，走回去坐下，眼神控訴：“騙子，恩公淨會哄人。”

端景帝此時可謂是有口難辨，是他心思不純，怎好講出來污了小姑娘耳朵？

見恩公這般反應，楚沐玥更加确定了，看吧，果然是她不會捏。

出師不利啊，她接下來都不太好開口了。

瞄了端景帝一眼，楚沐玥若無其事地給自己圓場：“也許技巧不是很好，但到底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恩公覺着算得上溫柔體貼嗎？”楚沐玥張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滿目期待。

端景帝溫聲道：“怎麽說起這個來了？”

楚沐玥盯着他，意有所指：“昨日偶然聽到，覺得很貼切啊。”

看似玩笑話，眼神卻很認真，端景帝一怔，聯想起昨日，小姑娘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了。

劍眉微皺，他語氣嚴肅：“你還小，不要随意玩笑。”

楚沐玥格外認真地看着端景帝：“恩公，為何你總覺得我是在胡鬧呢？就是因為我年紀小嗎？”

端景帝态度堅決：“我是你父親的好友，便如同你的叔叔一般。”

“是啊，明明不是血脈相連，恩公卻待我這般好，您真的只是把我當侄女嗎？”楚沐玥望向他，目光灼灼。

輕柔的一句問話，卻敲得他心口一震。

“是。”舌尖上墜了千斤，端景帝回答得艱難，望向她的眼神卻越發堅定了。

“是嗎？”楚沐玥低聲呢喃，垂下眼，一股巨大的失落湧了上來。

原來恩公只是把她當小輩，也是真的不喜歡她。

從未見過小姑娘如此黯然神傷的模樣，端景帝心頭抽痛，恨不得馬上将人哄好重回笑顏，他右手微擡，卻不知為何滞在半空，最後無力收回。

這樣也好，他強忍着，不去安慰。

“可是……”

楚沐玥擡起頭來，眼神如燃燒的火焰，明亮而熱烈：“我現在已經不能将您只當做叔叔了，早就已經變成男女之情。”

享受了恩公的好，她已經不能再忍受回到侄女的位子上去了，也不可能默默旁觀恩公娶別的女子和她一起白頭。

就算恩公目前只把她當做侄女，她也要讓他動心！

反正恩公沒有意中人，那麽那個人為何不能是她呢？

端景帝瞳孔顫動，神情很是複雜：“玥兒，你還小，還有很多選擇，何必走一條荊棘路？”

“可是我只對恩公動心了啊。”楚沐玥雖然不太明白恩公話裏是指的什麽，但也不耽擱她表明心意。

小姑娘的情感熾烈如火，灼灼燃燒，似要融化他心上豎起的堅冰，讓他無路可退。

端景帝有些狼狽地站起身：“你好好想明白吧。”話音未落，已是大步離去。

他怕再不走，就忍不住心軟答應了。

“诶——”楚沐玥伸出手去抓恩公的衣袖，卻撈了個空，只能幹看着人越走越遠。

走這麽急，她話還沒說完呢。

恩公難道是害羞了？

楚沐玥眼睛亮了亮，也許她并不是沒有機會。

可這樣的高興并沒有持續多久，次日，楚沐玥便得到了恩公今日不來的消息。

“大人事務繁忙，委實抽不出空來，特意讓老奴來和楚小姐知會一聲，免得您久等。”谷盛臉上全是歉意的笑。

“真的嗎？”楚沐玥面上無甚表情。

谷盛連連點頭：“是的，沒錯。”

“為何昨日恩公沒說？”楚沐玥直直盯着谷盛臉上的神情。

谷盛打了個哈哈：“許是大人昨日離開得太匆忙了，忘了和您說一聲，這不，奴婢現在就過來了。”

恩公果然是在躲着她，楚沐玥心情不愉。

“我知道了。”

谷盛松了口氣，點點頭，快步離去。

楚沐玥看了眼恩公歇息的方向，也許是昨日吓到恩公了，留點時間讓恩公緩緩吧。

翌日，楚沐玥不等來人，便直逼恩公暫住處，剛到院門外便被護衛攔住了。

“楚小姐，大人不方便見您，還請回吧。”護衛人高馬大的，此時卻一臉為難。

楚沐玥看向他：“恩公是所有人都不見，還是唯獨不想見我？”

“這……”護衛越發為難了，見到谷盛快步過來很是松了口氣。

楚沐玥心裏一沉，秀眉擰起。

“楚小姐，您來啦，不巧大人昨日之事還沒有忙完，所以今日也不能來陪您了。”谷盛一臉歉意，說得和真的似的。

楚沐玥扯了扯嘴角：“那他可有話交代？”

谷盛瞄了她一眼，小聲道：“大人讓您回去好生想想，煩躁的話可以多抄抄書。”

“呵，”楚沐玥冷笑：“他準備躲我多久？”

谷盛賠笑：“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也許過些日子就好了，您也別太着急。”

