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打賭

打賭

“張施英，你聯系上信珍沒有，快去看看她。”

剛下班，張施英打開微信就收到來自張賢餘的微信轟炸。

“喂，在上班啊！怎麽打了那麽多語音？”

“你聯系下陸信珍，她出事了。”

“什麽！？”

“哎哎，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出事。總之你去搜抖音吧！我這邊也馬上要出稿子了。”

張賢餘發給他一條鏈接。

張施英點開，是陸記直播時的截屏錄像。視頻還做了文字解說，從開始網紅對信珍的談論到後面信珍低頭擦眼淚。

評論裏吵成一片，有網紅的粉絲攻擊信珍普女，也有看不過的罵網紅油膩，騷擾女性。

最慘的還是陸信珍，陸記的賬號下已經被網紅的粉絲和趁機嘴臭的噴子罵成篩子，甚至還有人肉的信息挂在評論裏。

張施英随手點了舉報然後關掉頁面給陸信嘉打電話。

“喂，姐夫。”

“信嘉，你姐在店裏嗎？”

“……姐被爸罵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

“什麽時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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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不久，姐說出去透透氣。”

“好的，知道了謝謝！”

“不客氣啊姐夫有空過來……”

張施英挂掉電話，思索着對方會去的地方。

*

傍晚，生态公園的湖邊長椅旁一個人蹲在地上正和栽種的植被過不去。

“社雖人，社雖人……”陸信珍揪住地上的雜草嘴裏念念有詞。

“你在幹什麽？”

她轉頭，雖然逆光但是這個輪廓絕對不可能認錯。

“又是你？！”陸信珍快哭出來了，怎麽哪都有他？

張施英站在她身後，脖子上滴落的汗珠沾濕衣領，襯衫袖子也被撸到小臂處，微微喘着氣。

沒等對方開口陸信珍像個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攤開握住雜草的手老實巴巴交代：“都是死掉的雜草。”

“很髒啊，別拔了。”張施英哭笑不得，走近蹲下從口袋裏掏出紙巾給她擦手，“怎麽有空在這裏做義工拔草，應該給你頒個好市民獎。“

陸信珍聽得出對方話語裏的調侃，反正已經在他面前丢臉過無數次了，她現在都有點破罐破摔，直接伸手說：“那你頒給我。”

一罐冰鎮的荔枝汽水從袋子裏拿出，張施英莞爾，摸摸她的頭說：“獎品。”

日頭西落，兩人坐在長椅上看着湖面發呆。

陸信珍不知道為什麽張施英會找過來，她也沒心情想這個問題。自己身上有件更讓人發愁的事。以前她被班裏人笑話都難過的要死，現在被全網的人嘲笑不跳進湖裏都算堅強的。

如果這時候張施英也要笑話她，她真的會打人的，就用這罐汽水。

“對了，忘記你還不能喝汽水，那就用來冰敷吧！”張施英說着打開自己那罐。

啪嚓，環扣拉開，一股香甜的荔枝味在四周散開。

“牙還痛嗎？”

“不痛了。”

“痛就出聲哦。”

“真的不痛。”

“真的不痛？”

“嗯。”

“陸信珍。”張施英擡手，帶着汽水涼意的手背輕輕撫上她腫起的臉頰。

“你不說痛，我怎麽安慰你呢？”

陸信珍覺得自己的腦袋裏一定有個裝歪的水管，不然怎麽一擡頭就會掉眼淚？

“真的不痛，我就是愛哭你不要管我。”她用手背胡亂在臉上擦，“眼淚一直流出來，我也不想哭的，哇啊啊！”

陸信珍淚眼婆娑地問：“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怎麽會？”張施英詫異，“你做飯這麽好吃，這也叫沒用的話我不知道什麽叫有用了。”

“做飯算什麽有用？大家都會做……”

“……但是我不會，我做飯超級難吃，會被吃我飯的人追着打的那種難吃。”

陸信珍破涕為笑，笑完又垮下肩低下頭悶悶不樂。

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胳膊。

“幹嘛？”陸信珍問。

張施英湊過去：“你如果也算沒用的話那我豈不是也很沒用？”

陸信珍盯着湖面失神，兩手撐在長椅邊沿緩緩開口：“不要和我比沒用了，你如果看到今天下午的直播你就知道我有多沒用。”

樹上的蟬叽叽喳喳吵個不停，她望着前方呢喃：“店裏電話都打爆了，賬號下全是在罵我的。我要是有信嘉一半厲害就好了，就不會給店裏捅婁子。”

“我覺得你比信嘉厲害。”

陸信珍摳手，神情嚴肅地問：“你幹嗎每句話都跟我擡杠？”

“我哪有？說事實而已。”

“算了，說不過你。”

張施英将飲料握在手裏，靠在椅子上看着湖面反射的倒影，“賢餘那邊已經在幫信嘉處理信息洩露的問題。如果這兩天還有人打電話我們就去警局報案。”

他頓了頓說：“公道自在人心，你會沒事的。”

