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你的光芒

你的光芒

臺下觀衆拍手歡呼。

“就是個小比賽為什麽會這麽燃啊！”

長桌上被清理幹淨迅速蓋上紅絨桌布，臺下工作人員将五把椅子擺上臺。

這次請來的評委有兩位學校領導、食堂負責人和現場随機邀請了兩名學生一同參與評審。

等主持人介紹完，做好的五道菜肴也被分裝好擺在旁邊。

“那我們就按照五位師傅的完成順序來進行品嘗。”

首先完成的是避風塘炒蟹。

鮮紅酥脆的螃蟹被擺上桌，雖然沒有了剛出鍋那時的镬氣但老道的調味方式仍然讓評委連連稱贊。

“師傅十幾歲就進酒樓做學徒，在這行幹了二十多年。”負責人介紹道。

“有水平，比得上市中心那家粵菜酒樓。”校領導豎起大拇指誇贊。

其他幾位也表示贊同。

“雖然不允許用鹽但是海鮮本身帶有鹹味加上豆豉的鹹香也算彌補了。”

“不過肉怎麽松松散散的？”其中一位學生說道，“好像螃蟹不新鮮一樣。”

“現場沒辦法用明火，油溫達不到溫度會導致蟹肉松散。”師傅趕緊解釋。

“場地限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領導打圓場，“師傅，能說說為什麽用避風塘炒蟹展現溫暖的主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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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被問得一愣，他就想炫技，根本沒管主題是什麽。喜怒哀樂他都是一道避風塘炒蟹。

“哩個，這——家是溫暖的港灣，港灣，港灣就系避風塘啦！”臨時亂掰的理由勉勉強強扯上關系，老師傅抹一把汗退到一邊。

第二位是小炒師傅的提拉米蘇。

味道中規中矩，就是平常提拉米蘇的口感。因為不能用火所以限制了發揮。

主持人問阿姨為什麽用這道菜展現溫暖時，阿姨笑着回答：“我女教我噶！佢系國外讀書，教我整甜品。”

女人眼泛淚光：“她說提拉米蘇的意思就是帶我走，我好掛住佢。”

現場響起掌聲。

臺下學生從五湖四海而來，背井離鄉在這裏讀書。聽見一位母親對女兒的牽挂無不共情，也紛紛想起自己的家人。

“這個好切題！”

第三位西北拉面師傅做的是素抓飯。鵝朥煉油加入洋蔥、蘿蔔煸炒再加入米飯焖煮，是師傅地地道道的家鄉菜。

“手抓飯原來用的是羊油，咱們現場有羊肉，為什麽還要選擇用鵝油呢？”領導問道。

現場提供的羊腿肉煉油不如直接用鵝朥來得快，除了這個原因師傅還有別的理由。

“來這裏就因地制宜嘛！“師傅解釋，“南方怕熱氣，夏天不吃羊肉。我來學校也有五六年了，從當初什麽也不懂的愣頭青到現在被人家叫一聲大師傅，中間數不清多少人幫過我。這是個溫暖包容的地方，我也入鄉随俗改良我的家鄉菜帶給大家品嘗！”

說完臺下又是一陣掌聲。

在場的師傅不僅身懷絕技而且個個能說會道。

陸信珍捏住拳頭，暗暗給自己鼓勁。“你也能說出來的！”她一路走到這，前面再大的困難都克服了。她不允許自己敗在說話上。

“我就是靠一道涼菜打遍天下。”第四位涼菜師傅笑呵呵介紹，“用涼菜在這紮根生活，娶妻生子，結交朋友。雖是涼菜對我來說卻是溫暖。”

菜肴雖然驚喜不足但一番話誠心十足。

師傅們寥寥幾句道盡了打工人背井離鄉的喜怒哀樂。

“說得太好了！”

“龍虎武師”四人在臺下拍爛手掌。

“阿哥幾時過來啊？叫我們來他又玩消失。”施舞望着臺上小聲抱怨，說完感覺手肘被蹭一下，轉眼一瞥，發現說曹操曹操到。

“阿——”

張施英抱着胳膊站她身邊，比了個噓的手勢又指指臺上。

陸信珍此時走到臺前，抿起幹涸的嘴唇緊張盯着五位評審。

校領導：“素高湯味濃又清爽，素菜香氣完全融合進湯裏，很考驗功夫。”

食堂負責人：“拉面粗細均勻，面條勁道，想成功拉出面條前期做面的步驟一步都不能馬虎。”

學生：“嗯嗯，看起來平平無奇，其實最考驗功夫。”

“吃下去很爽口。”

得到好評讓陸信珍心裏稍稍放松。

面點不是她的專長而且與前四位師傅相比她的菜色又顯得清淡。幸而五位評委沒有囫囵吞下而是認真品嘗後給予了反饋。

“能說說為什麽用面來表現溫暖嗎？”主持人問。

陸信珍接過話筒緊緊握住，口中瞬時幹澀得像含了一嘴沙子。

她努力咽了咽口水，在話筒尖鳴聲中娓娓道來。

“我吃過一碗超級難吃的清湯面。”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面條煮的爛掉，煎蛋超級鹹，吃完要去醫院洗胃的程度。”陸信珍笑了笑，“如果不是那碗難吃的面我也不會有契機走出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在外面我遇到過很多幫助我的好心人，可是只有煮面的那人是我打開世界的鑰匙，所以……”

