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44章
思緒就此終止,再沒什麽是成少澤可以在此時此地,這間府邸能夠思考出來的,事實上,也不用他再走心思。
單單集團董事長兼執行董事,蔣氏創始人的這張臉,就足以讓他血壓飙升,成少澤感到頭皮都是痛的,此時所有舉動完全出自本能——
極度抗拒向那張圓桌靠近。
鞋底擦着地面發出低悶的沙沙聲,成少澤自己都曉得他這一刻的樣子多麽富有喜感——腳比頭靠前,像只不願行走的狗子,被主人強行牽拉,腳跟都要磨出火了。
蔣予皓拽着人,手牽手地站到桌前。
桌旁的人看了他倆一眼,低下頭翻頁:“坐。”
對面臨時多擺上一把椅子。
又是一頁翻過,太靜了,翻動紙張的細微聲清晰地刮在耳中,成少澤不自覺地又用兩手去抓蔣予皓。
“他在哪裏?”
蔣予皓粗糙低沉的嗓音猶如刀片摩擦鍋底,成少澤難受得直閉眼,他們就站在圓桌旁,椅子邊沿正好蹭上成少澤的腿窩。
聽着兒子說話,蔣紹目光不離桌面那一疊報告:“誰?”
蔣予皓片刻靜默,回答道:“蘇雨卓。”
高大的身影矗立桌邊,這個人半垂眼睑,冷眼看着桌邊的父親,沒有半點對待長輩該有的樣子。
成少澤心髒噗通噗通亂跳。
“說啊,把他弄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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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予皓喊得很大聲。
蔣董事長貌似真想不起來是誰,他扭頭看身側微微弓背,舉止謙卑又端正的老管家,管家湊上前,即便刻意壓低音量,成少澤還是聽到了——
兔子相公。
管家是用這個稱呼做提醒,蔣紹坐直了腰,适時地,一杯咖啡遞上來,濃香非常,男人抿了口,放下。
“我不認識。”
桌上擺的一杯白水忽地移動,水花四濺,成少澤忙跟上視線,杯子抄在蔣予皓手中,是要向他父親潑去的架勢。
管家眼疾手快地一把攔下,叫嚷道:“少爺!可不能這樣!”
話音未落,手帕刷地一下抖出,包裹上蔣予皓的手,管家把杯子交給上來的一名保镖,專注且精心地為蔣予皓擦拭濺到手上的水。
蔣紹垂着眼,攪動咖啡杯中細長的金色小勺。
“你那時怎麽說的?我遠遠離開安分地呆在下面,你就放過他,”從成少澤那邊抽出手,蔣予皓直指蔣紹的鼻尖:“你放過了嗎?!”
“那你安分了嗎?”
蔣紹随手一扔,桌上那份報告雪片似的散落各處。
一整疊複寫紙,文字寥寥,全是打印出來的照片,只需一眼成少澤就站不住了,身體失重地一晃,臉孔煞白——
桌上,椅旁,腳邊,他的那張臉和身體無處不在。
暖香山莊,蔣予皓的別墅,淩亂床被中兩個接吻的男人;玄關走廊,攝像頭下摟抱啃咬一起的身影;甚至他在山莊中央仰頭看雕像的樣子……全部定格在這一張張照片上。
成少澤雙腿綿軟無力,不是揪扯着蔣予皓的衣服他根本站不住。
“是不讓我跟他胡搞,”蔣予皓淺淺一笑,流露出報複的快意:“又沒說不能搞別人。”
一旁收拾亂糟糟紙張的老管家聞言嘆了口氣,他擡起臉:“這麽做沒用的少爺……”
“白叔,”蔣予皓轉向他:“你今天話真多。”
“不用弄,燒了。”
蔣紹站起身,管家手中的東西從紙張換成了大衣,适度地搭于主人的雙肩。
“送小皓下去,”蔣紹披着衣服說給管家聽:“他留下。”下巴一揚,指向成少澤。
客觀講,蔣紹是個保養極好的男人,身材沒有這個年齡普遍的臃腫,胖瘦适度,濃密的頭發十分減齡,與兒子站到一起不會叫人聯想到父子,說是親眷叔侄更貼切一點,看似弱化了作為長輩的壓迫感卻并沒在成少澤身上起作用。
他被幾個保镖拉走,渾身打着哆嗦,驚恐萬分地去看蔣予皓。
這人推開聚攏過來的保镖,向蔣紹走去,沒人敢強來,只是形式上攔住少爺,不讓他再靠近。
“蘇雨卓呢?他在哪兒?!”蔣予皓在人牆後拉高聲調,對着父親喊道:“他今天上午失蹤的,我不搞事了行嗎?你讓我怎樣就怎樣我全都認,我輸了我徹底認輸這可以嗎?!”
蔣紹轉過身,看着兒子,五指穿進手套中。
“你別……”蔣予皓牙齒使勁咬合着,眼眶變得微紅:“別,傷害他。”
“看來,”蔣紹從管家那裏拿過手機,垂眼在上面劃弄:“我應該‘傷害’他,這樣你會知道痛,長記性。”
手機遞給管家,等不及白叔,蔣予皓上前一把抄到手上。
成少澤與蔣予皓尚且有些距離,只能聽到一道綿軟獨特的男性嗓音從手機中娓娓傳出。尾音透着難以形容的酥麻感,如果聲音可以撒嬌,這便是成少澤聽到最蕩漾撩撥,俘獲人心的那一種。
只是這樣動聽的音色帶着滿溢的水濕味道,鼻音濃重,喉底都是啞啞的,像剛哭過一樣。
——予皓,嗯…你等等,鏡頭歪了,好想堵上不讓你看到,我哭得可慘了…瞧我這幹嘛啊!說好要快快樂樂給你留言的,我好矯情。
——啊,啊…那什麽,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吸鼻子),我什麽事都沒有,我很好,你爸爸很講信譽他沒有為難我,你,還是…聽他的話吧。
——沒有什麽是不會變的,陰晴圓缺,月亮都會變胖變瘦對麽?我只是地球上平平凡凡的那麽一小點的人類,沒有那麽大那麽大的勇氣去面對竭盡全力之後還會在某一天變了的我們,那,就讓我先變,好麽?