陸信珍咧咧嘴，嘴角勉強撐起一點弧度，“不用安慰我了。”

“這句不是安慰你，不信的話我們打個賭。”

陸信珍問：“賭什麽？”

張施英挑眉，“想到再說。”

躲不能躲一輩子，陸信珍從下午就呆在外面直到現在。最後陸信嘉打來電話她才一步三磨蹭跟在張施英屁股後頭回到陸記。

“到了。”

陸信珍擡眼瞄了下招牌不情不願“哦”了一聲。

張施英揉揉她的腦袋，“信珍。”

陸信珍擡頭，看見對方伸出食指在身前比劃出一個弧度。

她想起下午的事情，捂住臉哀嚎：“不要笑我了！”

耳邊傳來爽朗的笑聲，“快點回去吧！”

陸信珍蔫蔫低着頭往裏走，沒走兩步就聽見身後接電話的聲音。

“喂，鹹魚。”張施英接起電話同時伸手拉住她打開了免提。

電話立刻傳來聒噪的喊聲：“我跟你說啊，這回你就放心吧！快點叫信珍趁着熱度多開幾次直播……”

陸信珍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明明白天還在一窩蜂罵她現在叫她開直播不是找罵嗎？

“你先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張施英指指陸信珍的手機，她立刻會意打開抖音看情況。

這時首頁推送了本地營銷號做的視頻，标題赫然寫着“惡臭油膩發言，網紅翻車！”事情還是下午發生的，但輿論已經變了個走向。

現在全是吃瓜路人在清一色譴責網紅出言騷擾女性，而且由于那名網紅本身自帶熱度的原因事件的熱度也在一路飙升。

陸信珍順着看了幾條視頻無一例外從內容到評論都是譴責網紅的，也有個別評論提到信珍的家人态度很有問題。

“信珍是不是也在？”電話那邊張賢餘問道。

不等陸信珍回答，張施英搶先回道：“你管這個幹嘛？早點回家吃飯。”

張賢餘才不聽他放屁，直接對着電話大喊：“信珍，你關注一下鳳城觀察，互粉啊！”

張施英直接挂掉電話。

陸信珍此時正在翻看自家賬號下的評論。原先的質問和辱罵基本被删掉，頂上來的全是陌生人的鼓勵和安慰。信珍看着暴漲的粉絲數驚訝地合不攏嘴。

“現在不用擔心了吧？”張施英将自己的手機也拿給她看，頁面上顯示的是網紅的賬號，對方已經置頂道歉，頭像也換成黑色。即便滑跪迅速也依舊擋不住大家的譴責，道歉視頻下清一水的“最多三分。”

陸信珍眉目舒展，随後注意到張施英的賬號頭像。

她将手機還給張施英。

“謝謝你。”

“不用謝。”

“不止這件事。”陸信珍說。

“還有別的事嗎？”

“沒事。”她手背擡起低頭擋住挂在嘴角的微笑。

張施英準備離開，沒走兩步又轉身回來，仰頭得意地朝陸信珍說：“別忘了我們兩個的賭。”

陸信珍問：“你想要什麽？”

滿月挂在當空灑下月光，似乎給整座城市都鋪上一層溫柔。

張施英說：“能跟我約會嗎？”

時間短暫卻漫長，陸信珍眨巴幾下眼睛，有那麽一剎世界天旋地轉。

“我……”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

“那個那，我……”

陸信珍什麽都說不出來。

夜風拂面，讓路旁的桂花香萦繞，随着悠長的街道飄向月亮。

“我——”

“我回國半年一直沒機會出去。可以帶我到處轉轉嗎？”

“你是想讓我做導游帶你出去？”

“嗯，随便幹什麽都行，你來決定。”

風停下，一片花瓣落在陸信珍腳邊。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啊……”

“什麽？”

“沒有。”陸信珍撓頭，“我回去問問信嘉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好。”

陸記門口一早挂上休息的牌子。

陸信嘉在店裏看見他們連連招手，等出來的時候張施英已經走遠。

“姐，別看了。”他拍拍信珍肩膀，“姐夫都走遠了。”

“我送送人家，不然很沒禮貌。”陸信珍走回店裏，系上圍裙開始收拾東西。

今晚爸媽回家早，店裏只有姐弟倆。陸信嘉在前臺對賬，對着收拾廚房的信珍說：“你送送我，我送送你。兩個人在店門口含情脈脈，姐夫恨不得把眼睛貼在你身上。”

“陸信嘉！”一塊擦完桌子的髒抹布從明檔窗口丢出來，陸信珍還嫌不夠幹脆摘了手套扔他。

“哎哎，我錯了阿姊！”

“雨來喔！”（胡說）

“害羞什麽？你們以後要結婚的。”

陸信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将水龍頭扭大，用鍋刷洗鍋。

“以後的事哪裏說得準。”

“啊？”陸信嘉疑惑。

“沒事——”

水龍頭關掉，陸信珍看着池裏的鍋碗瓢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