楚沐玥瞥了眼站着那一個個高壯的護衛，又看了眼始終沒有動靜的院子，知道恩公若是鐵了心躲着，沒有他的允許，自己是肯定混不進去的。

“行。”楚沐玥頗覺憋悶，扭頭就走。

回到廂房，楚沐玥狠灌了幾口涼茶，才稍解郁氣。

這時，小滿拿了封信進來：“小姐，大皇子府上的謝側妃給您寫的信。”

“謝輕竹？”

楚沐玥接過信，打開來快速看了看，片刻後道：“原來是請我去赴鴻門宴的，不用理會。”

小滿點點頭，就要接過信處理掉。

楚沐玥突然道：“等等。”

小滿疑惑地看着她。

楚沐玥緩緩露出個笑：“她想要知道大房母女的弱點，不惜幫小弟給族中大儒寫舉薦信，如此誠心，自然是不好推拒的。”

“可是小姐不是說這是個鴻門宴嗎？”小滿有些擔心。

楚沐玥點頭：“十有八九，可我正好需要她使壞。”

小滿一頭霧水：“啊？”

“沒事，我自有打算，準備下，明日去見人。”楚沐玥将信收了起來。

小滿點頭應下了。

翌日，楚沐玥讓春桃去恩公那兒說了一聲，就帶着小滿和好些會拳腳功夫的家丁坐車去了約定的酒樓。

謝輕竹邀請她見面的地方不是在大皇子府，而是謝家名下的一家酒樓。

下了車，他們剛一進來，就有個掌櫃打扮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笑着道：“可是楚小姐？”

楚沐玥颔首，掌櫃看了眼她身後跟着的人，委婉道：“房間不大，楚小姐若是将侍從帶上去可能有些擠了，您看是不是？”

楚沐玥對着家丁吩咐：“你們先等着，警醒些，要是有什麽動靜就快過來。”

衆家丁認真應下。

掌櫃笑笑：“楚小姐放心，我們雖是小本生意但也是正經經營的。”

楚沐玥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問道：“謝輕竹在哪一間？”

“天字四號房，您這邊請。”掌櫃做了個手勢。

楚沐玥帶着小滿，跟着上了樓梯走到三層左邊最裏的那間。

“就是這了，謝側妃已經來了。”掌櫃說完離去。

屋門緊閉，裏面的人不知是拿喬還是沒有聽見說話聲，并無半分動靜。

楚沐玥挑了下眉，有些警惕。

她雖然是想借機在恩公那兒賣可憐，免得他一直躲着自己，可也不想陰溝裏翻船。

看了眼小滿，确定她就跟在身後，楚沐玥側了個身站在一旁，這才擡起手，緩緩推開門，動作既輕又緩。

雕花木門向裏推開了一條縫隙，屋裏不知放了什麽，一股濃香味直撲過來，幸好楚沐玥側了個身，突然之下，也只吸到了一點，當即意識到不好，立馬屏息。

“別聞，走！”楚沐玥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小滿緊緊跟上，眼睛四處打量，很是警惕。

這時其他房間內卻沖出來好些喝了酒的膘壯漢子，在過道裏發酒瘋，剛好阻攔了她們的去路。

楚沐玥心跳加快了些，身體也有些發熱，腳下輕飄飄的，察覺到自己的異常，她冷靜吩咐道：“走，不要停，要是有人阻攔就推開。”

“好。”小滿臉色難看，護着小姐朝樓梯口挪去，但凡遇上擋路的，就一手推開，可是這些壯漢身形高壯，力氣也是不小，被推開只踉跄了幾步，就接着圍了過來。

楚沐玥眼神發冷：“踹腿，傷亡不論，敢沖撞本鄉君這就是下場。”

小滿聽話地執行，也不知是大多數人腿被踹傷了，還是她警告的話起了作用，很快清出一條路，小滿飛快護着她下去了。

半路遇上察覺到不對趕上來的家丁，雙方彙合後迅速離開了酒樓，經過大堂時食客已經跑不見人影了，那掌櫃的也是不知去向。

等被扶上了車，楚沐玥只覺身上力氣已經洩了幹淨，靠着車壁，大喘着氣。

“小姐，你怎麽樣啊？”小滿因距離遠，幾乎沒有吸到氣味，此時正一臉擔心地看着她。

“我應該是中招了。”楚沐玥苦笑，她委實是小觑了謝輕竹，還好有些防備，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回府去，請大夫來。”

小滿轉頭就要去吩咐車夫。

“不。”

小滿一臉不解，很是焦急：“小姐哪有什麽比你的身體重要的？我們還是快些回去讓大夫看看吧。”

“沒事，我只吸了一點香氣，還能控制得住。”楚沐玥雙眼閃閃發亮，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

“去龍覺寺。”

小滿一臉小姐你瘋了的表情：“啊？可是……”

楚沐玥此時雖然有氣無力地歪靠着車壁，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語氣卻很是堅定：“大不了就是泡個冷水浴，不礙事，我想試試。”

小滿扭過不過她，只好讓車夫快馬加鞭趕回龍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