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魔王

魔王

松夜明在牢裏醒來。

昏暗的光線讓她有一瞬恍惚，以為自己在半夜，但手上的鎖鏈叮當一響，瞬間讓她清醒過來。

兩只手被鐵鏈拴在牆上，雙腳半跪在地上，鐵鏈将她半吊起來。

松夜明從地上站起，雙腳的疼痛讓她的意識逐漸恢複正常。

記憶閃回昏迷前的片段。

她來到一座小城，在一間茶樓坐下休息。這座城很古怪，街上沒有太多行人，就算有也是一些行色匆匆的人。

一個白衣的公子坐在了她的身邊，他長得很好看，唇紅齒白，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臉上挂着天真的笑容。

“小姐，你是來此尋親麽？”白衣公子問。

秉着不與陌生人閑聊的原則，松夜明只回了句，“沒有。”

“那就是來游玩？”白衣公子道，“我知道城裏有個好玩的地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松夜明沒有說話。

“我知道有個飯館很好吃，不如，我請你去吃飯？”

松夜明擱下杯子，道：“這位公子，我們素不相識，請你自重。”

白衣公子不以為惱，“小姐不喜歡，那我還有一個提議。”

松夜明覺得他這人真是不可理喻，正想叫小二換張桌子，就聽他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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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請松小姐來舍下小坐，本王有些事想與小姐商量。”

他說完這句話，她兩眼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麽多年來，松夜明還是頭一回這麽沒有防備地被人放倒。

此時，看着眼前一片昏暗的景象。松夜明覺得自己如果回到當時，一定會聰明一些。

她怎麽就沒醒悟過來，從進城時她就感覺城裏有股怪怪的氣息，現在回憶，那應該是用藥掩蓋邪氣的味道。

還有那個小二看她時的眼神，分明帶着幾分探究之色。

還有坐在旁邊的食客……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人一定都是與白衣公子是一夥的，她吃的東西裏或者是其他的什麽地方必定被下了藥。這麽幹脆利落連一點線索都沒有讓她察覺出來，這夥人鐵定不是什麽好角色。

大門打開。

外面陽光很盛，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松夜明有些睜不開眼睛。一個人影背光走向她，身材颀長。

他吩咐了一句将牢門打開，就傳來開鎖的聲音。一晃眼，一個面色冷酷的男人已站在她的面前。他在她的雙手鐵鎖上施加了些什麽法術。

松夜明頓覺兩手一酸，身體忽然生出一股無力感。

“不必掙紮了，這是專門鎖靈用的靈枷，你的靈力使不上來的。”男人說完，将鐵鏈解開。

松夜明戴着枷踉跄兩步。

男人指了指外面，“王上要見你，跟我來。”

在這麽個普通的靈力低微的世界裏竟有人能創出這種品相的法器？松夜明試探後果然發現自己無法使用靈力，一時驚疑。

她走出地牢，只見外面是一片開闊院落，許多高樓聳立在周圍，看起來像是宮殿。

秉着一探究竟的想法，松夜明跟着他來到一間門上挂着“青雲”匾額的宮殿裏。殿堂之上已經端坐着一位身穿華服、頭戴玉冠的男人，正是之前那個白衣公子。

“松小姐，請。”他依然面帶微笑，手指了指正中的座椅。

松夜明瞧了他一眼，将椅子往後一拉，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你是誰？”她問，“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說着仰起手上的枷鎖。

“松小姐法力高強，不用這個法子，恐怕沒有耐心聽我說話。”白衣公子屏退左右，獨自坐在高臺之上，“我叫孟魇，乃疏禹國之王，松小姐從異世而來，或許沒有聽說過。這是此世的魔道之國，我與小姐也算同屬一脈。”

疏禹國？魔道？異世？

他知道她的身份？！

松夜明吃了一驚。

“小姐一定很驚訝我為何會知道你的身份。我與小姐本就是來自同一個世界。”孟魇說，“不知松小姐是否還記得興王宮的俞珞珈？”

