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
待得久了,一明一滅的手機屏落了不少煙灰。
醫院陽臺上,衛凜冬神色冷淡地看着前方虛空的一點,調沒音量的手機不斷地嗡嗡震動着。
他極慢地轉動眼睛,來到屏幕出現的那個‘少澤’上,像是不認識這兩個字似的,衛凜冬一直盯在那上面。
指縫的煙線嘶嘶地向下移動,要不是聞到一股焦肉的刺鼻氣味,衛凜冬都沒有意識到他還在抽煙……
幾口吸完,簡單地攥滅煙頭,他抄過依然不停歇的手機,走向骨科診室。
**
響完最後一聲盲音,“凜哥”這兩個字随着屏幕熄滅。
成少澤擡起頭,泛紅的雙眼又濕了。
他抹了下,看一旁的老板。
車上,蔣予皓一直保持頭向窗外的姿勢——
城市的燈火在他眼中不斷簇動,像流光溢彩的波紋,之後波紋漸漸熄滅,燈火替換成了寡淡而單調的月色,他們行駛在一處寂靜的高速路上。
遠處的山影連綿,稀薄的散霧四起,窗外月亮如同一個毛絨絨的光球,挂于樹梢,藏匿雲間,在視線中時隐時現……成少澤盯着看了看,又轉向自己的老板。
車內帶出一股說不清的凝重味道。
莫名的,卻又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明清晰——那一陣陣從皮膚外滲透至骨縫的涼意,比打不通衛凜冬的電話還要可怕。
成少澤抱着胳膊摩挲,問老板:“Joseph,冷麽?”說着叫前面的司機:“老趙,山裏冷把暖風再開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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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最大了,先生。”
成少澤“哦”了聲,再次看蔣予皓的臉。
這個人依舊那個樣子。
要不是公路兩側的樹影房屋将月光割裂成一塊一塊在他臉上移動,成少澤根本體會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把自己抱緊,舔着嘴。
**
晚宴在城市近郊的一處湖畔宅邸舉行。
府邸平地而起,放眼望不到盡頭,開進高牆矗立的院門,穿梭在人工打造,一個個形狀各異的庭院湖泊間,成少澤眼中閃出異動的光芒,這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絕美,瑰麗,光怪陸離的世界。
名字也好聽,叫璎珞灣。
忽地,他眼底被大片光亮侵染,眼神跟着就從不安變成了興奮。
那是一面無邊無際,閃着粼粼波光的湖水,月亮再不是那麽一點點,而是好大一個圓盤,近在咫尺地挂在那裏……成少澤好想上手摸一摸,揪下月亮的一角吃掉。
然後告訴老公,月亮吃起來會是什麽味道。
他翹了翹嘴角,這是他來到這邊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車尚未停下,他便看到了他們要去的目的地——
月華山庭。
這座華麗,高傲,靜靜屹立在湖邊的宅邸,像鎮守這座山林的巨獸,高高在上地眸睨着前來朝拜它的凡夫俗子。
會比喻成‘巨獸’是成少澤第一眼見到它時的靈感躍動,他怎麽也想不到這一夜真的會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變成揮之不去的夢魇之魔,夜夜潛入他身體一口一口撕咬,讓他徹夜難眠。
**
禮賓門侍拉開車門,就是再有職業素養也會被下來的那截光裸腳踝扯住視線,不僅僅是在車旁,随着向裏走的每一步,成少澤都會被大批目光包裹,他如芒在背,冷汗一層層細密地滲出——
自家老板穿得如此大逆不道,身為助理他難辭其咎,一顆心跟着就懸到嗓子眼,忽地,他像被什麽魇住,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立于原地,随後慢慢垂眼往下看——
