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看牙

看牙

「William，你有沒有女朋友，我孫女做老師介紹你認識啊？」

「有了。」

翻開的新概念被丢在一邊，陸信珍趴在連排椅上看手機。

有個做醫生的男朋友是什麽感受？

看着頁面下五花八門的回答，這種事輪到陸信珍頭上她想都不敢想。

如果不是為了逃避相親，恐怕她和張施英早就形同陌路。

“好痛啊！”牙痛又一次襲來。

工作日，她挂了個號到醫院看牙。

牙齒這兩天越疼越厲害，牙龈又紅又腫一碰就鑽心似的疼。

她放下手機，靠在前排椅背上，有氣無力望着久久不叫號的屏幕。

“信珍？”

陸信珍應聲擡頭，身旁一個戴口罩的醫生居高臨下站着，熟悉的眉眼即使遮住半邊臉她還是能認出。她看的是牙科，在這裏碰上他也不奇怪。

“張醫生。”

“怎麽不叫張老師了？”張施英蹲下，眉宇間笑意盈盈。

陸信珍沒理會他的調侃，病蔫蔫捂住腫起來的腮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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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嘴，我看看。”對方捏了捏口罩，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手電筒在陸信珍張開的嘴巴裏照一下說，“有點發炎。”

如果不發炎就不會來醫院了。

“挂了誰的號？”張施英将她手裏的挂號單拿來看了一眼說，“你在這等一會兒。”說完轉身又進了科室。

陸信珍合上嘴，像棵蔫菜似的趴着。

都說因果報應，她覺得自己這回是自作自受，如果沒吃炖給陸信嘉的補品就不會牙痛。

老天一定是在懲罰她。

信嘉最近在準備考試，陸母隔三差五就會給他炖東西補身體。陸信嘉每次都愛吃不吃，後來被罵了幾次就索性把補品塞給自己。

陸信珍最開始也不想吃，但沒人吃陸信嘉這個小混蛋就會把補品倒掉。

那些燕窩、人參都是媽花了很多錢托人買的，陸信珍不忍心食物被浪費，只好偷着幫吃掉一些。

前些天陸母又炖了人參湯，陸信嘉看都不看直接喊她去廚房吃掉。

她剛端起碗喝一口湯就被陸母抓個現行。

“陸信珍，你在吃什麽！？”

女人瞥一眼被掀開的蒸鍋鍋蓋，臉從最初的吃驚變成憤怒斥責道：“那是給你弟煲的湯！”

陸信珍捧着碗不知所措。

陸母神情不耐，一把将鍋碗摔進水池裏抱怨：“你知不知道你弟考試很辛苦，你要吃不會跟我說嗎，你吃了你弟吃什麽？”

陸信珍被一把推開，手裏端着的湯也灑在地上。她窘迫地低下頭，默默将碗放在一邊。

陸母對陸信珍把湯喝掉的行徑很不爽，一邊從櫃子裏拿出東西重新炖上一邊嘴裏還在喋喋不休：“一定又是在鄉下學的壞習慣。貪嘴偷吃，你一定爛嘴巴！”

她自知理虧不敢反駁，默不吭聲将地板收拾幹淨，不敢再靠近廚房裏的炖鍋。

“陸信珍！陸信珍是誰？”

等了半個多小時，從科室裏出來一位護士喊她名字。

“這裏！”陸信珍捧着臉慢慢走去。

“你跟我進來。”

走進隔間，張施英正坐在轉椅上對她打招呼：“坐，信珍。”

護士拿來圍兜給她圍上，等陸信珍坐在診療椅上馬上将椅子放平。

“張嘴。”張施英将口鏡伸進她嘴裏照了照，“牙龈發炎，嗯，有一點點蛀牙。”

“啊？”

張施英已經見怪不怪，出手叫一個幹淨利落，“這裏。”

他用探針勾一下。

陸信珍哇一聲慘叫。

放下器具，張施英挪到電腦旁打病例。“疼了多久？”

“一個星期。”

“拖的有點久。”

“要拔牙嗎？”

“不用，先給你消炎。”

護士已經将準備好的器具放在診療椅旁邊的小桌面上，椅子被放平，上方的大燈照得陸信珍睜不開眼。她索性閉上眼睛張大嘴等待。

閉上眼，耳邊傳來似有若無的呼吸聲，刺眼的亮光在頭上晃了晃，陸信珍稍微動了動。突然聽見聲音在耳邊響起：“以前看過牙嗎？”

她傻兮兮咧着嘴巴搖頭。沒過一會就感覺有鈎子在自己的牙齒上掏啊掏的。

“會有點疼。”

鈎子勾到她牙齒蛀掉的地方，陸信珍眉頭一緊睜開眼，看見張施英的臉靠在她的附近。

像是有所感應，對方的目光也恰巧擡起，相遇的一瞬，她又趕緊将眼睛緊緊閉上。

尴尬情緒又一次蔓延，先是相親，再是上課，現在又是看牙。每次撞上張施英都是一堆奇奇怪怪的事。

“嘴巴長大。”

”啊——”陸信珍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緊緊握住拳頭，額頭也滲出一層薄汗，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腦子不再回想那些尴尬事。

