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志願者”
“志願者”
十二月的武寧還不算太冷,姜如站在路燈下,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擡眸那刻,她從偌大的玻璃門內看到快步跑向自己的身影。
襯衫和毛衣馬甲的搭配因牛仔褲的原因不顯得古板,額前的劉海被風吹亂,胸前的工作牌晃蕩着,瞧上去朝氣得很。
林朗在看到姜如的那瞬急促停下腳步讓它看上去不匆不忙,她擡手随意撫弄兩下頭發走近,到嘴邊的話因對方的衣着改口:“你不冷?”
“冷嗎?”女人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含笑證明:“我這件大衣很保暖的,而且還是新買的,好看嗎。”
“網上不都說你裹塊窗簾都是高奢。”林朗小聲嘟囔,接着故意板起臉:“有什麽事不能電話裏說?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姜如聽後看向手表回答:“還差三分鐘就到元旦了。”
“是還差三分鐘就到淩晨零點。”
一聲輕笑打破林朗沒來由的窩火,姜如偏頭靜靜注視眼前的女孩,在察覺到對方緊張後伸手替人撫順還有些淩亂的劉海。
她今天穿的平跟鞋,比林朗矮小半個頭,正當她手臂準備高擡時,她清楚感覺出女孩悄悄低下點頭。
姜如佯裝不知情,理好便收手背在身後,嗓音輕快:“好了,以後跑慢點,別摔着。”
“誰跑了!”林朗還羞于剛才自己的舉動,現下直接被女人的話點炸。
“是我是我。”姜如軟聲讨好着給女孩臺階,笑容比夜空中砰然炸裂綻放的煙花還要絢爛奪目。
這一刻林朗顧不上羞惱,視線好似在面前女人身上紮根,挪不動分毫。
倏忽間,她跌入溫暖懷抱,各色的光映在林朗略顯慌亂局促的臉上。她無力承受這樣的親近,伸手想要拉開兩人距離時被耳畔的話叫停。
“我來是為了跟你說,新年快樂,小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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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希望以後我都能陪着你,不論什麽身份。
這句話姜如自知還沒有說出口的權利與資格。
她其實大可以一個電話或者一個短信送上祝福,但她認為林朗不缺這種形式,于是姜如私心想成為特殊的那一個。
這份情緒來的莫名其妙,可能是曾經送林朗回家時無意間看到的那張被撕碎又粘貼的紙條,又或許是那處被人精心放置不願叫人踏足的領地。
姜如不禁陷入迷茫,因為她感覺自己好像對這個女孩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也為了一個合理的借口,她立刻開車來到目的地。
當她看到一刻不停跑向自己的人,心驀地安定下來。
“是在惦記小林那孩子嗎?”身側的話把姜如拉回現實,她偏頭看去,笑着沖父親點頭。
姜瀚山手裏還拿福字,今天是除夕前一天,外面卻靜悄悄的不像過年。
女兒對小林的關注他都看在眼裏,出聲安撫:“既然這麽擔心的話,就打電話吧。”
“我知道了爸。”姜如垂眸落在手機上,這回她沒打,倒是林朗先打過來的。
“聽說武寧流感的人倍增,你……你們還好嗎?”
“我們很好。小朗,抱歉,不能接你回家過年了,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要注意防護,千萬不要有事。”
“我不用你操心,顧好你自己吧。”
“怎麽好好的就封城了呢!疫情什麽時候來的?”搭檔叉腰表示疑惑。
林朗低頭一聲不吭盯着手機,兩人準備上午回去時被通知已關閉一切去往武寧的路線。
短暫困惑後她立刻着手問同事才知曉第一手信息,武寧似乎出現了大批感染人員。
她猛地擡頭,眼神裏充斥堅定:“我要回去,回武寧。”
疫情悄無聲音在本該團聚的日子爆發,強行拆散所有美好。
原本車水馬龍的城市變得死寂,醫院內的感染人員飛速增加,各地派來支援的醫護工作者集結武寧。
他們手中仿佛握着一根無形的繩子,勢要與死神一較高下。
“還是聯系不到小林嗎?”姜母剛剛給家裏做完消毒,洗幹淨手坐在女兒身邊。
姜如眉宇間的愁散不去,轉眼間疫情已經在這座城市蔓延将近半個多月,新聞上報道的感染人數與死亡人數仍在上升,其餘軟件上的生離死別不斷重複。
偏偏這個時候林朗像是銷聲匿跡一般,每天只是只言片語發到微信,就像跟她報備自己還活着一樣。
“她會沒事的,你別太擔心。”姜母安慰着女兒又說,“哎,家裏的東西快吃完了,”
“我去吧。”姜如暫且抛下擔憂,起身去穿衣服。
她正準備上樓,門鈴聲響起,姜母走到可視電話前查看,畫面裏的人被防護服包裹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長相。
“請問你是誰?”
