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lost cherry16
lost cherry16
她立亭邊, 晚風送來她身上果香酸甜。
被玻璃罐封存的櫻桃泛靡麗豔光,哪怕隔遙遠距離,那灼眼色彩依舊對他存在致命吸引力。
片刻怔然, 他問:“鐘小姐是認為我送一萬塊的禮物不太容易?”
鐘令微頓, 語調略顯生硬:“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
鐘令轉身, 眉頭仍未舒展。
她控制不住情緒質問:“你和我第一次見面,你有什麽理由送一個陌生人超過一萬塊的禮物?”
心潮翻湧,難以平靜。
她卻聽他說:“因為那家店離得近, 因為那雙鞋尺碼正好,因為适配鐘小姐穿搭,因為鐘小姐說‘疼’。”
“所以一刻也不想等。”
他盯住鐘令。
“這樣的理由,足夠充分嗎?”
檐下六角宮燈左右搖擺,琉璃燈罩在他俊逸臉龐投下淺淡墨影, 那雙黑眸沉寂清冷, 幽光落不進眼底,意味不明。
視線默然對峙那瞬間, 鐘令大腦一片空白。
她需要一個答案, 可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一個怎麽樣的答案。
他回答了問題, 解釋了原因, 心裏卻始終有塊石頭壓着, 沉甸甸的, 喘不過氣。
長睫輕垂,眼下陰影更重, 淡粉的唇翕張,卻只有竹葉沙沙輕響在風中。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沉默着, 也煎熬着。
在他聲音又響之時,她還以為會松一口氣。
可他音色沉沉, 又輕又淡地說:“這段時間給鐘小姐添麻煩了。”
他起身,轉向暮色。
她現在也許很亂,可他只會比她更亂。
是偶然又奇妙的開始,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因為一時興起走錯一步,往後的每一步便都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也許這時候結束這場鬧劇正正好,還沒有很重的心理負擔,事情也還在可以挽回的地步。
可他,開不了口。
他清楚看見了鐘令那雙黯然的眸,很像接到晏明逸電話的那一晚,眸中滿是生理性的排斥。
排斥他蓄意接近,排斥他別有用心。
那夜被她熱情回吻,他以為她也動了情,哪怕這份情還很輕,他至少有開口陳述真相的勇氣。
可她對自己僅僅是玩樂之興。
于她而言,“檀舟”這兩個字并沒有不可替代性。
漂亮的皮囊有太多,她若是高興,換一個人陪在她身邊輕而易舉。
他講事實與真情,她說玩樂與興致。
事實幾分真?感情又能有多深?
聽了,她只會泯然一笑,再給檀舟這兩個字貼上和晏明逸一樣的垃圾标簽,撣塵似的扔進記憶最深處,再也不願意想起來。
這樣的結局,他已經預見到。
他不想要。
人去亭空,只剩孤零零一盞宮燈搖曳。
情緒被冷風吹散,冷靜了,鐘令才逐漸恢複思考。
她已經先入為主覺得檀舟別有用心,那他今晚無論說什麽都不會讓她真正滿意。
她清楚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
既要他有所求,又要他除了自己別無所求。
她好像也不太看得懂自己。
-
珠寶展在即,鐘令工作忙碌。
展廳的事情忙完了,她還有精力去馬場和球場,唯獨茶坊那邊,她已經三天沒去了。
第一天是楊婉之來茶坊等她,她不想見就沒去。
第二天是秦成文帶着朋友來喝茶,她也沒去。
昨天沒有人是她不想見的,當然,也沒有人是她想見的。
今天挂電話之前,汪經理提了一句青玉臺,她知道,場地已經清理好了,但沒有人來。
天冷了,她也不愛往那冷清處跑,趁着夕陽還暖,她選擇回家。
傍晚到家雲姨正在整理她的書房,聽她上樓,雲姨探出頭來問她:“依依,你桌上那些畫箋需要收起來嗎?”
書桌上的畫箋已經擺了好幾天了,雲姨第一次見的時候畫上的水彩還沒幹透,怕碰壞了,她便沒動。
一晃四五天過去,水彩倒是幹透了,這畫箋上的圖案仍未完成。
她拿不準鐘令還要不要繼續畫,正好她回來,便多問了一句。
只是這一問,似乎勾起了眼前人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她神色微頓,想了想說:“扔了吧。”
“扔了?”