他的手被十指穿插,緊握在蔣予皓手中。
這如同出櫃一般,高度敏感的舉動根本不是蔣予皓身上那些衣服可比的。
效果極度炸裂。
投來的目光瞬間變質,成少澤完全被潮水般的視線淹沒——
他們全都在看他倆的手。
成少澤的大腦功能一時間全部停掉,發不了指令,給不了訊號,就連手都掙脫不開——當然他也挪不動步子,只能依稀感到被往前拉拽着,自己根本無法配合,像根釘入湖底的木樁。
蔣予皓低下頭跟他說話,聲音沉得令人喘不過氣:“成少澤你有兩個選擇,跟我牽手或是讓我吻你,二選一,要是兩個都不選,我也可以扒你衣服,就在這裏。”
要穿什麽樣的衣服才能既得體又不會将領導這身顯得突兀又難以接受,成少澤來之前燒腦了好久,蔣予皓告訴他——
什麽都行,不要穿內褲。
他沒有深入思考過老板的指導意見,滿腦子都是今晚半夜就走還是明天一早飛回去……直到此時成少澤才知道腿軟。
他試圖挪動自己的腳,卻未果,而後整個人被拽得一個趔趄……就這樣,他磕磕絆絆地,走在衆人自動讓開的那條空隙中,與蔣予皓一前一後進入電梯。
**
四樓,臨窗圓桌旁,一雙交疊的腿變換了次序,重心改變使得藤椅發出幾聲咯吱碎響。
腿上白色桌布堆疊,一只手将它們捋到褲外。
這時有人俯低背脊,恭敬地在這人耳邊低聲彙報着什麽。
“讓他上來。”
男人看着手上的資料,沒擡頭。
電梯開放式,在府邸庭院的牆壁外時上時下,成少澤頭頂上是滿天點綴的超清星海,庭院闌珊的燈火被他踩在腳底,一種雙足踏空的錯覺。
剛被外面的夜景治愈了些,就又被眼前的景物震懾得心肝亂顫——
電梯門緩緩打開。
一條鋪着金邊花紋的暗紅地毯向裏延伸,兩側站着待命的保镖。
來接他們的是跟這些人同樣深色制服打扮的男人,不同的是他脖間系着規整的領結,面容桑老了些,不過精神矍铄,兩眼很有光芒,特別是在看到蔣予皓之後。
“少爺,您近來可好啊?”
這人微微含胸,儀态謙和又端莊,明明沒有看自己,成少澤卻覺得有種不太舒服的視線感。
“我好不好你不清楚?”蔣予皓放開成少澤的同時推了他一下,讓他跟自己分開些。
兩名保镖即刻上來搜身。
與蔣予皓這樣習以為常的行為不同,成少澤吓得直縮脖子,全身僵硬地被人擺弄,地毯被他踩出一陣慌亂重音,此時蔣予皓遞過來的手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成少澤兩手全抓上去,抱在懷裏。
不是他膽子有多小,雖然也确實不大,但這份在心頭彌漫的恐懼并不僅僅來源于有着壓抑氣氛的頂樓環境,而是對蔣予皓的稱呼——
少爺。
很難想象他居然會在這樣一種精神高壓下分析起這件事,但大腦就是這麽轉的:
收購他們這家小破公司是業內巨頭蔣氏集團,不像那些熱衷走上層路線的同事們,他沒興趣挖掘蔣家人到底有多少親緣根系深埋在這家龐大的家族企業中,他想要的不過是依仗蔣氏的名頭鍍一層金,好讓自己在愛情不得意時用事業填補進來,歸根究底是他太貪心,搞到如今這個地步他簡直害怕極了……
或許是嫌成少澤太過累贅,蔣予皓剝下他的一只手,十指交扣地牽好另一只,不像成少澤滿手濕汗,蔣予皓的手心很幹燥,沒有一點熱度。
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某個董事的獨子,老家公司的傳聞一點都不準,不,有一點對了,蔣予皓是獨子,卻是……
門開了,成少澤擡起頭。
這間視覺上大得難以理解,占了整整一層的卧房內,一道臨窗的身影被窗外月光剪得一半明亮一半深黑。
這人低着頭,翻動桌上的東西。
是……
蔣氏家族,坐于龍位上那個人的,獨子。
作者有話說:
再次預警,下章還是潑天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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