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遙遠的五十八厘米

遙遠的五十八厘米

《舞蹈》是青芒影視去年新上的一檔舞蹈類綜藝，內容是邀請最近熱度高且專業能力強的藝人組團表演不同風格的舞蹈，并由現場五百名觀衆通過扔襪子的形式投票，得票高者，節目組會以ta的名義策劃一次舞蹈文化的公益宣講活動。

因為是文化宣傳類節目沒有設置淘汰制，反而增加了嘉賓表演個人技的游戲環節，專業性趣味性加上宣揚文化的流量密碼使得《舞蹈》第一季一上線就取得頗多關注，再加上團隊裏有專業顧問、策劃和導演，節目口碑一路飙升。

《舞蹈》第二季暫定在春節後播出，片方和導演團隊都希望第一期能開個好頭。經過多方溝通，他們如願請到了第一季開場嘉賓繼續開場。

《舞蹈》第一季的開場嘉賓是國內當紅男團的成員之一，出道八年舞齡十五年，對各類舞種都有涉獵且在業內口碑極佳的舞擔，然徹。

竺宴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在節目安排的酒店了。她看着工作人員給的流程單有些恍惚，問忙着确認細節的助理：“小橘，我們開場嘉賓是然徹？”

小橘低着頭在表格上打勾：“對啊，這個節目第一季的時候他就在嘛，說起來，也是元老級別的人物了。”

“昂~”竺宴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有氣無力地出聲。

小橘擡頭，有些奇怪地問：“宴姐，你不是他粉絲嘛，要見到偶像不是應該高興嗎？你怎麽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竺宴朝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可是我們第二個出場，怎麽可能會贏嘛。”

小橘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哪有人第一次見面想着贏偶像的！宴姐，你真是焰火嗎？”

焰火是然徹的粉絲名，本來應該叫燃燒，然徹本人和粉絲姐姐都覺得不好聽，就改成焰火了。

竺宴望天長嘆：“是啊，所以我見他會緊張啊啊啊，我會不會忘動作會不會摔倒啊啊啊1”

小橘在新老板的哀嚎中确認所有細節都準确無誤，收拾好東西拉着竺宴往外走：“下午一點半要彩排，我們要在彩排之前去見導演。劉哥說其他嘉賓已經到了，讓我們去導演那兒互相熟悉一下。”

一路上，竺宴帽子口罩捂嚴嚴實實，低着頭緊緊跟在小橘後面，千叮咛萬囑咐萬一碰到然徹或者胖子記得提醒她一聲，她站遠點。

小橘對她的迷惑行為頗感好笑，一面拉着她袖子往前走一面調侃：“姐，你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我怎麽覺得你這都不是緊張，是在躲着偶像，怎麽，你怕見到他？”

小姑娘的無心之問簡直問到點子上。

竺宴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太誇張，認真思考了一陣道：“也不是怕，就是覺得不真實。我一直都是互聯網追星，手機屏幕裏的人突然站到我面前，總有種破次元的感覺。而且，”她放下帽子，“我喜歡他們九年，對我來說他們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能看見就行了，離得近了總怕會被我弄髒。”

小橘咂嘴：“您這都是什麽信徒心理啊都！”

三言兩語間已到了目的地，推開門，導演休息室裏空無一人。

“放心姐，他們還沒……”竺宴的袖子突然撤掉，小橘轉身，舌尖的“到”字跟口水一起進了肚子。

OMG！誰來告訴她這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她老板出門前找瘋了也沒找到的那套據說喜歡得買了很久也沒舍得穿的衣服似乎好像在然徹老師身上啊透！更詭異的是，跟她老板身上的這套白的好像情侶裝啊！

小橘用手捂着嘴巴，兩只銅鈴一樣的眼睛在她老板和她老板的偶像身上來回轉。

竺宴看起來比她還懵逼，風速把帽子扣上閃到小橘身後把衣服上的圖案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腦袋沖偶像喊：“然徹老師好！”

小粉絲內心此刻有一萬只土撥鼠在尖叫，小心髒“咚咚”跳。

竺小宴啊，你都幹了些什麽啊什麽啊什麽啊！

然徹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擡腳往後退了半步又回去，禮貌點頭：“你好。”

胖子抱着包跟上來，熱情地朝竺宴打招呼：“又見面了姐！”

小橘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扭着脖子想問竺宴要一個答案。竺宴死死抱着她肩膀，朝胖子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好久不見。”

