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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天中午,賀之洲就接到了中介的電話,約他去看房。

其實他早有搬出來住的想法,只是這個想法在遇見曾巧兮之後尤為強烈。

自從有了賀如悠那個小鬼,他的家庭地位可謂一落千丈,常年位于食物鏈底端,處境艱難。

也不是沒幻想過翻身農奴把歌唱,可惜每次都只是——幻想!

他尚未有所行動,就被多方暴力鎮壓。

前幾日他偷偷送曾巧兮回家,恰巧看到租房廣告。那裏離醫院近,上下班方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就算被問起,理由也正當。

趁着午休,賀之洲跟着中介去看了眼房子。

小區不錯,是近幾年新建的樓盤,雖處于鬧市之中,但隔音、綠化,甚至物業都做得很好。

上次來是晚上,如今正值晌午,風景不變,心境卻截然不同。

中介帶他去看的房子正好在曾巧兮家樓下,一室兩廳,還算嶄新,月租六千。

中介還在邊上倒豆子般地細數着房子的優點,賀之洲表面點頭敷衍,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中介介紹到一半,見他遲遲沒回應,以為他對房子不滿意,當即提議:“如果您看不上這套,後面還有,就在這棟旁邊,您要不要——”

“就這套了。”

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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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斷的中介小哥默默咽下後面的三個字,神情有剎那的呆愣,約莫是沒遇見過如此爽快的客戶。

後續簽約事宜賀之洲全程交由中介小哥代勞。

匆匆趕回醫院,正值午休結束。

曾巧兮打水歸來,與他在走廊不期而遇。她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表情有點呆:“出去了?”

賀之洲抹了抹額角的薄汗,笑着點頭:“看房去了。”

“你要買房?”

“......”,未免太看得起他了,“租房。”

曾巧兮了然,輕點了一下頭,靜默兩秒,突然掀起眼簾看向賀之洲:“我記得——你好像是本地人?”

賀之洲勾了勾唇邊,推開門,抵着門邊,給她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但我家離醫院太遠了,路上耽誤時間,我想在醫院附近租個房子,方便上下班。”

曾巧兮哦了一聲,端着裝滿水的白瓷杯進門。腳步在木門邊稍顯遲疑,嘴唇貌似動了動,卻沒有任何聲響發出。

一言不發進了裏間。

賀之洲望着那道白色的背影,懷疑剛剛那刻,她其實是想推薦自己的住處。

因為這個想法,他整個下午的心情都不錯,做事效率也很高,把曾巧兮給他的病例全過了一遍。

做完這些,他下意識瞟向桌面,卻沒有看見那團熟悉的綠色,轉動着手中的水筆,琢磨什麽時候回學校一趟。

“你看什麽呢?”趙景随口問道。

賀之洲收回怔怔的目光,“沒什麽,就是發會呆兒。”

“你這工位确實......樸素。”趙景斟酌了一下,把簡陋二字換成了樸素。

“你可以買點綠植什麽的,放在桌面,沒事看看,還能舒緩視力疲勞,你看隔壁邱鴻飛,才來沒幾天,桌上又是魚,又是蝦的,還有各種手辦,就差把他家搬過來了!”

趙景掃了眼邱鴻飛的工位,吐槽道。

賀之洲默默打量了一眼比自己臉還幹淨的桌面,趙景不說,他還真沒注意,跟隔壁豪宅一比,他這堪比貧民窟。

偌大的一張桌子上,除了醫院配置的電腦和曾巧兮給他的資料,就只剩下手裏這只水筆。

而隔壁邱鴻飛的桌面上,放着一個置物架,一排一排擺滿各種卡通游戲手辦,将他宅男的本質暴露得一覽無餘。

電腦兩側各放置了兩個簡易魚缸,一個養魚,一個養蝦。

魚比指甲蓋大點,蝦......原諒他二點零的視力都愣是沒找到......

“蝦在哪呢?”

賀之洲湊近了魚缸,滿臉疑惑地看向趙景。

趙景嗤笑,沒好氣道:“那小子養的透明的蝦,找得見才怪。”

趙景不經想起,他第一次詢問邱鴻飛“他養的什麽”的場面,那小子一臉認真地回了一句:“蝦(瞎)啊!”

他以為是在罵自己,當即垮了臉,心道現在的實習生都敢這麽橫了!

空氣凝滞兩秒,邱鴻飛像是也意識到了自己話裏的歧義,但他天生嘴笨,越描越黑。

趙景至今都還記得,他手舞足蹈解釋的委屈模樣:“是真的瞎啊!瞎啊!”

他估計自己當時的臉色都黑成鍋底了,心道這小子罵他一句還不夠,還變本加厲地罵。

“我養的蝦是透明的,我說的是魚蝦的蝦!”

“......”

這特麽誰能想到!

賀之洲屏氣凝神,找了半天,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茂密的水草後面發現幾只“蝦隐士”。全身通透,在白熾燈下幾乎與缸裏的水融為一體,只有長須處透着淡淡的褐色。

賀之洲樂了,心道邱鴻飛是什麽趣味?