俞珞珈？

松夜明的記憶一下子被拉回了前世。

那時她未曾入魔道。

仙魔大戰之後，她被重霄捉回宮。他看中她靈根純淨，欲利用她開啓木華山的玉玄殿。

這座宮殿是由一位神秘的仙人打造，她在裏面留下了至臻修煉秘籍《焚靈》，相傳這個秘籍能将法力提升至無人可及的高度，因此一直以來都是仙魔兩道争奪的對象。

這位仙人亦正亦邪，開啓這座宮殿需仙魔兩道合作才行，可是，但凡修為到了上等之流，仙魔自然不肯與對方合作，也不容易捉到對方同等實力的人來配合，是以千百年來還沒有人成功開啓過宮殿。

重霄一心要獲得這個秘籍，将松夜明捉到後就開始威逼利誘。那時她心思純正，一心想着寧死也不能背叛了師父。可是後來重霄使用苦肉計，又用情蠱讓她愛上了他。

松夜明幫助他打開了宮殿，得到了秘籍，然而，在婚禮前夕，她知道了真相。萬念俱灰之下，她在婚禮上想與重霄同歸于盡，但卻遭遇失敗。

後來就是無休止的折磨。

重霄不願讓她輕易死去，只将她關在牢中用各種方法讓她死去活來。在這段日子裏，松夜明無數次想過要自盡，但就連這一點她都辦不到。

松夜明曾在重霄的寝殿興王宮中見過一位侍從，他的名字叫俞珞珈。在她落難之後，只有他仍偶爾給她送來吃食，給她上藥，并且鼓勵她照顧她。

松夜明想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對待自己，在逃出地牢後，她也沒有再去見一見這位古怪的朋友。可是，她從未忘記過這個曾經幫助過她的人。

松夜明看着高臺上的國王，“你是俞珞珈？”

當年的他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可是現在……

“我與重霄真人分別後就來到了此世，我改換了容貌姓名成為了這裏的王，本想就此安度餘生，卻不料早前有下屬回報，天空再有異動。我多方打探才得知是松小姐到來，是以特地在此等候。”孟魇說。

松夜明心裏有幾分懷疑，“你如何證明你就是俞珞珈？”

孟魇從袖中拿出一個東西，“松小姐可還記得這個？”

他将它往下一抛。這個物件飄飄蕩蕩來到她眼前。

這是一根斷掉的金簪，簪頭的六葉蓮已斷了一半，簪上隐隐有暗褐色的印記。

松夜明想了想，忽然記起——

在她逃出地牢的那一天晚上，她殺紅了眼。她闖進了重霄的寝殿，奪走了他尋得的秘籍，用他送給她的這支金簪劃傷了他的手臂。

松夜明記得，她在用法術做掩護離去時，這根發簪被她留在了興王宮中。

“重霄真人受傷後不久就離開了興王宮，這根發簪被我拾得，由我保管至今。這件事沒有其他人知道，不知可否算是我身份的一點小小證明？”孟魇說。

當年那座寝殿之中，所有能喘氣的幾乎都給她殺光了，俞珞珈的确不見蹤影。

“你既是俞珞珈，為何今日這樣對我？難道我還會對你做什麽不成？”松夜明問。

“我只是擔心，松小姐若是生起氣來，或者不願相信我的身份，那可怎麽辦？”孟魇說。

“你對我有恩，我怎會那樣做？”松夜明說。

“那就好。”孟魇親自下來給她解開了枷鎖，“此番得罪，還請小姐不要見怪。”

松夜明看着他，想起當年的時光，一時心中生出幾分感慨，“你找我是有事情，還是單純想要敘舊？”

“自然是與小姐敘舊。”孟魇拍了拍手，屋外有人擡着桌子進來，“這些是我國中的美酒佳肴，還請小姐賞光。”

俞珞珈本就與她關系較好，此時又是久別重逢，兩人坐下把酒言歡。

近日瑣事煩心，松夜明已許久未能開心。看着孟魇安排的歌舞，一時之間竟真的把憂愁煩惱給忘卻。孟魇招來大臣相陪，一群人直玩賞到三更時分才停。

自來到這個世界後，松夜明就沒有像這幾天般痛快過。如此歡樂宴飲，兩人一連吃喝了三天。孟魇安排了與她一起同游國中山水，一行人浩浩蕩蕩。她将被人追殺之事給忘了，将墨珩給忘了，将所有的失意與糾結都給忘了。有一個與她背景相近的人在此，莫名讓她感到了一絲久違的心安。

一連游玩七天，到了第八日，忽然有人在宴飲的時間從宮外闖了進來。

他們正聊得開心，進門的侍從被最近的大臣呵斥，“怎的這麽不懂規矩？！”

