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想看她哭
不想看她哭
微信提醒:您有一條新消息。
“我好像,遇到個很特別的人。”
來自然徹。
淩晨五點四十,給長輩視頻拜完年的人坐在搖椅上,看着玻璃窗外的天色從遠方變白,黑壓壓的雲一點點透亮。日光穿透雲層稀薄的地方,照出一室熙熙攘攘。
爆竹聲聲一歲除。
小區裏鞭炮聲歡笑聲絡繹不絕,小孩子拿着紅包追逐打鬧,大人們笑着說吉祥話。紅燈籠紅對聯映着人們的紅臉龐,渠熱沒有雪,紅色就是新年最熱烈的氛圍。
右手胳膊肘發麻,然徹換只手支着下巴,目光散在合家歡樂之處,腦海中卻是冷冷清清的場景。
場景的主人公是竺宴。
然徹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确切說,是他初次見她的時候。她一襲暗紅長裙,在淡白的煙裏和昏黃的燈下,合着大街小巷最土的音樂,跳那支已見雛形的《繭》。他從對岸的角落裏探頭,看到了人間煙火。
第二次見面,他的車壞在深夜的海濱,她帶着一盞燈穿過涼風,讓他的夢境和現實重疊。
手機振動,有新消息進來。
賀年老大:“有多特別?”
二漾:“男的女的?”
二漾:“我認識嗎?”
二漾:“是上回送你衣服那個?”
賀年老大:“【驚】”
賀年老大:“什麽情況?”
賀年老大:“【吃瓜專用臉】”
二漾:“上回他參加活動有個男粉絲送他一套衣服【耶】”
然徹指尖動了動,回:“不是男粉絲。”
二漾:“女的啊!”
賀年大哥:“【驚】”
賀年大哥:“【吃瓜專用臉】”
二漾:“上回不是說男的嗎?你喜歡人家?快快快,展開說說!”
賀年大哥:“【期待】”
賀年大哥:“【搓手手】”
然徹:“……”
然徹:“就是,很特別的一個女孩子。”
鬧出“雪藏事件”後支持他們八年,跳舞很專業,做飯很好吃,很講義氣,喝醉酒會哭明明很好卻很怕“弄髒”他,拼命劃清界限又處處維護他……
遲賀年和遲漾對着屏幕靜默了很久,誰都沒有發出一個标點符號。
然徹:“我見不得她哭。”
不知過了多久,消息面板上蹦出這麽一句。
六個字炸出群語音通話。
遲漾站在樓梯轉角誇張地深呼吸,誇張地小聲喊:“一個男人見不得一個女人哭不就是喜歡嗎兄弟!”
遲賀年表示質疑,他“切”了一聲,操着迷死人的低音炮說:“你對喜歡的理解太淺薄了兄弟。”
遲漾怼回去:“你懂什麽是喜歡嗎你個單身老男人!”
遲賀年打蛇打七寸:“說得跟你追到了一樣!”
遲漾不服:“我有喜歡的人你有嗎!你個老男人!”
然徹扶額:“咳咳,你打這個電話是為了讓我聽你們吵架?”
遲漾戰略性咳了一聲:“當然不是,是為了告訴你你很有可能是喜歡人家!”
“什麽喜歡啊哥,你們怎麽都停了?”
一道響亮的聲音帶着回音從聽筒裏傳出來,然徹下意識把手機拉遠:“你倆在打游戲?”
遲賀年敲着鍵盤“嗯”了一聲:“他非讓我帶他,還拉了個小朋友。”
遲漾朝蘇子珩揮手,撂下一句:“不跟你說了,陪我弟打游戲去了。”挂了電話。
遲賀年沒挂,他在那頭翻白眼:“他今早給我打電話,說這把游戲關系到他下半輩子的幸福,讓我一定得帶飛,還讓我拉K神組隊,K神春季賽呢哪有空幫他帶妹,還不是我這個老男人那邊有人回來你個二貨!喜歡就追啊,大哥支持你!欸欸欸!不跟你說了,我救人去了,你自己挂……”
然徹扔下手機,倒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他,喜歡她?
出道近十年的少年偶像在舞蹈室裏度過童年,在練習室裏度過青春期,然後在聚光燈下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也迅速成為形形色色的人。比起愛戀,他更擅長一眼看穿他們和她們眼底的算計和功利。喜歡二字于他而言,只是劇本上的墨痕,是課堂上老師盡力描述他始終難領悟的陌生情感。
他對竺宴,是喜歡嗎?