雲姨怕自己聽錯了,又重複問了一遍。
眼前人清眸微垂,很輕地說:“嗯,扔了。”
他不來,她留着這些畫箋也沒什麽用。
不如扔了,眼不見心不煩。
臨睡前,她問雲姨床頭的褪黑素怎麽不見了。
雲姨不情不願拿出來,很是擔憂地問:“依依jsg,你最近工作這麽忙,怎麽會睡不好?是不是有心事?”
她條件反射搖頭,随口解釋:“可能是第一次辦展,壓力有點大吧。”
雲姨看着鐘令長大,真話假話搪塞話她一聽就能分辨,接連好幾天沒去茶坊,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雲姨端來熱水放她床頭,眼見她吞下褪黑素才試探着問:“這幾天怎麽不見小舟來家裏?”
“他......”
鐘令一時語塞,又忽地垂眼輕笑:“人家自然是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
雲姨意味深長看她一眼,點點頭肯定:“也對,年輕人是該好好工作。”
門關上,鐘令的心思又重許多。
他哪還有工作?
那晚替他接電話,她清楚聽到了向思筠說要辭退他。
明明丢掉工作并不是好事,她那時候又為什麽會覺得輕松?
是占有欲在作祟嗎?
希望他遠離夜店,也遠離別的女人?
她唇角微彎,笑自己莫名其妙。
關了燈木然躺上床,卧室窗簾沒有拉嚴實,花園地燈在她天花板畫了柔和一道光。
她那雙眼睛就這麽直直盯着亮處,覺得脹了酸了澀了,眼球才稍微轉一轉。
這一轉,眼皮驟涼,眼球受了刺激,淚腺分泌液體緩解澀意。
她清楚,這無關情緒,只是累了。
上下眼皮因為褪黑素作用瘋狂打架,可她還是控制不住在想......
這幾天他沒有出現,是在忙着找工作嗎?
是有一點愧疚浮上心頭,畢竟事情的起因是她。
她本該對此事負責,也想好了該怎麽對他負責。
可他明明答應過遇到麻煩會來找她,這麽多天過去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仔細想想,他當時從垂柳亭走,應該挺生氣的吧?
無論是一番好意被曲解,還是蓄意接近被拆穿,那臉色應該都不會太好。
還沒有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和笑起來的時候一樣好看?
思緒飄遠,像無根浮萍在水中游蕩。
腦袋昏昏沉沉,她竟在恍惚間聽見自己低聲呢喃熟悉的兩個字。
檀,舟。
次日清晨,鐘令被手機吵醒。
她半睜眼睛看見汪經理的名字,以為茶坊出了什麽問題,僅存的一點困意也跟着消失殆盡。
人醒了,聲帶還沒醒,張張嘴沒發出聲音,顯得電話那頭的嗓音格外清亮。
汪經理知道她剛醒,語氣也格外輕緩:“令總,檀舟來了。”
鐘令聽見這個名字有一瞬愣怔,下一秒卻已經坐起身來問:“他......他怎麽會來?”
聽她清醒了,汪經理才轉述:“他說怕布置戲臺會耽誤我們的生意,所以一早就帶着東西等在茶坊門口,我已經給老嚴打電話讓他進去了。”
“令總,我現在還沒出門,您要過去看一眼嗎?”
鐘令移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才七點十分。
這麽早?
他等了多久?
鐘令不加思索:“那你讓老嚴幫幫他。”
汪經理輕笑:“放心,令總。”
挂了電話,鐘令趕緊起床叫雲姨幫她煮了杯咖啡。
昨晚睡得不好,臉上也有些浮腫,但當她洗漱完坐到鏡子前她又遲疑。
上次他走得那麽幹脆,現在過去,她又該和他說什麽?
這大早上的,她要是化個全妝是不是太刻意?
雲姨端咖啡進衣帽間正好看見她坐在鏡前愣神。
咖啡杯擱在桌上清脆一聲響,猛地想起什麽,鐘令問:“雲姨,昨晚那些畫箋,你扔了嗎?”
