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妖後亡國

妖後亡國

雲初在那宴會上，其實只做了一件事情。

觀察。

她只是一個後宮裏的女人。

雖然是被皇帝帶出來的，卻絲毫沒有存在感。

大概，是皇帝帶到這樣場合的女子，實在不值得被人注意。

也大概，是因為她位分實在低下，所以不需要注意。

所以，即使所有人在面對陌生人好奇打量的目光時，都會下意識掩蓋自己，她卻依舊看到了許多。

這個時代的女子，地位實在低下。

有幾次，甚至有人已經察覺到了她打量的目光，也只是對着她笑了笑，沒有當一回事。

甚至，還有浪蕩的人，對她暗送着秋波。

她覺得有些絕望。

不只是對皇帝，更是對這滿堂的朝臣。

他們似乎并不在乎，皇帝有多荒唐。

還依舊做着自己的美夢。

無論皇帝有多昏庸，王朝都會千秋萬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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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的國君和大臣，後來這個王朝覆滅于起義，就再正常不過了。

雲初察覺到，自己無法把完成任務的希望，寄托在這滿朝文武上。

更不能，寄托在這樣昏庸到無可救藥的皇帝身上。

“美人今日感覺如何？”

國宴散後，皇帝抱着雲初，走得跌跌撞撞。

他喝得有些多了，所以說話的時候，有一股濃郁的酒氣噴薄出來。

雲初厭惡地一皺眉。

口中卻依舊敷衍着。

“見到了許多之前沒見過的東西，妾十分高興。”

“異國的舞蹈，果真與從前見過的不同，确實讓人大開眼界。”

皇帝從來不叫她的名字，只叫她美人。

雲初懷疑，那是因為他根本記不住她的名字。

若要從後宮上位，這倒的确是不小的負擔，然而——

她在皇帝看不見的角度撇了撇嘴，眼角流露出一點不屑來。

她本來，也沒想着要在這裏，混成什麽樣子。

那一夜，皇帝仍舊宿在她的小院裏。

那之後，恩寵一日濃過一日。

她的身份似乎尊貴了些，又似乎沒有。

她也是和皇帝一起參加過國宴的人了，至少應該是個妃子才是。

所有人都這麽想。

甚至，包括她身邊的侍女。

“小姐就要搬出去了吧。”