她說着說着眼睛忽然撞上臺下早已凝望多時的炙熱視線。

一股嫣紅從脖頸蔓延上臉頰，陸信珍眼神飄開，摸摸耳垂小聲飛快說道：“所以，希望以後也能吃到他煮的面。”

“唉呀，你哋個個都講咁好，得我一個系度亂噏廿四，慘喽！”竹升面師傅後悔不疊。（你們個個都說那麽好，就我一個在這胡說，慘喽！）

其他幾位在臺上偷笑，趕緊安慰：“還沒公布結果，別洩氣嘛！”

長桌撤出，舞臺上迅速清理幹淨留給最後頒獎環節。工作人員拿來五位評委的分數在一旁做統計。

陸信珍遠遠站在後面墊腳偷瞄，只能徒勞看見圍起來密不透風的人牆。

“小妹，緊張啊？”大叔拍她肩膀打氣，“這才哪到哪，你還年輕以後要經歷的多着呢！”

“我好想拿第一啊！”陸信珍坦然道。

大叔一怔，爽朗大笑。

“感謝各位……”

結果出爐，主持人跑上臺為揭曉前鋪墊大段感謝詞。

“下面，有請我們的校領導為本次參賽選手進行頒獎！”

“最佳味道獎——”

竹升面師傅被叫上臺領獎。

頒獎詞說了一堆，誇得天花亂墜，唯獨沒提代表學校參賽。

“咁系麥就不系第一呀？”阿姨盯着臺上，眼中又燃起一絲期待。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一樣有錢拿。”

臺上師傅正拿着獎金和獎杯與領導合照。

“那也不錯。”

“最佳甜品獎——”

小炒師傅被叫到名字，歡天喜地上去領獎。

臺下就剩三個人。陸信珍不敢看臺上，就和兩位師傅大眼瞪小眼。

“你別緊張啊，搞得我也緊張了。”

陸信珍：“我，我我……哕！”

“哎哎！”

三人手忙腳亂，想吐的感覺互相傳染，聚在一起哕來哕去。

“最具特色獎——”

“我先走啦，哕！”拉面師傅捂住嘴上臺。

涼菜師傅從旁邊摸來兩顆圓片薄荷糖給陸信珍。

“小妹，淡定淡定。”

前面頒獎完畢，工作人員從旁走來邀請他們上臺。

到了最後揭曉的時刻。

陸信珍腳踩在棉花上一般，一步步走到臺前。

“沒事的……”

心跳加速，耳朵裏漸漸聽不見聲音。

炫目的陽光讓她只能低頭盯着自己腳尖。

撲通，撲通！

“你覺得我會贏嗎？”比賽前一晚，陸信珍和張施英坐在天臺聊天。

“會。”

“這麽肯定？”

“當然。”

“萬一輸了呢？”

張施英摸摸她的腦袋，“傻瓜，你知不知道你很優秀啊！”

“……第一名，代表學校繼續參加社區美食比賽的是——南區陸信珍師傅！”

“哇呀！！！”

“好耶！！”

“贏啦！”

刺眼的白光被扯走，落日餘晖照耀天空。巨大的一輪紅日好像圓圓的獎杯，射出燦爛的光線滑過水晶玻璃邊沿。

陸信珍接過獎杯在陽光之下仔細凝神注視。

“快來合照！”她被簇擁上前。

贏了嗎？

神志還停留在上一秒。

咔嚓。

意識回神。

“我贏了。”

腳踩在地面重新有了踏實的感覺。

陸信珍雙眸映着天邊的光彩，嘴角漾開笑容：“我贏啦！”

她跳起來歡呼。

“反應慢半拍哈哈……”大夥圍着她祝賀。

比賽結束，圍欄撤掉。曉路第一時間沖上來抱住陸信珍，“信珍姐，你太棒啦！”

龍虎武師四人也翻上舞臺來到陸信珍身邊。“晚上找個地方吃飯去慶祝下吧！”

陸信珍握住獎杯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施英呢？”

“阿哥——咦，阿哥叻？”

最想見的人不在。

陸信珍跳下臺子，目光在穿梭的人流間來回搜尋，“去哪了？”

“麻煩讓一讓。”川流的人潮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擠擠挨挨，她撥開重重人影。

“施英！”

“借一借，唔該。

“信珍？”

腳下匆匆，她一步踏進陽光，雙眼被明亮覆蓋。身邊一股清淡木香飄繞，陸信珍擡起胳膊擋住臉，慢慢睜開眼睛。

“珍珍。”

颀長俊雅的身影站立在陽光下，盼望的臉龐近在咫尺卻升起強烈的思念。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張施英總是說想她。

她也好想他。

“我拿第一了。”陸信珍伸手遞過獎杯。

“叻女！”

彼此一步步靠近，伴随着逐漸強烈的心跳悸動。

“你去哪了？”

張施英攤開手在她面前，圓圓一顆扣子放在掌心。

“傻瓜，扣子掉了。”

陸信珍摸一把領口，果然發現領角處的透明小圓扣不見了。

“這你也發現了？”陸信珍笑說。

“一直看着你嘛。”張施英彎腰湊近她耳邊說道，“拿了第一想要什麽獎勵？”

溫熱的氣息拂過皮膚，周圍的嘈雜變得模糊，只有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陸信珍得意道：“想吃你煮的面。”

“好啊！”張施英笑容燦爛，“但是不準嫌棄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