不知哪家哪戶點了串雙響炮,沖上雲霄的巨響攪得然徹腦袋“嗡嗡”亂,所有思緒好似紛紛揚揚的雪花,随着炮聲落下時,他只剩一個念頭。
外面這麽熱鬧,她一個人,會不會孤獨,會不會……哭?
然先生攜夫人出國過年,鄭導那邊十三試鏡,蘇瑤過完初五才回來。
橫豎這幾天閑着沒事幹,要不…去看看她?
粗粝的指節揪着毛衣上的流蘇來回碾,待到天光大亮,中指和大拇指的指肚都微微發熱,然徹才甩着發麻的手臂,起身,沖澡,換衣服,揣上車鑰匙出門去了。
他确實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以及自己是不是喜歡,但至少在當下,他想見竺宴,是真的。
門鈴響是在上午的九點零八分,竺宴剛抱着淩亂的腦袋對着鏡子忏悔完,到客廳沖了杯黑咖啡。
她裹着浴袍端着咖啡打開可視門鈴看了眼來人,十分迅速地狂奔到浴室摘掉頭上的卡子順了毛,再次狂奔到門口按下把手。
然徹照舊裹得嚴嚴實實一身黑等在門前,不同的是手裏拎着牛皮紙打包袋。
竺宴從門縫裏探出半顆腦袋一只手:“新年好啊主舞大人!”說完自己縮到門後捂着嘴偷笑。
主舞大人……着實古早的稱呼啊~
然徹嘴一咧,禮尚往來:“黑貓小姐新年好。”
竺宴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偷笑變成劇烈的咳嗽。她拍着胸脯深吸一口氣,老老實實從鞋櫃裏取出一雙棉拖,拉開門,放在然徹跟前,老老實實地笑:“早上好……”嘴角剛拉開,一串音樂在客廳裏回蕩起來,聽聲音好像實在沙發底下。竺宴示意然徹先進來,大跨步朝沙發走去。
然徹略一挑眉,把袋子放在鞋櫃上面,關門換鞋,去除臉上的裝備,取出打包盒,熟稔地開蓋、擺盤,然後立在餐桌邊看小貓抓手機。
布藝沙發底盤太低,竺宴頭進不去,只好身子貼在地毯上,伸着胳膊一頓亂摸。身後打來一束光,黑色鏡面就躺在沙發腿邊。
竺宴抓着手機撐着地面,被然徹一把拉起,順勢坐到沙發上。
她甩着有些脫力地胳膊輕聲道謝,在沙發底下保持沉默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竺宴一個手滑,碎了大半的鋼化膜再次磕在地上,蘇瑤專屬的來電鈴聲戛然而止。
得,徹底報廢。
竺宴有些絕望地嘆口氣,擡頭:“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換臺手機吧。”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竺宴一愣。
然徹好似不經意地蹲下撿起手機遞到她面前又不經意地開口:“這個牌子年前剛出了新款,各種功能用起來很不錯,屏幕和電池也很耐用,應該能滿足你日常需求。新年新氣象,反正……它現在也不能用了。”
揭掉碎成粉的鋼化膜,修長有力的指捏着的LED玻璃屏四分五裂還不時閃着彩光。
見了鬼的新氣象,竺宴笑着伸手去接:“我是想請你帶我去買手機來着,我昨天剛來,對這邊不熟。”
然徹卻沒給她,而是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轉身:“先吃飯,吃完飯我們去看手機。”
“不用看了,”竺宴拿濕紙巾擦着手:“我知道FLOWER出了新品,不光換了芯片和玻璃,還升級了系統,就是價格和手機一樣優秀,我沒舍得下手。”竺宴撇撇嘴,把廚房濕紙巾連包放上餐桌。
然徹抽一張擦幹淨手:“FLOWER的新品剛上市價格是有點高,但是我買的話能拿他們內部的員工折扣。”
全球品牌代言人的臉上閃着驕傲的光輝。
“對噢,你可是從一開始就是他們家代言人!”