若封了妃，這個小院的格調，就實在有些不夠了。

可那聖旨卻一直也沒有來。

時間久了，便有了風言風語，說皇帝其實并不喜歡她，只是圖個新鮮。

那謠言也邏輯清晰。

——若非如此，她為何位分依舊如此低下？

只有雲初自己心裏清楚，皇帝為何遲遲不願給她一個名分。

他在等她去求他。

他給她豎起了無數的敵人。

他給她萬千的寵愛，讓她招人嫉妒。

不過是想要她把自己的一顆真心，徹底地交付出去。

他要讓她知道，這個世上，她能依靠的，唯有他一人。

雲初幾乎能從這路徑和邏輯當中，推斷出來。

當時，原主是如何一點一點，落入這甜蜜的陷阱。

皇帝當然是喜歡她的。

喜歡她美豔驚人的外貌，也喜歡她在床上的纏綿。

……還有，她悲涼的背景。

借着近日裏，和各位妃子的走動，她也終于發覺，宮中那些身世凄苦的女孩，多有一個不錯的結局。

在被皇帝收入宮中之後，她們多少都有身份。

比起那些真的通過選秀進來的秀女，平均下來，地位還要高上一些。

這結論讓她不寒而栗。

這不會是偶然。

倒像是，皇帝對這樣的女子，是刻意偏愛的。

這當然可以解釋為，是皇帝心慈，憐惜她們身世凄苦，所以格外看重她們一些。

可是，從她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皇帝也明顯不是什麽宅心仁厚之人。

那就只剩下另一個可能了。

那些女孩子，包括她自己，都是先被皇帝看中了，才被帶到宮中來的。

那麽，那些事故呢？又真的，都是意外嗎？

她不敢确認。

所以，即使她看懂了皇帝收買人心的把戲，依然不敢輕舉妄動。

她小心翼翼，維持着自己的懵懂。

假做堅強，假做不知。

只是害怕，自己的推斷被皇帝發覺。

那個時候，她沒有想到，不久之後，沒等皇帝逼問，她便不得不自己把那些說了出來。

只為了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出宮的機會。

即使，那個機會看起來，并不那麽好。

也畢竟，是她能握在手中的唯一。

那天，天朗氣清，陽光和煦。

她跟着皇帝身邊的太監，去往禦書房的時候，遇到了兩位大人。

因那兩人面孔十分陌生，她多看了兩眼。

她之前參加過國宴。

又有系統在手，自認過目不忘。

所以，她十分确認，那兩張面孔，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目不斜視，只做不知。

耳朵卻豎了起來，聽着他們的對話。

“此次事急，若皇上仍不願意派人前往鎮災，恐怕國将危……”

“是啊……只是你看看我們這陛下，看看這滿朝文武，又有幾人，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呢？”

“若陛下願意放權，我甘願去那苦寒之地，為國為民，只求無愧于心。”

“然……陛下并不信任我們呀……”

雲初心中一跳。

原主的記憶裏，多是關于後宮的争鬥，對外邊的世界，她其實知道的很少。

所以，在她的記憶裏，那場暴亂，和後來莫名加在她身上的罪惡一樣。

都來得突然，且莫名其妙。

穿越過來後，或許是受原主的影響，她也一直，只把目光，放在這狹隘的後宮。

如今被這陌生人一提醒，才陡然想起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

更何況，是一個王朝？

在她記憶裏的事件發生之前，必定也已經有了先兆。

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又有誰會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來求生存？

到這個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看到的，仍是太少了。

“陛下。”

禦書房裏，皇帝召見那兩位的時候，并沒有避諱她。

她被他抱在腿上，看着下首的兩個人時，能明顯看得到他們眼中的不屑。

——或許，原主那個禍國殃民的罪名，也不算完全沒有道理。

她細長的眼透着一點狡黠，嘴角勾出了一個了然的幅度。

“陛下……”

她一笑，帶着讓人心神蕩漾的風情。

皇帝幾乎立即心猿意馬了起來。

“乖乖，無聊了吧？”

“朕這就将這些讨人嫌的文人轟走，馬上就來陪你玩……”

下首跪着的人交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心知今日算是白來了。

正要識趣地自己告辭，卻又聽到讓人意外的聲音。

“陛下……為何不讓他們走遠一些？”

“他們剛剛不是說，什麽地方又有了天災嗎？流民需要安頓。”

她一本正經地這樣說的時候，聲音是嚴肅的。

眼中滿是真誠和單純，讓人無法懷疑她那一雙天真的眼下，是否藏着其他的東西。

中間的停頓沒有持續多久。

只是片刻之後，她又開始了建議。

“他們老是到宮中來打擾陛下，不如……就讓他們自己去安頓流民好了。”

“這樣，不是一舉兩得嗎？”

她說完了自己的見解，一歪頭，無邪地看着皇帝。

皇帝先是一愣，而後又開懷大笑起來。

“還是美人你聰明啊……”

他擡手，屈着手指在她鼻子上一刮，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也不知，是被她的模樣逗得開懷，還是想到了其他的什麽事情。

他看向她的眼中，有調侃的情緒。

“陛下！”

她佯裝嗔怒，那一低頭的嬌羞，更是讓人心醉。

“妾不過是想要為陛下分憂。”

“自知才學淺薄，說得不好，可陛下也不該這樣嘲笑……”

皇帝笑得更加開懷。

再說話的時候，聲音裏幾乎多了些溫柔。

“美人說得很好。”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扶着那垂下來的一縷頭發，極盡溫情。

“就按美人說的做。”

跪着的兩人陡然得到這麽一份大禮，一時之間竟呆住了。

忘了領旨謝恩，自然，也忘了去看清，雲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