有邱鴻飛打頭陣,他覺得自己無論再搬什麽過來,都不會惹人非議。

此時手機震了一下。

他拿起一看,是中介小哥發來的租房協議。賀之洲略略掃了眼,見沒什麽大問題,簽好字發了回去。

中介小哥立即表示,鑰匙明天就可以給到他,他随時可以搬進去。

賀之洲回了句辛苦,将手機倒扣在桌上,剛想喘口氣。三秒後,震動再次響起。

這口氣半道崩卒。

“你業務挺繁忙啊!”身旁的趙景挑眉,看他一眼,語氣中帶着點調侃和些許埋怨。

賀之洲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趕忙抓起手機,出了辦公室,來電顯示是室友錢弘亮。剛剛按下通話鍵,對面就賤兮兮遞過來一句 “兒子兒?”。

他呵呵一笑,順嘴接道:“找你爸爸什麽事?”

那邊不甘示弱,陰陽怪氣地吊起了嗓子:“這話,你敢當着錢主任的面說嗎?”

賀之洲:......

他還真不敢,畢竟這孫子的親生父親,現在是他的頂頭上司。

他不敢妄想取代錢主任的位置。

“什麽事?”

錢弘亮恢複正色,靜默片刻,吞吞吐吐道:“那個.....你做好心理準備啊.....”

賀之洲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手揣兜,一手拿着手機,耐着性子繼續聽。

“之前你讓我幫忙照看的花......我一個沒注意.....它就.......就病倒了.....”

賀之洲眉心一皺,語調驟降,“我的仙人掌怎麽了?!”

“那個,也不是啥大問題,就是......臉色變黃了,大概是——營養不良?”

賀之洲在心裏罵了一句靠!

“我等會兒回去,給我開門。”硬邦邦的語氣。

要是換做平時,錢弘亮多少要怼他幾句,但此時由于心虛,他什麽也沒說,一一應下。

整個宿舍都知道賀之洲有多寶貝這盆貌不驚人的仙人掌。他可不想火上澆油,引火自焚。

挂了電話,賀之洲看了眼時間,還有十分鐘下班。

“怎麽了,有急事?”剛剛查完房的曾巧兮,一擡眼,就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賀之洲。

他神情難得嚴肅,眉眼繃得緊緊的,唇線拉直,沒有一絲笑意,看上去有點冷,看見她,冷峻的面容陡然柔和幾分。

男人靜靜看她幾秒,一雙鹿眼濕漉漉的,像街上走失的孩子,焦急之餘,還帶着那麽點手足無措。

“我養了很多年的綠植,出了點問題。”

曾巧兮莫名,還以為是什麽大事,不就是一束盆栽,至于這般在意?

賀之洲:“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曾巧兮了然,輕點了下頭,垂眸掃了眼腕間的指針:“反正也快到下班時間了,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回去。”

“真的?”

男人眼中劃過一絲驚喜,曾巧兮緊了緊懷中的文件夾,一本正經地看過去:“別被錢主任看見。”

賀之洲低落的情緒,因為她這句話稍稍明朗了一些,把腿就去收拾東西,臨了不忘回頭,望向曾巧兮,淺淺一笑:“師傅你人真好。”

斜陽透過窗柩,灑落在走廊盡頭,地板閃爍出橘紅色的光暈,如濾鏡般,柔化了頭頂刺眼的冷光。

曾巧兮愣在原地,神情僵得有些許微妙。

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好.....

做賊一樣溜出醫院後,賀之洲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學校而去。

宿舍,只有錢弘亮在駐守。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在忙着實習找工作,很少回宿舍。錢弘亮作為他們宿舍唯一的準研究生,悠閑得着實令人牙癢癢。

“我的仙人掌怎麽了?”

門被打開的那一瞬,賀之洲一個健步沖到自己的座位,捧起那盆蔫頭耷腦的仙人掌,擰眉看向錢弘亮。

錢弘亮垂下腦袋,避開賀之洲淩厲的視線,咕哝:“我也不知道啊......”

賀之洲将手中的“病人”仔仔細細打量一遍,目光如炬,質問:“你是不是沒按我說的,給它澆水?”

被戳中心事的錢弘亮面色一幹,眼神飄忽,伸出食指,擠眉弄眼道:“那個.....也許......可能......就多了一點點......”

賀偵探指着花盆底部的水跡,冷哼一聲:“這特麽叫一點點?”

錢弘亮呵呵幹笑,笑得比哭還難看,見掙紮無望,索性低頭認錯。

“小人有罪,還望陛下開恩。”

賀之洲氣笑了,瞪他一眼,“......要是它有事,寡人要你償命。”

“......”

錢弘亮着實不敢相信,自己活得還不如一植株,對此,他深受打擊。

賀之洲簡單收拾了幾件貼身衣物就準備出門。

“哥們,這就走啊?真把宿舍當旅店了?”

賀之洲輕飄飄斜他一眼,唇邊勾出一抹壞笑:“要我幫你傳達,對錢主任的問候?”

錢弘亮的表情一僵,如遭雷劈,當即擺手,罵道:“滾滾滾。”

賀之洲挎着雙肩包,手裏抱着綠植,出門,一本正經地回頭補刀:“記得關好門窗,我怕你這個樣子出來,會吓到同學。”

孫弘亮最煩別人取笑他的長相,當即炸了,然而不等他發作,門砰的一聲被拉上。

所有的怒氣被門隔絕在另一側,無處發洩,憋屈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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