FLOWER是老牌國産品牌旗下新開的生産線,主要面向年輕消費群。FLOWER剛問世的時候沒有知名度,公司又窮,資金全砸在技術研發上,報給藝人的代言費少得可憐,當時發展勢頭猛的幾家都看不上它。是蘇瑤研究了品牌的資料,覺得FLOWER未來可期,替當時已經是一線藝人的然徹接了合同不說,還特地降低了代言費,以退為進拿下了FLOWER近十年的合作。
事實證明蘇瑤的眼光确實毒,FLOWER上市第二年就廣受好評,還得了央視點名表揚,迅速積攢了口碑,再加上技術研發的更新換代,到今年,FLOWER已經成為手機生産銷售行業的龍頭品牌。FLOWER作為國産老牌子革新後的第一戰贏得漂亮,整個集團對倚瀾奇幻這個伯樂的感觀不是一般的好,逢年過節送祝福都是小事,每逢新品上市,不光代言人是全球第一位用戶,代言人的親友團和團隊的小夥伴購買也能拿到最大力度的優惠。
資深粉絲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瞅着自家偶像,臉上的驕傲比起然徹只多不少。
雖然焰火一貫如此,但到底不是出席活動。聚光燈下的少年再如魚得水下了臺還是社恐一枚,1V1什麽的真應付不來。然徹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吸口豆漿,把包子往前推了推:“先吃飯,一會兒涼了。”
作為土生土長的渠熱人,然徹對渠熱美食如數家珍。但今天到底是大年初一,平時生意紅火的店基本都關了。然徹跑了一大圈才在小柳巷找着一家。渠熱早上最地道的搭配是豆漿配油條,考慮到竺宴不怎麽吃油膩的東西,他還特地買了小籠包。
竺宴一口包子一口豆漿嚼得津津有味,咽下最後一口豆漿,她朝然徹比了個贊:“不愧是我們主舞大人極力推薦的美食之鄉,豆腐玉米包果然名不虛傳!嗝~”飄飄然的粉絲宴立馬捂住嘴朝卧室狂奔:“我我我我先去換衣服!”
然徹搖着頭笑出聲,動作利索地将桌上垃圾全收進垃圾桶,那杯冰水冷萃的咖啡也進了下水道。
臉又不腫還一大早喝冰水,幸虧他來得及時……這姑娘飯做得挺好吃啊怎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不會照顧自己的姑娘本人收拾完畢,拎着襖子從卧室出來,扶着牆換鞋:“他們過年是不是放假,我們去哪兒買手機啊?”
然徹看見她鞋裏又長又密的絨毛,扶額:“外面很熱。”
“啊?”竺宴擡頭,然徹卷起袖子給她看自己一點絨都沒有的衛衣,又指了指她手裏的羽絨服:“渠熱冬天氣溫很高,你穿秋天的衣服就行,怕冷的話拿件外套。”
“噢噢,怪不得瑤瑤衣櫃都是大衣,我去找找。”竺宴踢了鞋,光着腳進了卧室。沒一會兒拎着件駝色風衣出來,問他:“這樣可以嗎?”
蘇瑤的穿衣風格又禦又辣,一年四季的內搭都在身體不同部位掏了洞。竺宴在她衣櫃裏扒拉出一件洞比較小的薄毛衣,配了條小腳緊身牛仔褲。
粉青條紋的羊毛薄薄貼在身上,露出鎖骨和一截細腰。微卷的長發一搭,配上眼尾微微拉長的眼線,風情也。
然徹不着痕跡地移開眼:“可以。初一統一放假,旗艦店下午三點有人值班,我們下午過去。”
“現在幾點?”
然徹看了眼手機:“十點十七。”
“旗艦店很遠嗎?我們現在去會不會太早了?”雖然嘴上這麽說,然徹拎着垃圾開了門,竺宴還是跟着從鞋櫃裏挑了雙馬丁鞋。
這雙鞋是她很早就看中的一雙鞋,雙色綁帶設計,鞋面上鑲了一半水鑽,好看得要命,奈何這牌子實在不是她一個平民的錢包負擔得起的,她就把鏈接轉發給公主殿下,幸好殿下也相中了這雙又酷又飒的水晶鞋,趁着大促直接全款拿下。
反正她和蘇瑤的身高鞋碼都一樣。
反正她随身包裏除了相機只有內衣……嘿嘿。
竺宴盯着腳上的鞋子傻笑,然徹就靠在門邊看她傻笑,等她笑夠了才提醒一句:“戴上口罩。”
竺·不夠知名藝人·宴看着自己偶像那張遮得嚴嚴實實的帥臉,依言去扒鞋櫃上的一堆零散雜物。
但是,蘇瑤作為知名藝人…的經紀人,又不會被堵,口罩這種容易花了她精致的妝斷她桃花的東西如果不是生命需要她是打死都不會戴的。
換句話說就是,沒有。
竺宴尴尬地舉起一幅碩大的墨鏡:“那個…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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