侍從顫巍巍道：“十萬火急的消息，小的鬥膽前來禀報。”

此話一出，殿上安靜下來。

孟魇說：“呈上來。”

侍從将信函送到他手上。

孟魇讀過之後，臉色淡淡地将信紙折了起來，塞進袖中，“無妨。”

晚上，衆人宴席散了之後，松夜明來到孟魇的寝宮。

孟魇正站在高樓的廊上眺望着遠處的景色。

“你今天收到的是什麽消息？”松夜明走到他身邊問。

孟魇特許她随意出入宮殿各處。他的寝宮亦是她常來之地，侍衛們都不敢攔她。

“只是一件小事。”孟魇說。

“只是小事的話，為何你現在要獨自憑欄遠眺？”松夜明問，“我是外人，但我也算是你的一個朋友，如果你有什麽煩惱可以告訴我，若是幫得上忙的，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孟魇轉過身，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我有一個敵人。”他的語調很輕，“看來，她最近就要找上門了。”

他娓娓道來。

松夜明這才知道，原來在這個魔道之中亦分有不同的國家。

孟魇所占據的是南邊的大半，而在東邊，則是被一位名叫秋辭的女妖所占據。

她法力強大，自稱天女下凡。東邊的妖魔鬼怪以她為首，沒有誰敢不服從她的命令。

“我剛到此地時，因為要收服此處妖魔，就與她發生了沖突。我們大戰過幾回，她沒能讨到便宜，而我又在這裏建起了基業，所以她後來才沒有再來尋什麽麻煩。”孟魇看着遠方道，“可是，最近不知她為何又開始動作頻頻，我的探子來報說她近日恐怕就會前來，我這些年忙于處理國中事務，法力修為并無精進，不知如今是否還能敵得過她。”

雖然她不喜歡參與戰争一類的事情，但他既有難，她又怎可袖手不顧？

松夜明道：“你若不嫌棄，我來幫你。”

孟魇驚訝回頭，“這可怎麽好意思？你已經歷過這麽多戰事，本該遠離是非才對。”

“正是我經歷過許多，再多經歷些也無妨。”松夜明說，“你說這個天女近日才會來，那不如我們提前前去打探，也好做好準備。”

孟魇默了默，道：“其實，按此世魔道的規矩，我們将是兩國之首對決，誰若能勝，誰就是此國的國王。她這些年韬光養晦，恐怕精進甚多。我只怕到時候無法正大光明地打敗她。”

“她既突然來襲，你又何必與她講究太多。不如我們先摸到她的宮殿裏，看看她要做些什麽名堂，然後再做打算？”松夜明說，“你既是一國之王，自然不能随意離去，就派一個人帶我過去，我來替你安排。”

孟魇看着她，眼裏閃爍着感激的光，“如此說來，我倒要欠你一個大人情了。”

松夜明擺了擺手，“你我之間還說這個做什麽？”

孟魇指派了之前從牢裏接她出來的男人與她一同前去。這個男人是宮中的高級侍從，名叫沉阖。他一副不茍言笑的嚴肅模樣，松夜明看着他不太順眼，但既然是孟魇安排的，她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一天後，兩人一副普通行商的打扮，騎着快馬離開了王城。

沉阖除了不愛說話之外，在安排事情上倒是一把好手。出門後的第六天，他們已經從北方繞道東邊天女的國度，并順利進入了城池。

“我們現在怎麽走？”松夜明見這個城市與其他城沒有什麽不同。妖的國度與人的國度本就是相重疊的，這裏看起來也就是普通的王城治下。

沉阖看了看手中的羅盤。

說是羅盤，實際上這是一個類似水晶球作用的盤盤，上面可以看見想看的地方的場景。

此時，羅盤上浮現出一個宮殿群的地圖，其中一間宮殿前圍了許多人，有兩個人在其中鬥法比武。

松夜明上前去看，沒看明白。沉阖将羅盤一收，指着一邊，說：“去那邊。”

松夜明不滿地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聲，要不是他是孟魇派來的，就他這副高傲的樣子，她老早把他打發了。

沉阖找到了宮殿旁的一個隐秘的缺口。兩人潛入宮殿。

“那邊就是天女的寝殿。”兩人來到宮裏，沉阖指着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道，“王上只說讓我帶你過來，接下來的事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