“您好,我是負責給這一片送物資的志願者,從今天起每天都會開始送,東西現在給您放在門口,過一會兒記得消毒之後再拿進去。”
志願者說完放下袋子做簡單消毒處理,随即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姜母回頭跟女兒對視,慶幸道:“這樣還挺好的,省得出門接觸更多人了,一會兒去拿吧。”
姜如以為是小區物業的安排,點頭示意知道了。
之後一個月裏,總會有一個志願者雷打不動的準時送上物資。
天氣逐漸轉暖,關于疫情得到控制,感染人數呈現逐步下降趨勢的消息鼓舞人心。
姜瀚山看着消息感嘆:“終于要結束了。”
“是啊,我看那些視頻,不管是醫生還是其他人,一個個累的,看着都心疼。”姜母接話,“負責咱們這邊發放物資的那個志願者也很好,昨天來送的時候還說就快解禁了。”
回想起送來的物資裏細心到連衛生巾都有,姜瀚山說:“是啊,很負責。”
第二天,姜家的門鈴再次響起,姜如走到玄關,看着畫面裏的兩個大白按下接通鍵。
“你好,我們想問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有人給你們送物資?”
“對,怎麽了?”
“她感染了,之前來過的地方我們都要對密接人員進行檢查。你家裏有人跟她密切接觸過嗎?”
“沒有接觸過。”姜如壓下心慌點頭:“她每次都穿着防護服,然後把東西放在門口消毒後走掉。”
大白聽後叮囑:“那你們暫時居家隔離,記得每天都要測一下抗原,一有情況随時打電話去醫院。”
“好的。”姜如多嘴追問,“請問之前來送物資的人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啊,之前的志願者幾乎都在醫院。現在疫情得到控制,醫院那邊的人才開始慢慢都撤走。”
那抹白色闖入腦海中,姜如顧不得現下的情形,手隐隐顫抖立刻撥通林朗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
“對不起……”
她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只知道在陽光盡數披在她的背上時,那頭才不再是冰冷的機械聲。
“林朗!你在哪!?”
“她在醫院。”
半個小時的路程被縮短,姜如戴着口罩慌忙下車,在跑去病房區時被攔住。
“你不能進去。”醫生穿着防護服問:“你是小……林朗的什麽人?”
“姐姐!”姜如沒有片刻猶豫,“我是她姐姐,醫生她怎麽樣了?現在要不要緊!”
“放心,她不算重症,過度勞累又飲食不規律所以感染上了,昨天持續高燒不退,現在退了些正在休息。”醫生如實回答。
姜如緊攥的右手早已失去知覺,她偷偷輸出口氣問:“那我可以進去陪護嗎?”
面對這個問題,醫生沉思片刻做出回應:“抱歉,醫院之後要進行全面消殺,在這之前要盡量減少外來人員進出醫院。”
被拒之門外,姜如望向醫院大門,濃濃的無力感猶如沼澤讓她深陷。
醫生眸光頓住,她深深凝視眼前的年輕女人。
蒼白臉上的水痕,擔憂的神色,看似搖搖欲墜的身體,無一不再向外人表示她對病患的在乎。
“我知道了,請您記一下我的聯系方式,如果她有什麽情況,麻煩您第一時間聯系我。”哭腔被女人抑制在唇齒間,醫生不再言語,拿出手機記下電話號碼後又看了一眼姜如,掉頭走進病房區。
相較于最初的緊張,如今的病房區寧靜不少。醫生來到病房前輕輕打開房門,病床上的女孩安詳躺着,雙頰有些凹陷,臉上的勒痕明顯。
除去設備上顯示的心跳數值外整個人了無生機,仿若世上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
如果不是昨晚她主動來醫院報備,也許醫生真的會這麽想。
時間回到昨晚,醫生護士輪班,遠遠瞧見一個穿着防護服的人癱坐在牆邊。
起初他們都以為是累了歇會的同事,結果有人發現她身上沒有隸屬于其他醫院的簽字,也沒有寫姓名才湊上前詢問。
“你是志願者嗎?哪個院分來的?”
包裹在厚重防護服下的腦袋緩緩擡起,沉悶虛弱的嗓音傳出:“我可能感染了,我最近所有的行程都寫在我手機備忘錄裏……真實可靠……”
說話間她抓住護士衣袖,繼續未完的話,“醫生……救救我……我不能有事,還不能……”
“哎?!你醒醒!來人啊!這有一例疑似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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