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朝拜
音茵想要去的宮殿在山頭上, 倆人乘車到了山跟前望着長長的臺階大眼對小眼。
“老夥計, ”嚴葵拍拍好心開着三輪摩托送他們過來的中鋪漢子甲,誠懇真摯的問,“這邊的纜車售票點在哪裏?”
老夥計憨厚樸實的笑了, 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單薄的身子板, “大兄弟,你來拜佛還想搭纜車,你咋不插個翅膀飛上去呢?”
得,這就是沒有的意思。嚴葵用口罩和圍巾擋住臉, 目光順着長長的臺階爬到山頂上巍峨磅礴的宮殿,第一次感覺神明距離他是那樣的近,又那樣的遠。
要早知道是這樣, 他就拽住音茵的大腿,倆人窩在旅館裏看個啥啥宮旅游導航實景拍攝多好啊。
音茵淡漠的掃了一眼這個想要臨陣脫逃的貨,把圍巾拉起來遮住半張臉,加入稀松寥落的爬山大隊。
由于是山路, 每節臺階高低不太一致, 爬起來更費體力。滾山風從上面裹着風霜露水抽在臉上,在隆冬的天氣裏紮進皮膚裏刺的生疼。
“三九天來爬山, 你真是雅興。”嚴葵搓搓手,別無選擇的跟在她後面,順着險峻的山路拾階而上,不時說說話給她解悶,“你知道為什麽現在來這邊旅游的沒幾個人嗎?因為神明他們也是需要冬眠的。你既然選了這麽個時間, 怎麽不去耶路撒冷啊?”
音茵在前面的臺階停住,扭過腦袋睜大眼睛看着他,沒明白她拜個佛跟耶路撒冷有啥關系。
難道現在那些神靈也開通跨國服務了?團購優惠嗎?将來靈魂移民他們宗教領域能不能拿到綠卡?
嚴葵拉着她胳膊,借力爬到跟她相同的臺階上,哈着白氣一本正經的回答,“因為耶路撒冷帶個冷啊!”
“你這是哪個世紀的冷笑話?”音茵感覺跟他說話完全是在浪費時間,甩開嚴葵的手繼續往上爬。
其實嚴葵沒有說的是,耶路撒冷是傳說中被神抛棄的地方,也許正好适合我這種無神論者。但這個時候說實在太悲觀了,萬一誠心皈依的音茵把他從山上推下去,自己潦草的一生就要在神山下入土為安了。
倒也還好,活的時候沒有得到恩沐,死了居然能得到庇護。嚴葵跟在她後面笑笑,擡眼前方起了朦胧的霧氣,白茫茫蓋起周圍的景物,看起來音茵像飄在雲裏。他望着那到纖細的背影,踩在她走過的路上,詩興大發念了一句,“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觐見,只為貼着的溫暖。”
音茵差點被他突如其來的騷吓出一個趔趄,她搓搓凍得通紅的手,遙望前方淹沒在雲霧裏的臺階,在看看後面凍得耳朵通紅的嚴葵,做出個思索的表情——
經過‘頂針’事件後,嚴葵每次看到這個表情都有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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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預感總是跟女人的第六感一樣,特別靈。
“既然你這麽虔誠,剩下的路就三跪九叩吧。”音茵雙手高舉過頭,做出個投降的姿勢給他比劃,“就這樣貼在臺階上,像毛毛蟲一樣蠕動上去。”
“……”我只是随口一說,搞搞情調,咱們能不當真嗎?
漫長的山路從晨初霜降爬上午後的餘晖,霧氣散盡,他們終于窺見這座宮殿的全貌。嚴葵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第一次因為看到神明而感激涕零。他興沖沖的邁開酸痛的腿,想要進去朝拜——
“門票,二百。”穿着軍大衣的售票大哥伸出手。
“……”真是一個被資本主義腐化的世界,連信仰都要充值了。
嚴葵拔出凍僵的手,拿出錢包哆哆嗦嗦數了四張給他,換來兩張薄薄的門票。售票大哥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安慰他,“別嫌貴,這季節沒幾個人,二百塊錢還能享受包場。等夏天人多的時候,你花同樣的錢只能看看神像的眼白。”
嚴葵心裏好受多了。
這裏的宮殿層層落落,密密麻麻聳立在山腰到山頂,裏面大大小小的宮殿活活能把人吓出密集恐懼症。冬天來旅游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是當地來朝拜的土著居民。他倆挨個宮殿轉過去,嚴葵一直觀察着音茵的反應,發現她并沒有特別想要祈福的意思。
“所以你大冬天爬上來,是純粹想要湊熱鬧嗎?”山頂比山下還冷,神明大概都有金光護體,宮殿裏沒有供應暖氣。但嚴葵肉體凡神凍得直哆嗦,遠看還以為是因為見到佛像感激涕零。
“我一直不被神明眷顧,也沒有什麽信仰。”音茵站在大殿當衆,周圍密密麻麻圍了少說上百尊佛像。她擡頭望着當中,頓了頓才說,“而且,神靈對世界的庇護能力大概是有限的,如果他們選擇保佑我,說不定就要從別人身上削減一點。所以我帶你過來,是想跟他們說…”
音茵側過眼,目光平靜,透出她來到這裏後第一縷虔誠。她朝着嚴葵,在宮殿中央用所有佛像都能聽到的話說,“不要保佑我了,把我這一世該有的福澤都給你吧。”
嚴葵滿滿收斂嘴角的笑意,手指動了動,拉起她的手轉身往外走,“我們走吧。”
“欸…”音茵叫了他一聲,試圖把嚴葵往回扯。
嚴葵沒有慢下來的意思,強硬地拖着她打算按原路返回,“我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從來沒供奉過他們,随便他們要不要庇護。如果他們以後給我的恩澤是從你的福祿裏摳出來的,從此我就堅定的路轉黑。”
“喂…”音茵瘦小的身子被他拉的踉踉跄跄,連忙扒住旁邊的柱子拉住嚴葵,叫住他,“那個…”
嚴葵停下來甩開她的手,語氣裏雜糅着控制不住的躁怒,音量也提高到近乎嘶吼的程度,“你還想讓找誰詛咒你?耶稣嗎?”
