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見家長

見家長

“快點，不要磨蹭！”

陸信珍回神，拿叉子将獅頭鵝吊起淋湯。

白天，陸記暫時休市，陸信珍跟着父母在後廚做鹵鵝。

大鍋燒開醬色鹵湯，一只只鹵鵝随着濃稠鹵汁翻滾被逐漸浸染。鹵鵝每隔半小時需要吊起來淋湯，以保證将鵝肉每一處都鹵得入味。

陸信珍抹掉腦門上的汗專注手裏的活，比起嫁人自己更想把陸記經營起來。

“這兩天幫你爸顧一下前面，他要在後廚鹵鵝。”陸母盯着另一個鍋。

“哦好。”

清明節前夕陸記來了很多訂單。家家戶戶都要拜祭，貢品裏少不了鹵獅頭鵝。

這一片街坊鄰裏從以前就習慣逢年過節跟陸記訂鵝做貢品，每到節日就是陸記最忙的時候。

鹵汁澆下，一點濺在臉上，陸信珍擦了擦腮幫子。牙龈腫痛已經消去不少，說起來還要多謝張施英。

“阿妹！”陸母在前廳沖她喊。

“來了！”她看一眼時間，加快手上動作。

陸母正将鹵鵝塞進真空袋打包裝，陸信珍從廚房出來，麻利地将旁邊鹵湯裝入袋中封好。

“一會拿只鵝給親家送去，我腰痛等下去推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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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麽，人家不用祭祖喔，快點！”

陸母指指前臺，“送完趕緊回來。”

張施英這個無論外在還是家世都相當出色的女婿自然深得陸父陸母歡心。自家女兒能找到這種金龜婿當然要好好巴結對方趕緊把婚事定下來，不然以陸信珍的條件放走了這個很難再找到同樣優秀的。

陸信珍蹭到前臺，拿起鹵鵝出門。

從店裏出來，她一連發了幾個消息給張施英都沒回複。這時候是上班時間，不接電話有可能在醫院，陸信珍直接提着鹵鵝來到c大附屬醫院。

s市最近出了件影響很大的醫鬧事件，這陣子各個醫院人流分導都比往常嚴格許多。陸信珍沒挂號，直接被護士攔在科室門外。

“能幫我找一下張醫生嗎？”

“要等一會，我幫你看看能不能加號。”

“我不……”

陸信珍普通話不好，圍在門口看病的人又多。一句話沒說上就被推到後面，她只好傻傻坐在外面的排椅等着張施英回複。

醫院裏人來人往，她一直等到頭頂玻璃窗斜照進夕陽。

“咦，你怎麽又來了？牙不舒服嗎？”上次給陸信珍看牙的護士拿着ct片從外面路過，看見陸信珍坐在門外驚訝。

陸信珍連忙站起打招呼，将手裏的東西送上去，“你好，能不能幫我把這個送給張醫生？”

“不不，我們不能收禮，您還是拿回去吧！”

“不素啦，這是給張醫生的清明祭品。”

“啊！？”

“怎麽回事？！”門口守着的保安聽見談話以為醫鬧來了，帶着診室巡邏小隊舉着鋼叉将陸信珍團團圍住，“小姐，您挂了號嗎？”

陸信珍擡頭看着将她圍住的保安，吓得趕緊解釋：“我我，我素……我認素張醫生。送送送禮……”

她越描越黑，周圍甚至有人舉起手機看熱鬧。

護士見陸信珍沒有找茬的意思也驅散人群，趕緊叫來張施英。送禮這事不當面拒絕解釋清楚，被發到網上讓事情發酵張施英是要挨罰的。

“信珍。”

陸信珍看向從科室裏快步走來的颀長身影，等了一下午總算見到人。

“張……”

“這是我未婚妻。”

“喔，早說嘛！”虛驚一場，護士拍拍胸脯。周圍舉手機的人也索然無味放下手。

張施英在陸信珍用她那結巴的塑料普通話開口反駁之前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不這樣講會有麻煩，幫幫我。”

陸信珍很配合地閉嘴用力點頭。

“哎呦，一場誤會。上次你們也沒說，師母又稱呼的這麽見外。”護士失笑解釋。

“她害羞，不願意在外面叫我。”張施英接過信珍手中的袋子打圓場，“一會把鹵鵝分着吃掉吧？”

“這怎麽好意思？這是師母特地送給你的。”小護士擺擺手朝裏面走，“我先進去了。”

等只剩他們兩人時，張施英打開袋子看一眼問道：“怎麽突然給我送東西？”

陸信珍很是惆悵，她練好普通話的需求迫在眉睫。“清明祭祖用的祭品，媽叫我帶來的。”

“伯母太破費了。”

“我要回去了。”陸信珍要回去撫平被當成醫鬧給圍起來受到的心靈創傷。

“我還有半小時下班，能不能等我一會？”

再過半小時就是飯點，她必須要回去了。

“可是我……”

“等我，很快。”診室裏護士在催促，沒等對方回答，張施英将袋子還給陸信珍說道，“等我！”

六點，用餐高峰的開始，然而陸信珍還在醫院如坐針氈。

等前臺值班的醫護也關電腦走人，她終于下定決心進去找張施英跟他說一聲先回去。

“抱歉，讓你等久了。”陸信珍剛擡腳便遇見張施英腳步匆匆從裏面出來。

“不不，不會。”

