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禍降

禍降

自接到這差事以來，墨珩就知道這不是個簡單差事，但是沒想過竟會如此不順。

自江上處理仙藥失手，這一路上他想再找機會下手就不能夠了，來到萬宅，本想趁着松夜明出去的空當把藥給毀了，但沒想到萬南塵把藥藏得比松夜明還要嚴實。他在她的藥櫃裏翻了個遍，卻連仙藥的面都沒見着，也不知她是怎麽藏的。

丹藥出爐以後，松夜明忙不疊地就拿着吃了。他在旁邊看得揪心，卻沒有辦法上去阻止。

藥已成，丹已服，除非這仙藥是假的，或者萬藥師沒有她傳說中那麽厲害，否則這一次恐怕是無法阻止松夜明恢複法力了。

此時，正在靜候丹藥生效的松夜明與萬南塵肩并肩走在夜市燈展上，他默默跟在後頭，對自己這趟出師如此未捷深感痛心。

掬芳鎮的琉璃燈展是遠近聞名的，街上挂着許多造型獨特的花枝彩燈，各色的琉璃燈在夜空下閃爍着晶瑩的光芒，如同滿城璀璨的星子，一眼望去，光彩斐然，美輪美奂。

松夜明似是沒見過這樣的燈展，一下子奔到這家鋪子，一下子又奔到那家鋪子。萬南塵和她不知什麽時候成了好朋友，兩人肩并肩手挽手地這裏看看、那裏看看，玩得不亦樂乎。

本來這趟是陪她們出來賞燈，但墨珩對這些花裏胡哨的玩意不感興趣，興致缺缺地逛了一會，想着要不拉老方去旁邊飯館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一轉身，卻發現老方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些天他在身邊的這幾人身上都放了跟蹤用的紫菱花，他悄悄用法力探了探，發現老方在旁邊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裏。

他不禁奇怪，大好的燈展，他就算覺得沒意思，為什麽要跑去巷子那種僻靜的地方？

墨珩一時好奇，走了過去。

巷子幽深，他剛走到巷口，就看見老方和另外一個人正在裏面說話。他一閃身躲到牆後，微微探出一點頭來。

兩人說話聲音極低，他費了好大勁也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麽，但他看見那個與老方說話的人穿着一件鬥篷，帽子的陰影将他的臉都擋住了。

墨珩心想，老方一個采藥的，怎麽會認識這樣的神秘人物？

他們兩人聊了半天，老方突然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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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行啊！他們本事大着呢，我豈不是找死？”他說。

對方做了個手勢讓他安靜下來。

墨珩覺得這兩人似乎有貓膩，摸了摸口袋，想看看能不能翻出能做偷聽法門的小東西來。

可是還未等他翻完，突然一股陰冷之意不由自主從心底冒了出來，就好像感覺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将要發生。

他不由自主往後看去。松夜明和萬南塵在一間鋪子裏看胭脂，一副高興的樣子。這個距離他聽不見她的心聲，但看起來她們沒什麽問題。

怎麽回事？

墨珩一時疑惑，他一向不太相信預感這種事情，可這個感覺來的莫名其妙，倒叫他有些猶豫起來。

巷子裏，老方和那個人說完話，兩人分頭往不同方向走去。

墨珩找了一根小草，想着幹脆用這個做個法門跟一跟那個人，但法術還未使出，他突然看見巷子身處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向外緩緩飄動。

他一時怔住。

這不是在南麓裏見到過的那種惡靈麽？

怎麽在這裏也有？！

老方和那個人都沒有發現這個東西。上一回在林中，惡靈被他的藥刺激，一時狂暴，行動極快，但現在在這個地方，它們行動緩慢，倒像是并沒有發現前頭的兩個目标。老方和那個人無知無覺，絲毫不知危險就在身旁，懵懵懂懂地走在巷子裏，眼看着就要撞在惡靈的懷中。

墨珩心裏焦急，現在喊他們也來不及了。他撿起地上的一截斷掉的竹竿，口中念了個訣，将它變成一截帶鈎的繩子，往前一扔，勾住兩人就是用力一拉——

老方和那個人頓時飛了起來，一下子摔在他的面前。

墨珩顧不上看他們有沒有受傷，只知道惡靈被突然出現的變動吸引，正全部朝這邊湧來。

“快走！”他大喊一聲。

老方臉上本是疼得皺眉，回頭一看，吓得一震，趕緊大叫着爬起來就往人群中紮去。那個戴鬥篷的家夥摔在地上還不忘把帽子戴好，回頭一看，趕緊也跟着老方往人多的地方沖去。

“有妖怪！有妖怪！”

老方在人群中大喊，一邊回頭指着巷子，“那裏頭有妖怪！快跑啊！”

該死，出門的時候沒想過會遇到這種事，短刀放在了房間裏。這附近又沒有趁手的兵刃，這下可怎麽好？

墨珩邊退邊看左右有沒有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但什麽也沒有發現，心裏着急，沒有武器的話，硬碰硬只怕會着了惡靈的道。