雲姨欣然一笑:“沒呢。”
鐘令暗松一口氣,又聽雲姨說:“你外公還在的時候就總說‘我家依依有靈氣,随便畫幾筆以後都是花錢買不着的大作’,你小時候那些殘缺的畫稿都還在你外公書房的櫃子裏放着呢,昨晚那些畫箋精美細致,我怎麽舍得扔?”
鐘令一聽雲姨學外公的語氣就想笑,她眉眼彎彎,笑說:“也就在外公眼裏是個寶。”
小時候她總愛幻想,天馬行空的想象都用色彩留在了畫紙上。
稍微長大一點她便一門心思想要學畫,奈何鐘女士死活不同意,她的繪畫事業便半途夭折。
“不過我看其中一張畫箋的背面寫了陳老先生的名字,依依這畫箋是想用作邀請函?”
鐘令漫不經心用粉撲拍臉,輕輕應了一聲“嗯”。
雲姨疑惑:“最近有戲?”
鐘令描了描眉,淡聲道:“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喲。”雲姨訝然:“哪位名角兒的戲?連依依親自畫的邀請函都瞧不上?”
“也不是。”
鐘令否認,但雲姨依稀記起來汪經理提過一嘴皮影戲的事情,她當下便會了意。
“我去拿畫箋。”
晨光柔和散漫,鐘令簡單吃了兩口就帶着那些畫箋出了門。
不想表現得太過刻意,她只化了個裸妝,就連口紅也挑的裸粉色。
淺藍針織連衣裙細致勾勒曲線,晨間水霧重,她還披了件白色風衣。
知性溫婉的穿搭,卻因為出門挑的那支lost cherry變得甜滋滋。
這支香水略顯打擾,商務場合她從來不用。
有人覺得它甜膩,有人覺得它俗氣,可她偏偏喜歡這香氣甜到放肆,獨樹一幟。
囿于規矩的叛逆小姐,情緒藏于香氣裏,喜與厭,一嗅便知。
匆匆趕到垂花門,她停住腳步整理被風吹亂的發。
樹影重重間,有明亮樂聲穿透花林而來,循聲奔走,她頭一次覺得外公的花園回環曲折,步履匆匆也難到達青玉臺。
嶙峋假山遮擋,碧潭之上,花檐之下,随性而慵懶的人抱一把三弦月琴,指尖骨片上下輕掃琴弦,樂聲清脆,明亮抓耳。
她聽過這段旋律。
早些年跟着外公看霸王別姬,當時虞姬拔劍起舞,用的就是這段旋律。
若只聽聲,她只會覺得這段《夜深沉》出自專業樂師之手,技藝純熟,無可挑剔。
可隔水而望,穿純黑連帽衫的男人和懷中月琴仿若古今兩個世界艱難融合,顯得格格不入。
淺薄日光中間,他阖眼仰臉,額前劉海被風吹亂,他仍兀自沉醉于別離情思,缱绻悱恻,難以抽離。
樂至悲怆,好似虞姬臨水而舞,相思滿袖間,長劍亦有情。
回憶幕幕,奈何楚歌四起。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拔劍自刎,只為大王了無牽挂。
她那時震驚于這樣強烈而熾熱的愛意,也長久陷在這段悲壯愛情故事裏無法自拔,甚至因此幻想一段熾烈的感情,幻想有個人像虞姬愛着項羽那樣,愛她勝過愛自己。
過去的那些年,她從未在別人身上捕捉過純粹而唯一的愛意。
而在這一天,《夜深沉》響起的這瞬間,她晃眼看到了那個男人胸中滾燙的赤誠之心。
她不确定是樂聲加持還是別的什麽,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随樂聲而動,随眼前人而動。
她從未全身心投入過一段男女關系,也害怕自己沉溺于男女關系。
而現在,此時此刻,她無比想要和戲臺上的男人試一試。
試着陷入熱戀之中。
樂聲止,她還沒從情緒抽離。
匆匆轉身,又聽臺上有清潤嗓音響起,聽那簡單的詞句,他像是在接電話。
鐘令忍住想要叫他的沖動,等他挂了電話才邁步朝青玉臺走去。
幕簾遮蔽視線,她在晨光中間捕捉檀舟的身影,繞過水榭,邁上臺階,撩起幕簾,臺上又哪有人影?