竺宴僵硬地貼在小橘身上，正正好好堵着門。然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原地，場面一度有些尴尬。

“我們不進去嗎？”千鈞一發之際，胖子問出這麽一句。

小橘憑着多年練武的肌肉從竺宴手裏抽出一條胳膊，一把推開白色木門，往後一站，笑出八顆牙：“你們先請！”

休息室裏擺了一張桌子一堆凳子，各種設備堆在牆角，紙張散落，看着亂七八糟的。

然徹一進門就在角落找了位置坐下，竺宴貼着小橘繞場半周，在圓桌另一頭斜對角的位置落了座。

中指和無名指狠狠戳着掌心，竺宴大腦在飛速運轉。

怎麽辦怎麽辦，她要不要解釋一下？她要怎麽解釋？巧合？

啊啊啊，她真的不是想蹭他熱度炒緋聞啊！

她要不要回酒店換身衣服？

修長的指節節奏散亂地敲着大腿，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然徹盯着反光的桌面有些迷茫。

她怕他？為什麽？

細密的眼睫輕合，他的目光落在竺宴的衣服上，眉頭輕皺。

因為這件衣服？

偶像穿粉絲送的衣服，她不是應該開心地拍照發微博嗎？

門忽然被推開，導演汪恒帶着幾個人進來，伸着脖子看了一圈，最後問身邊的工作人員：“然徹老師還沒到嗎？”

然徹從門後出來，朝導演點頭：“導演好，我是然徹。”

竺宴一個激靈從凳子上起來，拉過一旁跟新朋友偷偷說小話的助理，鞠躬：“導演好，我是竺宴。”

汪導是個快五十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熱情回應：“你們好你們好。”他指着身後的人一一介紹：“這位是曾查查曾老師，是圈內有名的舞蹈大師了，”

曾查查把胸前的卷發扔到身後，身姿挺拔，朝衆人颔首：“大家好。”

“這位是黎明朗黎老師，是上一屆國際舞蹈大賽的冠軍，”

黎明朗雙臂緊緊貼着腿，一一鞠躬：“大家好，我是黎明朗。”

“這位是INTERSTAR的舞擔，甘正。”

甘正笑得有些局促，跟着黎明朗朝衆人鞠躬，開口是萌萌噠的正太因：“各位前輩好，我是INTERSTAR甘正，請大家多多指教。”

“然徹然老師是我們節目第一季的開場嘉賓，就不用我多做介紹了吧？”汪恒指着然徹，胡子拉碴的臉笑出折子。他聽說這位最近不怎麽接通告了，這次遞合同都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沒想到人真來了。

汪恒引着衆人入座：“平臺很重視這一季的節目，特地把播出放在了春節檔，我們策劃也做了很多改動。”他朝助理招手，每人面前多了一份策劃案。

“這一次呢，原定的單人舞臺不變，個人技的拉票環節我們想讓各位兩兩合作，然徹老師作為開場舞嘉賓不參與投票，也就不參與這個環節，按照出場順序，竺宴老師跟黎老師一組，曾老師跟甘老師一組，你們商量下怎麽配合，好吧？”

甘正率先點頭：“我沒問題導演。”

餘下的人也紛紛同意。

“節目是明天晚上六點正式開始錄制，我們早上八點開始彩排，有什麽問題也來得及改。彩排的時候呢會開機器錄點花絮，各位不介意吧？”

這些都是合同上寫好的內容，汪恒說話客氣，他們哪有介意的餘地。

衆人紛紛搖頭：“不介意。”

“那好，”汪恒扶着桌子起身，“那我們今天就到這裏，棚裏給各位準備了空地，你們趁着這個時間把舞蹈再熟悉熟悉，争取明天早點收工。”

“好的導演！”

一堆人擁着汪恒往外走，小橘一手拉着竺宴一手拿着手機跟虞千彙報工作：“除了拉票環節變成了雙人合作，其他地方都沒有改動。”

衆人都準備離席。

突然有個很驚訝的聲音很大聲地說：“然徹老師跟竺宴老師的衣服一樣哎！是情侶裝嗎？”

甘正指着兩人的衣服，擺出很誇張的八卦臉。

衆人目光立刻聚集在竺宴身上。

然徹看一眼甘正，眉頭輕皺，嘴唇微張。

竺宴突然出聲：“也不是一樣，”她揪着衣服上的圖案，咬牙切齒：“我看店家說然徹同款才買的，收到貨的時候發現帽子不一樣圖案不一樣顏色也不一樣，還收我那麽多錢！”