他給自己捏了個結界，退到空曠處想辦法。還好人群聽了老方的喊叫，已各自四下散去。惡靈湧出巷子時，四周已幾近無人。

“怎麽回事？”松夜明來到近前。

【這不是那些惡靈麽，怎麽會在這？！】

萬南塵走到一旁，看着惡靈黑乎乎的身軀，“這些是——”

“快走，這不是你們能對付的！”墨珩說。

松夜明現在還未恢複法力，萬南塵又不懂法術。兩人對視一眼。

“那這裏就交給你了。”松夜明說。

兩人往來時的方向而去。

墨珩從一間鋪子裏抄出一根竹竿，心想，這回可真是碰上大麻煩。

要知道，他之前對付惡靈不過是用了引魂的法術，讓它們各回各家暫時不出來而已，算不上是真的消滅。若要消滅它們，需得用法力将其完全淨化，但就他那點微弱法力，要淨化這麽多的惡靈可真是癡人說夢。

——

松夜明和萬南塵一路小跑着往萬宅趕。

路人們得了有妖怪的消息，都紛紛逃回家，路上早已空了一大半。

可誰知，就在她們快要到達萬宅的時候，前頭忽然出現了幾個黑影子。這些黑影子自陰暗角落拐出來，一到大路上就徑直朝她們飛來。

惡靈？！

松夜明趕緊剎住腳步，怎麽這裏也有？

她看看兩旁。

左邊是開着門的茶葉鋪，右邊是幾家賣布的。要跑只能逃到屋頂上。可是，現在路上行人未散完，不少人見到惡靈吓得驚叫起來。松夜明心裏焦急，如果惡靈見着行人随意發起攻擊那可就糟了。

“萬小姐，你先走屋頂回去。我來想辦法引開它們。”松夜明說。

“不行，你現在法力未恢複，怎麽好做這種事。”萬南塵皺眉，“還是我來引開它們，你不熟悉道路，由我來做更合适。”

說這麽兩句話的功夫，惡靈已逼到近前。松夜明沒有功夫再争。兩人分別往兩邊一閃。

松夜明飛到屋頂上，萬南塵身體一選，手中灑出一片香粉，步履一挪，整個人飛快朝一條小巷飛去。

惡靈受到香粉刺激，紛紛追趕上去。

松夜明在屋頂上看着，心裏焦急，如果她的法力恢複就好了。她想着就這樣放着萬南塵不管可不行，正要追上去幫忙，忽然就看見一個人影從屋頂上飛過。

她的眼睛很尖，這麽短短一剎那已看清那個人。

祁楓？

她有些意外。

他怎麽在這？！

祁楓輕功很高，飛得極快，她緊趕慢趕跟在後頭，幾乎要被他甩掉。忽然，他人影一閃，不見了蹤影。

松夜明來到他消失之處四下張望，才發現原來他跑到了底下。只見他一手攬着萬南塵，一手拿着一面銅鏡，鏡子在昏暗巷中發出耀眼精光，惡靈們感受到光，紛紛後退。

松夜明看他們情形似是不妙，趕緊降了下去。

“萬小姐怎麽了？”她未落到地上，就發現萬南塵臉色發白，身體似乎動彈不得。

“她中了毒。”祁楓的聲音冰冷，“趕緊帶她離開。”

“你——”松夜明接過他懷中的萬南塵，有些擔心他，但見他手上拿的應該是個法寶。

雖不知他一個普通人怎麽會使用這種需要法力的東西，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松夜明背着萬南塵飛上屋頂，迅速往萬宅飛去。

萬南塵離開了巷子，不适似乎減輕了些，顫抖着開口，“不要回去……”

“什麽？”松夜明問。

“去那邊……興榮堂……”

松夜明看見她手指向一邊，于是掉頭朝那邊飛去。這些天她偶然得知原來城中還有一個極厲害的醫師，雖然制藥的功夫不如萬南塵，但看病卻是一等一的好手。萬南塵現在要去找他，恐怕是真的中毒極深，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開。

未跑到一半，松夜明忽然看見前頭又冒出一股黑煙。不用細看，她就知道是那些惡靈。

可真是陰魂不散，她都已經跑了這麽遠，怎麽還纏着她們不放？

松夜明四下打量一圈，周圍都是民居，她沒有法術，這樣下去遲早要被追上。

她看了看萬南塵的臉色，心一橫，朝一旁沖出去。

惡靈速度極快，她剛剛落在興榮堂的門前，屋頂上已是一股陰風襲來。

松夜明撞開興榮堂的大門，大喊：“救人啊！”

屋子裏出來一個長胡子老頭，他眯着眼一副受到驚吓的模樣。

“誰啊，這麽慌慌張張？”

“幫幫忙，她中了毒。”松夜明将萬南塵放在躺椅上，瞧了一眼外頭，惡靈已經聚攏到了門前。她必須将它們引開，否則所有人都跑不掉。

郎中不明所以，正要開口，她撂下一句，“拜托了。”轉身沖出門外。

松夜明從懷中掏出個布包來，臉上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顧不得許多了。

她拿出一丸萬南塵制給她的丹藥扔進嘴裏，艱難地吞下，心裏焦急地祈禱，拜托，千萬不要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