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亡國公主
亡國公主
雲初大婚前夜,三皇子在夜色的掩蓋下,悄然出宮,入了公主府。
他見到的雲初一襲白衣,妝容已洗淨,露出本來的清麗容顏。
“麗初。”
三皇子的聲音不似平日裏那樣活力,反而有點呆呆的,明顯是有着心事。
幾乎不需要轉彎,便知道他心中的心事是何,雲初沒有去刺激他,反而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個敏感的話題。
在三皇子追憶往昔的時候,她側耳聽着,他一邊慨嘆着大皇子的遠去,一邊觀察着她的神态時,她又恰到好處露出一點局促和悵然。
仿佛是不知道該怎麽做,又有些自責,又有些不安。
三皇子終于還是在那夜色裏,管住了自己的嘴,沒有把心事說出來。
反正也不可能,真的喜歡她,又怎麽舍得讓她為難。
她大婚的賀禮,他那天晚上便送了過去,找了個由頭,沒去參加她次日的婚禮。
新婚之夜。
雲初穿着鮮紅的嫁衣,坐在床頭。
顧文居帶着一點酒意進門的時候,一陣風随着他的動作席卷而來,掀起她的裙角,帶着夜色冷意的風,撞到顏色豔麗的嫁衣上,變得溫柔缱眷,像是在說着什麽情話。
顧文居反手關了門,腳下的步子輕柔了幾許。
她精致的妝容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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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前私下也常和她接觸,她偶爾是清秀随意的模樣,但大多數時候,也是盛妝華服的,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心醉,讓他幾乎要沉迷下去。
大紅的嫁衣襯得她皮膚嬌豔勝過白雪,鳳冠上墜着的流蘇微微擺動着,要在他的心上勾畫出什麽波瀾。
他隐約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她十二歲生辰的時候,皇帝大宴群臣,他站在人群裏一點不紮眼,聽着衆人對她容顏的驚嘆,遠遠一眼便讓他屏住了呼吸。
此時她依然如那日的奪目,卻只在他近在咫尺的位置綻放光芒,刺得他睜不開眼,卻又讓他心向往之。
“怎麽?喝醉了。”
雲初見他不說話,歪着頭輕笑了一下。
顧文居嗯了一聲,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
“嗯,醉了。”
他在她耳邊說。
那一夜,兩人合衣而眠。
雲初本來預備好上了床,便要用系統脫離這具身體,卻沒派上用場。
雖然她不讨厭顧文居,可這具身體畢竟還太小了,顧文居年長她許多,如今已是雙十年華。
本來他對洞房花燭夜也是有些期待的,可他的手隔着嫁衣,覆蓋到她細瘦的肩膀上時,她情不自禁地瑟縮,卻讓他清醒了下來。
之後公主依舊長居公主府,顧文居住在他的顧府。
這不是什麽值得提及的事,公主下嫁臣子,本就與平常人家的情況不同,此番她又着實算得上下嫁,顧文居家族無底蘊,在外人看來,他被選中,只是因為一身風流俊朗,還只是浮于表面的,幾乎和公主養的面首無異了。
所以他們婚後的情形,怎麽樣好像都正常。
驸馬長居自己的府中,非傳召不得相見,這也是前朝有過的事情。
當朝的麗初公主名聲不佳,素有跋扈之名,如今效仿前朝,似乎也不太讓人意外。
成婚後的公主,少了許多管束。
離朝女子,信奉“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麗初公主如今既已為人婦,按道理說,是不必受皇家管束的,而她應該服從的顧文居,顯然也管不住她。
所以有人開始猜測,麗初公主婚後,當有大動作了。
畢竟從前就有公主好少年的聲音傳出來,只是衆人都心知肚明,那些流言再是如何真實,公主也是未嫁女子,不敢把這件事捅到臺面上來。
至于市井傳聞……其實也沒多少人會完全當真。
此次公主大婚,民間卻又有了新的揣測。
這離朝唯一的公主,行事乖張,未出閣便在家豢養男寵,如今既已成婚,想必會在府中挑選許多人才是,若是能和她搭上關系,對于風塵中飄零的人來說,自然是很不錯的歸宿。
楚館中的少年,當中許多其實并不好男風,只是貴人若是喜歡,要他們的命去讨好,他們也無法反抗什麽。
如今衆人皆知有了這麽一個好去處,自然心向往之,并且……手段盡數使出。