“其他牙齒保護的很好，就是這顆蛀掉了。”張施英叮囑，“如果總是發炎的話要去抽個血化驗。”

“腫麽嚴重？”

“我是說如果。”塞在嘴裏的器具拿出，護士又在桌面上準備新的工具。

陸信珍想到自己牙疼的原因，如果還是不好那一定是老天懲罰她，“還是去廟裏拜拜吧！”

“你也信這套嗎？去廟裏還不如花五十塊來拜拜主任醫師。”張施英笑眯眯說。

陸信珍躺在椅子上神情哀愁，“是我做了錯事才會受老天懲罰。”

“做錯了什麽事？”

“偷吃了弟弟的東西。”

護士噗嗤笑出聲，扭頭對她說：“你這麽瘦，偷吃一點菩薩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就是，一家人吃點東西有什麽好計較的。”張施英安慰她，“張賢餘天天偷我的泡面也沒見他牙掉光。”

陸信珍望着頭頂天花板出神，一家人就用不着計較的嗎？那為什麽自己總是不被允許碰陸信嘉的東西？在門口多看一眼都要被媽罵貓鼠心肝。

“信珍，張嘴。”

陸信珍懶得再想，閉上眼張大嘴巴。

過腳事，歇住歇，總是計較這些人也不會開心的。

門外的叫號聲一個接一個。

頭頂燈光挪開，診療椅升起。

陸信珍從椅子上坐起來，被舌尖泛開的藥味苦得皺臉。

“不要舔。”張施英囑咐她，“回去刷牙要注意。”

打印機打出繳費單，護士拿過單子交給陸信珍去外面交錢。

“一會回店裏嗎？”

“嗯。”回去還要開直播。

“信珍。”

張施英坐在椅子上，笑得如沐春風。

陸信珍轉身站在原地，莫名想起相親那天。

她趕緊打住想象，“幹嘛？”

幹嘛？

張施英兩手撐着轉椅中間的邊沿，眨巴一下眼睛，然後緩緩伸出食指在脖子周圍比劃笑臉。

這是在鼓勵她嗎？

陸信珍莫名其妙，配合着他手指比劃的幅度露出個尴尬的笑容。

“哎呦，圍兜忘了摘。”護士轉身拿起剪子剪掉還挂在她脖子上的圍兜。

陸信珍看看從自己身上被抽走的圍兜，又看看對面笑彎了腰的人。

很好，社死的場面又多了一個。

外面風和日麗，從醫院跑出來，陸信珍直接回餐廳。

信嘉今天要下店裏做直播她還要趕回去幫忙。陸記有一段時間沒開直播，這一陣生意平平，昨天爸說起這件事還發了脾氣。

陸信珍去醫院之前也被陸母抓着千叮萬囑早點回來幫信嘉直播。

回去的路上她拿手機照着自己腫起來的臉，又把頭發往前撥了撥，始終梳不出一個滿意的角度。思索再三她決定直接戴口罩。反正主角是陸信嘉，她一個背景板，平時也不會有人注意。

離飯點還有一小時，陸信珍回到店裏，看見信嘉已經開了直播在打pk。

她從抽屜裏拿出口罩戴上跑到後廚。

“家人們，贏了送鹵鵝一只啊，送一只，加油！”

“正宗潮汕鹵鵝！老字號，祖傳秘方！”

“你去哪裏？”

“去看牙。”信珍接過父親的刀将剩下的鹵鵝切好打包。

【美女今天怎麽戴口罩？】

陸信嘉在前面舞得熱火朝天，下面看直播的粉絲被後來的陸信珍吸引注意力。

本來問的人不多，評論刷過也就過了。偏偏和陸信嘉PK的老哥這時也看到在後面切鹵鵝的陸信珍。

“後面那女孩子是誰？”

“是我姐。”陸信嘉的注意力還在PK條上，和他PK的是本地的網紅，對方粉絲基礎大。陸信嘉的血條輸他一大截。

“怎麽戴口罩？摘掉看看臉。”

陸信珍在後面聽到直播的對話驚慌擡頭，沖着對面搖搖手又低頭切鹵鵝。

“帥哥，我這邊評論說你姐是美女哦！”

陸信嘉顯得不耐煩回應道：“是啊！”

“讓你姐摘口罩看看。”

評論裏也是一片起哄。

【是美女就讓你贏。】

【讓你姐出來，哥給你刷嘉年華。】

“我姐不摘啦！”PK的數據越差越大，評論裏開始叫嚣讓陸信珍摘口罩才給打賞。

陸父也站在旁邊用自己的手機看直播。看着刷過的評論男人的臉色越來越臭，他招手讓陸信珍出來。

“別給我丢臉。”說着一把扯掉她臉上的口罩。

陸信珍愣怔，聽着直播裏的催促最後默默走回鏡頭前。

“什麽嘛，長得也就三分。你家手機美顏只開一半嗎？怎麽另一邊腮幫子這麽大哈哈哈……”

陸信珍擡手抹掉眼淚，從架子上拿下鵝肉專心切鹵鵝，默默忍受來自手機對面刺耳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