那把月琴安靜躺在樂器箱裏,好像還有他手心溫度殘留琴頸之上。
伸手撥動琴弦,“铮”一聲,清脆響亮,她回望花園幽徑,并沒有人從那條路走來。
她坐在戲臺等了又等,直到汪經理來上班,見她盯着月琴愣神才說:“檀舟說臨時有事要先走,之後再來搭臺。”
她關切詢問:“令總這是怎麽了?”
鐘令緩緩回神說:“沒事。”
她起身去了汪經理辦公室,忙完工作才離開。
午後容卓給她打電話,說她表姑知道了聶澤元酒後無禮一事,要請她吃飯賠罪,晚上定了餐廳讓她一定要去。
不用想她也知道這是琛哥的意思,聶澤元好歹是他親戚,不去,拂的是琛哥的面子。
這兩年琛哥在工作上對她多有照顧,她今晚是不去也得去。
晚上浠瀝瀝下起來一場小雨,聶家定的餐廳在市中心,張叔轉了一圈都沒找到停車位。
眼看到了約定時間,她不想讓琛哥等太久便拿了傘打算走過去。
她也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深秋雨夜見到檀舟。
那家意式餐廳開在南越江邊上,下了車還得走上一段距離才能看見餐廳棕褐色的大門。
細雨翩飛,打濕後背,她略擡傘檐擋雨。
餐廳門前的照明燈壞了一盞,遮雨簾正jsg好隔絕光線,一開始她只看到男人高挺的輪廓。
遮雨簾下打火機砂輪輕微擦響,有位裝扮精致的女生用手替他攏着火。
微弱火光照亮那瞬間,她的視線也被吸引。
是她晨間見過的那張臉,只是裝扮不同,氣質也不同。
一身克制的黑西裝将他的好身材無限放大,寬肩窄腰大長腿,比例極佳,光看輪廓就知此人定是不凡。
偏偏這人還頂着一張放肆英俊的臉,眉眼清晰明朗,高挺鼻梁分割光線,在他臉側留下一小片清影。
男人唇色淺淡,漫不經心叼一支細煙緩慢吞雲吐霧。
身旁穿淺紫色連衣裙的女生眉眼彎彎,正仰着臉同他說笑。
是暧昧浪漫的調情場面,不會有不識趣的人上前打擾。
所以鐘令站在雨裏,右手捏着傘柄,光線昏黃,卻依然能看見右手指骨微微泛白。
她很難描述此時的心情,只感覺胸口發脹,情緒哽在喉嚨,非常難受。
還以為他這幾天不來是要忙着找工作,結果是搭上了別人......
顯得她昨夜的愧疚如此可笑。
她漠然撐傘立在原地,上前?還是轉身?她沒法準确作出反應。
是突兀一聲“依依”喚回了她的思緒。
琛哥開門走出來,見她站在雨裏不動,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冒着雨就走到了她身邊。
琛哥寬厚的肩膀擋住了她視線,讓她無法知曉身後那個男人的反應。
看他淋雨,鐘令将手中雨傘舉得高了些,正正好能容下兩人站立。
琛哥比她大七歲,而立的年紀處處透露着成熟穩重,他平時嚴肅,話也不多,但卻是真心拿她當親妹妹看,花錢費心思的事情一點兒都不含糊。
他關切問:“怎麽不進去?”
鐘令垂眼想理由,看見地面瓷磚濕滑便說:“今天穿的高跟鞋有點滑,不敢走。”
容琛輕笑:“看來容卓把你教壞了,非得我親自來接才肯進去。”
鐘令習慣性笑得甜:“那真是麻煩琛哥了。”
容琛從她手中接過傘,握着她手肘邁步:“走吧。”
猛地對上那人視線,鐘令無意識擡手挽住了容琛手臂。
這時候的容琛只是單純以為她怕摔,還貼心叮囑她:“慢點,小心些。”
可這樣紳士的舉動在別人看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指尖那支細煙在雨幕下空燃,煙灰直直墜落,猩紅光點逐漸暗淡,一如那雙沉寂幽冷的眸。
身邊人覺察了他的異常,聲音清甜詢問他:“你認識?”