“你就打算這麽走嗎?”音茵猛地被他甩開,晃了兩下才穩住身體,扶着柱子咳嗽了兩聲說,“…二百塊錢呢。”
嚴葵:……
怎麽辦,我應該很酷炫的生氣,但是這個理由實在太無法反駁了。
旁邊路過的人斜着身體掃了眼他們,搖搖頭說,“現在的城裏人啊,分手還要找個見證人。”
嚴葵:……
分你大爺的手!
“噗…”音茵看他憋着滿肚子氣不知道怎麽發洩的表情,覺得怎麽看怎麽好玩。她伸過手拉起嚴葵,小拇指勾住他的指頭晃了晃,“我不亂想了,走吧,起碼把門票逛回來。”
她這撒嬌一般的動作像是在嚴葵炸開毛的腦袋上捋了兩下,嚴葵瞬間洩了氣,牢牢拉住她的手往前方的宮殿走去,“好吧,別亂想有的沒的了,不然我就去他們跟前發誓,要是你過的不好我就算下地獄也要給他們的神像吐口水…”
“只是吐口水?”
“我怕做的太多,下地獄也救不了我,來世會變成豬什麽了。”
“…說好的無神論呢?”
參觀後面的宮殿時,兩個人狀态都明顯輕松很多。嚴葵站在經堂裏隔着經筒貼着音茵的指紋,忽然有一瞬間真的相信了所謂宿命的存在。
“我雖然是無神論着,但我是有信仰的。”嚴葵歪過頭看着她,眼睛裏閃着亮亮的光,“我小時候覺得活不下去的時候,總在想,如果有人能拉我出來,那她就是我的信仰。”
音茵指尖一動,想要縮回來,還沒來得及動就被嚴葵握住了。
他說——
“然後你就出現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輕松不了多少,嚴葵手插|在口袋裏,晃晃悠悠跟在她後面,狀似無意的開口,“對了,今天給你發短信的是誰?”
他怎麽發現的?音茵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麽。嚴葵大半張臉蓋在圍巾下面,露出個冒着紅尖的耳朵和一對眼睛,斜斜立在山當中的臺階上,修長筆直的腿仿佛能撐起整個山巒。
她的狼崽子還是随時随地能給人驚喜。
“客戶,具體的暫時不能說。”音茵抿了抿唇,目光黯淡了一下,不甘示弱的回擊,“那你呢?”
“我沒有什麽不能告訴你的,”嚴葵曲起腿彎跳下來,拿出手機交到她手裏,“你随便看。”
這麽大方?
音茵按下解鎖鍵,屏幕上提示:請輸入密碼。
音茵想當然輸入自己的生日。
密碼錯誤。
……
離婚吧。
音茵想着。
“你腦子裏就只有生日嗎?”嚴葵伸出紅彤彤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兩下,是他們領證的日期。
好吧,暫時不離婚了。音茵顫巍巍的戳開短信頁面,滿當當的未讀短信裏只有一封顯示已讀——
杜天:幫你找了個古裝劇男二,魔教教主,特別适合你。咱們私下聯絡不過你經濟公司,來試鏡吧。
嚴葵又往下跳了兩階臺階,把後腦勺對着她,“他們想封殺我,也沒那麽容易。經濟公司只是個媒介,我完全可以自己找曝光機會。只要你不願意讓我消失在屏幕前,我就不消失。”
嚴葵回過頭,45°仰視音茵,“感動嗎?”
音茵露出個沉思的表情——
嚴葵差點想拔腿就跑。
“魔教教主…你要練葵花寶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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