汪導被這一出鬧得有些懵，轉頭看向助理。助理也有些懵，倆人面面相觑。

曾查查把玩着新做的美甲笑出聲：“早就聽說竺老師是然老師多年的粉絲，沒想到買個同款還能被人坑。”漂亮的瞳從甘正的方向掃過來，撇嘴：“追個星而已，大驚小怪。”

說完她拍拍黎明朗肩膀：“走了。”

黎明朗沖甘正尴尬地笑笑，轉身去追曾查查。

汪恒也擺擺手：“我先去忙了各位。”

看客已離席，唱戲的就成了笑話。

甘正握緊拳頭，不安地又無辜地解釋：“不好意思啊前輩，是我誤會了，我不知道竺宴老師是您粉絲。”

然徹颔下眼，情緒未名，最終掃了眼竺宴衣角，轉身離開。

胖子抱着手機緊跟着然徹，臉色有些難看：“徹哥，衣服粉絲已經拍到了，有人在下面發了宴姐的照片，我們要不要澄清一下。”

粉絲拍到的照片裏他一個人戴着帽子插着兜，昂着頭靠在通道玻璃上安靜地聽歌。圖片精修過，少年脖子上的凸起清晰可見。評論區的那張只是高糊的衣服截圖，別說衣服主人是誰了，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然徹腳步一頓，掃了眼手機繼續往前走：“不用。”

關于這些莫須有的傳聞蘇瑤向來是冷處理，不回應不澄清，熱度慢慢就下去了。若是這次貿然澄清，以後竺宴被扒出來才是真的說不清。

排練室裏，竺宴摳了三遍動作，躺在地上大喘氣。小橘打開保溫杯，遞給她一瓶蓋溫水：“宴姐，你為啥挑這個點來練啊？白天的時候黎老師也在，你們還能商量下合作。”

竺宴坐起來接過瓶蓋，氣喘籲籲地開口：“你別叫我姐了，我這幾天實在聽不習慣，你不介意的話，跟我閨蜜喊我竹子吧。”

“好嘞！”小橘爽快改口：“竹子，你是不是怕見到然徹老師，怕大家覺得你在蹭他熱度？”

竺宴一口喝幹水，把蓋子遞給她，起身，擦着汗往外走：“不是怕，只要他不覺得我在蹭他熱度，別人怎麽想我無所謂。”

小橘背着包跟上去：“那你還晚上一個人練。”

竺宴盯着小助理亮晶晶的八卦臉，聳肩：“好吧，我承認，我确實不太能接受跟我偶像共處一室，但主要吧，我一直都是一個練，那麽多人，我不習慣。”

旁邊的樓梯間裏，然徹靠着牆，輕笑。

他這位粉絲倒是有一份難得的灑脫。

他得向她學習。

兜裏手裏“嗡嗡”振動，然徹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胖子焦急地聲音傳出來：“哥你去哪兒了？外面都是粉絲……”

“我睡不着，在棚裏爬樓梯，一會兒回去。”

手機重新裝回去的剎那，感應燈忽然熄滅，樓下敲敲打打的聲音也停了。

然徹閉上眼，放緩呼吸，享受着黑暗裏靜谧地自由。

……

翌日，竺宴起了個大早，帶着咖啡和三明治，按照小橘打聽的消息敲響了曾查查的門。

曾查查頂着淩亂的卷毛，閉着眼開門：“不是八點彩排嗎？這才六點半！”

竺宴把食物提到臉邊，對着反差萌爆棚的禦姐無辜地笑：“曾老師早上好，我是竺宴，我來給您送早餐了！”

曾查查白她一眼，接過紙袋放她進門：“我記得你搭檔不是我吧？幹嘛給我送早餐？”

竺宴站在門邊“嘿嘿”笑：“我是得找黎老師商量下動作，這不先來跟您報備一聲。”

曾查查倒在床上，手指隔壁：“知道了，把門帶上。”

“好嘞！”竺宴出了門又探出頭：“曾老師，喝咖啡要趁熱，涼了會苦噢！”

感應門合上，雪白的枕頭精準地砸在門邊。

竺宴抱着腦袋得逞地笑。

小橘昨天被曾查查帥得合不攏嘴，連夜考古了綜藝，挖出這位姐姐內心住着一位不經逗的小姑娘。

公主禦姐，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哈~”她在走廊上笑出聲。

某位偶像被她爽朗的笑吵到，揉着淩亂的雞窩頭翻了個身，嘴角卻輕輕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