這個問題一直到鐘令側身進門也沒有聽到回答。
她勾了下唇角,答案當然是不認識。
既然有了新的朋友,那她這個老朋友自然是沒什麽存在的必要。
餐廳裝潢精致,氣氛極好,她整理心情跟着容琛往窗邊去。
染色玻璃和紫藤花隔絕餐廳食客,她一繞進去就吸引了席間幾人的視線。
率先起身同她講話的是聶澤元的母親顧舒蘭,年近五十卻因保養極好看上去非常年輕,她早就想結識鐘令,幾番托人未果,倒是讓自家兒子得來了機會,只是方式實在粗魯。
她熱絡招呼鐘令:“依依來了,快坐。”
她看眼窗外細雨連綿,似有幾分抱歉道:“阿姨今天出門忘看天氣預報了,讓依依冒雨出來一趟,不過沒關系,晚點阿姨讓澤元送你回去。”
鐘令淺笑着落座,顧舒蘭推了推身旁的聶澤元,他便趕緊應承:“啊,是,鐘小姐,晚點我送你。”
男人總是愛面子,在自己調戲過的女人面前挨了揍,怎麽想怎麽覺得丢臉,以至于他說話的時候都沒好意思看着鐘令。
鐘令眉梢微擡,客氣笑着:“多謝顧阿姨費心,但我今晚帶了司機,就不麻煩聶先生了。”
一旁忠實的吃瓜群衆輕笑出聲,氣氛再度尴尬,容卓趕緊說:“有點餓了,要不咱們邊吃邊聊?”
有容卓和傅櫻作陪,這頓飯吃得不算難受,只是鐘令的心思始終恍惚,顧舒蘭同她講話她也疏于回應。
顧舒蘭以為鐘令還在因為夜店的事情生氣,倒也沒有太計較,反倒是一直叫聶澤元端杯向鐘令賠罪。
兩邊都認識,再大的事情經由容琛一說便小事化了了。
鐘令心想,來這一趟也好,有琛哥在中間杵着,聶澤元也不好再找檀舟麻煩。
一想到這裏,她端紅酒杯的動作一頓,片刻又釋然輕笑。
算了,天下男人多的是。
害他丢了工作,那現在為他免除後續麻煩也勉強算是兩清了。
分神間隙,放在腿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個沒有保存的號碼,消息顯示收到圖片一張。
極有印象的尾號,她知道是誰。
餐桌上看手機多少有點不禮貌,她按住鎖屏鍵,并不将這條信息當一回事,照常用餐,喝酒,談笑。
只是思緒亂了,多少顯得心不在焉。
她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查看消息的沖動,佯裝毫不在意同容卓傅櫻說說笑笑,但杯中紅酒很快空了,一如胸口的空乏,迫切需要一點別的什麽填滿。
她終究沒能敵過自己的心,借口去洗手間離了席。
穿過食客滿滿的大廳,她停在餐廳連廊的落地窗邊,雨落成線,玻璃窗上水流不絕。
她點開信息,一張餐廳花園的照片,消息只有四個字,“雨下大了”。
如果她理解得沒錯,檀舟這是在等她,可她從收到消息到現在查看,已經過去了快半個小時。
她退出信息界面,并不認為檀舟會等到現在。
只是一擡眼一轉身,腳下步伐怎麽都動不了。
深沉寥落的夜色裏,有人撐一把黑傘等在雨中,金黃銀杏葉随雨落在他傘面,明豔的色彩,夜色裏格外惹眼。
玻璃和雨幕模糊視線,可她已經對那個身影無比熟悉,他還在等。
心上不可避免随窗外的風起了波瀾,她上前靠近窗邊,心下怔然。
她忍不住想,他一定是有話要說才會等到現在,既然看到他了,那就聽一聽。
繞過連廊打開花園的玻璃門,嘎吱一聲,引了雨中的人回頭。
黑傘在雨中旋轉,傘面的銀杏葉被甩落,晶瑩雨滴沒入草地,他溫柔的聲音随之而起。
“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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