那段時間,雲初其實依舊鮮少出門,然而幾乎每次出門,都能遇上自薦枕席的人,這實在也讓她有些郁悶。
略一打聽,知道了前因後果,她又着實無奈。
“我什麽時候養過男寵,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她微皺着眉,對旁人如此抱怨的時候,無人說什麽。
只是後來,那些在她面前自薦枕席的人,就那樣不見了。
雲初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那是為何,如今她是大離最為尊貴的幾個女人之一,從前她對那些傳言充耳不聞,自然也就沒有人去料理,如今她既表現出不喜,旁邊願為她出力的人還是不少的。
說起來,那些少年,也不過是聽了不知真假的傳言,便擯棄了自己的自尊,光天化日之下行事放蕩。
說起來,也不過是被生路逼迫的可憐人而已。
雲初只是覺得總被這樣的事情阻擋腳步有些煩,卻沒想過要把他們怎麽樣,畢竟他們也沒有真的做錯什麽事,沒有真的冒犯到她,然而她身邊的人,卻并不這樣想。
那天顧文居拿着幾卷書來訪,她正和他探讨着書中萬裏河山,陡然被打斷的時候,還有些不悅。
一雙漂亮的眉微凝着,讓關于察言觀色的人心跳瞬間加速,眼觀鼻鼻觀心,好一會才讓自己的情緒勉強冷靜下來,說出了來意。
“公主,之前老有不知進退的髒東西到您面前礙眼,奴才一直在調查,如今已水落石出了。”
說話的是一位公公,姓陶,已在麗初身邊好幾年,自她穿越過來後,卻沒什麽存在感。
麗初搬出宮後,他倒是盡心盡責,忙前忙後,也不知是真的忠心,全心為她,還是有別的什麽考量。
此前流言的事情,自她表現出不喜之後,似乎也是他去料理的。
雲初和他四目相對,很快明白過來他的來意。
他是來讨賞的。
“哦,是嗎?”
她表現得淡淡的,一點不熱絡,聲音平穩,已約等于敷衍。
陶公公卻暗自點了點頭,遇事不亂,喜怒不在臉上表現出來,這才是貴人的氣度。
不過……他在宮中這麽多年,彎彎繞繞自然也是清楚的,并不是不表現不出來情緒,就是真的沒有情緒。
譬如現在。
無論外頭的傳言,把這位當朝驸馬傳得有多麽不堪,他卻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公主與驸馬的關系非常不錯,且并非主仆的那種親密,反而更像是至交好友。
然而男女之間,又哪有什麽真的友誼呢,大抵,公主對他是有幾分真心的吧。
旁的人不清楚,他們自然也知道,公主從未在府中養過什麽男寵,從前倒是讓侍衛幫忙尋找過模樣周正的書生,可也只說是久在宮中,對世情不了解,對普通人的生活有幾分好奇,想請幾位客卿而已。
那時候他們都會錯了意,以為公主少女懷春,只一心為她尋找清秀少年,沒想到,後來卻鬧出那麽多事來。
只是這些……公主既然不追究,他自然也不會上趕着去讨罵。
現在公主對驸馬分明是看重的,自然也就不會願意,讓他誤會了她。
只是若為了市井傳言,去特意解釋,似乎也太丢分了。
想到這裏,他更覺得自己這次的時機抓得剛剛好,他本就是個小人物,透過他的口,去解釋公主名聲上的污濁,再合适不過。
陶公公這邊暗自得意着,那邊被他叫出書房的顧文居和雲初,卻多少有些茫然。
看到那被捆綁着跪在地上的清秀少年時,雲初更是皺了皺眉。
“這又是誰?”
“不是說了嘛,以後你們自己處理了就是了,別把這些人帶到我面前來。”
那跪着的少年本來漲紅了臉,羞憤交加,如今猛然聽到雲初的聲音,臉上卻變成了錯愕。
“你不記得我了?”
雲初還沒說話,那少年又哼了一聲。
“也是,公主看上過的人何止千萬,我又算得了什麽?”
陶公公看到雲初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悅,上去踹了那少年一下,聲音是兇狠的,又帶着一點刻薄的意味。
“誰允許你說話的?”
“公主,這便是那個造謠公主養男寵的人。”
“若不是公主後來結識了驸馬爺,他還差點成了我們公主府的客卿呢。”
陶公公說完這番話,還在心裏回味了一番,自認為說得十分得體。
既點名了這跪着的少年的罪名,又解釋了公主與他的淵源,默不作聲便解了公主的圍。
雲初這才正眼去看那少年,那少年臉上依舊寫着倔強,全然是不認錯的模樣。
“怎麽?你還不服氣?”
雲初走到他前方的椅子上坐下,慢悠悠地問他。
“我本來真的沒想為難你的,可你做得也太過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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