——我會過得很好,我相信你也會的。
——就這樣吧予皓,有人來找我了,下午要去趟學校(叮咚叮咚叮咚)……來了來了,我走了,再見予皓,再見。
……
至此,視頻進度條讀完。
蔣予皓先是冷冷地扯了個笑,随後擡起頭,看向父親:“非要把事做這麽絕?你,威脅他?你拿什麽要挾他?啊?!你們他媽的…躲開!”
人牆再度發生騷動,起伏後又回歸原位。
蔣紹披着的大衣質地優良,極富垂感,走動時肩扣在頂燈下閃出耀白的刺眼光芒,他站到了被保镖圍着的兒子面前:“新西蘭惠林頓有一所華人辦的商學院,排名還不錯,他在那裏上學,今早飛去的。”
瞳孔一瞬放大,面部肌肉都在抽搐,無以複加的失态就這樣暴露在面前。
印象中,蔣予皓不是一個如此外露的人,可在這間屋中被全部打破,那麽挺拔壯碩的身軀像被抽空了,一瞬的軟綿松垮,是扶上近旁保镖的肩頭才站穩的。
——根本不會是威脅下說的話。
成少澤聽得到手機中偶爾叽喳的鳥叫,以及滿口英文,在遠處叫嚷的稚嫩童聲,由于背景音過于熱烈生動,都可以想象得出陽光的味道——
那是與這裏正好相反,春暖花開的南半球。
“我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沒有你的未來,”蔣紹對兒子說:“顯然,他選擇了。”
寂靜,近乎死寂。
即便成少澤把之前獲悉所有有關蔣予皓的傳聞全在腦中過一遍,他也無從拼湊出這個故事的完整版,就是一無所知,也同樣能感覺到此時這個男人被徹底擊潰了,碎成一片一片。
“帶他換衣服,下樓。”
蔣紹繞過垂頭不語的兒子向前走,管家即刻跟上。
他随手一指成少澤:“找人處理他,”說着,頓下腳步,回頭看白峰;“是不是還有別人?”
白峰臉色略顯尴尬:“……有幾個花錢,玩,玩的。”
“你管得一手好家。”
管家羞愧難當,瞟着自家少爺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問了:“您看,婚期要不要延……”
“不需要。”
“我對女的真不行,我玩不了她們。”
一句話再度在房內卷起狂風巨浪,不僅成少澤,每個人的耳膜都在遭受沖擊——
蔣予皓盯着蔣紹的臉,一字一句說出來:“我連洞房這一關都過不去,父親。”
直白生硬,不加修飾,毫無避諱,不給蔣家留一點臉面……饒是身經百戰的白叔也被唬得渾身冷汗傾盆。
成少澤愣愣地看着自家老板,是恍惚,迷茫,又懼怕的神色。
白管家趕忙向周遭使眼色,幾個激靈的保镖迅速撤離,緊閉房門在外把守。
蔣予皓似乎沖破了失魂的那個狀态,進而變得躁怒,朝父親獰笑着:“你接受不了也得接受,我硬不起來的。”
蔣紹看着他,很平靜:“你說了不算,懂嗎?”
“是,麽?”
腔調十分古怪,蔣董事長不再理睬,轉身剛要邁步,就聽身後一片響動,回過頭,蔣予皓已經将成少澤從保镖身後拖出來。
事情只發生在眨眼間,成少澤被臉朝下壓到圓桌上,原本淩亂的紙張四處飄落,倒扣着跌下的煙缸灑了腳下一地的灰。
褲子一扒就是光裸的。
蔣予皓解着自己的褲子拉鎖,叫喊,掙紮,摩擦聲,撞擊聲,亂七八糟響成一片,手腕被領帶打了結,向後拽着,屋內燈火通明,窗上映着桌邊兩人混亂不堪的影子……
場面一度炸到無聲,圍着他倆的所有人全部僵在原地。
這麽久,沒人敢上前一步。
白管家臉孔極盡變形,做不出任何動作,還是在主人鮮少的吼叫中回過了神。
“幹什麽?”蔣紹面向白峰,眉宇間一層混黑濁氣:“怎麽做還要我告訴你?!”
白叔大夢初醒般地喊人要上,卻又愣住了——
這怎麽拉?
從業大半生,一直兢兢業業服侍蔣家多年的白管家就此陷入職業的最大挑戰——
很快,他當機立斷。
開始驅趕房內為數不多的“觀衆”,并悉數記下他們的臉,好事後挨個解決,他要為蔣家擦好大一個屁股。
月光不再柔和細膩,變得極度可憎,蔣紹臉色陰沉地看着桌邊糾纏聳動,如同連體嬰的兩個人,回身向門口走時,經過白叔身側,說了句:
“讓他倆滾,離開我眼前。”
作者有話說:
作為反抗婚姻的一種手段,口味搞得委實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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