“走吧！”他不由分手拉上陸信珍向外走。

“去哪？”

“跟你回店裏。”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那我怎麽辦？”

陸信珍沒明白，直接脫口而出：“回你自己家。”

“不是說好我先去拜訪伯父伯母嗎？”

她嘴巴張成o型，恍然大悟。

“才想起來？”張施英反問。

“其實不見也沒關系的。”陸信珍感到愧疚，先前的約定已經被她忘到腦後，沒想到對方一直記得。

“那怎麽行，我們都已經說定了。”說着張施英捋了捋領帶顯擺，“我今天還穿的很正式呢！”

醫院離陸記不算太遠，陸信珍坐上張施英的車回到店裏。

車停在陸記門口時正巧碰上陸信嘉下店鋪吃飯。

“姐夫——”聲如洪鐘的吼聲響徹整個街道。

“姊！”陸信嘉跑過來，看見張施英準備去停車趕緊攔住。“姐夫你等等，我去把門口的車挪開給你停。”

他說着三兩步跳上運菜的三輪車開到旁邊巷子裏。張施英車頭一轉，将自己的車停在店門口。

“姐夫，特斯拉好開嗎？”

“我不太懂車，你有駕照嗎？”張施英從前備箱拿出茶葉和酒探頭說，“要不等會給你開一下試試？”

陸信珍聽見趕緊上前打斷，“他拿駕照才過了半年，不要給他開，很危險。”

“姊，不會啦！我平常也借同學的車開。”

三人邊說邊朝店內走，陸母剛下好單準備去廚房，見陸信珍進來直接唠叨：“你又去哪偷懶！店裏這麽忙都不管嗎？”

陸信嘉拉着張施英高聲喊：“爸媽，姐夫來看你們了。”

在廚房裏颠勺的男人端着炒好的粿條走出來，與拿着點菜單的陸母一起站在門口，呆愣看着門口三人。

角落裏積灰的電視被打開，陸父将人引到茶臺招待。陸信珍從前臺拿出圍裙系上到後廚幫忙。

“爸，姐夫送的禮物。”陸信嘉獻寶似的從袋子裏拿出鳳凰單叢遞到陸父眼前，好像送禮的是他未婚夫。

晚上

八點剛過，陸記門口已經早早挂上牌子。

圓桌上擺滿菜肴，陸信嘉一手端着菜一手抱着可樂走來坐下。

“不要客氣，嘗嘗潮汕菜合不合你胃口。”

陸父會一點白話，和張施英交流的時候用白話和蹩腳普通話混着說。

陸信嘉也跟着咋咋呼呼吆喝：“來來來，姐夫別客氣，以茶代酒先喝一杯！”

有信嘉在永遠不用擔心冷場。

陸信珍默默在一旁扒飯。

“信珍，怎麽不吃菜？”張施英和陸父聊得正歡，順手夾起一塊鵝肉放進她碗中。

陸母喜笑顏開馬上又垮下臉教訓陸信珍：“沒禮貌。”

“我自己來就好。”陸信珍伸手直接在自己眼前的砂煲裏夾一筷子菜放進碗中。

“信珍，你夾了塊姜。”

陸信珍看一眼碗中被湯汁浸成褐色的姜塊，頭幾乎埋在碗中嗫嚅：“我喜歡吃姜，真的。”

“我姐很害羞，別管她。“陸信嘉打圓場把蚝烙向旁邊推了推，“姐夫你吃蚝烙。”

“不管她。”陸父喝一口啤酒，嗓門也高起來指着陸信珍對張施英說：“娶老婆別的不重要，就是要找會幹活的，哈哈！”

“你少喝點……”

“多事！”

陸父指了指張施英，“老醜呾白話。我認準你這個女婿，阿妹年紀到了今年挑個日子就把事情辦了怎麽樣？”

陸信珍擡頭與張施英面面相觑。過了一會，張施英舉起茶杯敬老丈人：“現在我工作比較忙，我們想等交流項目結束再商量婚事。”

陸父愣怔，放下酒杯想了一會擡頭笑說：“冇事該，婚事要慎重，可以生完小孩再擺酒。”

“咳咳咳……嘔，嘔——”

“信珍！”

陸信珍讓陸父的話吓一跳，沒留神把碗裏的姜塊直接塞嘴裏噎住喘不上氣。

“沒事沒事！”陸母一邊說一邊揮手讓陸信珍去後廚。

“阿姊我扶你去！”

陸信珍站起來，擺擺手，用力錘幾下胸口努力想把姜塊咽下去，結果姜卡在喉嚨死死塞住，她臉色沒一會便開始發青。

“信珍，別咽了。”

張施英迅速從身後抱住她，“別動！”

他兩手環住陸信珍上腹用力收緊，頂了兩下終于将卡住的姜塊沖出。堵住的喉管在這一刻終于呼進新鮮空氣，随之而來就是胃腸劇烈的反應。

“健康生活，每天開心，祝您清明安康……”電視上播放新聞結束曲。

陸信珍沒有一秒猶豫，哕一聲将今晚吃的盡數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