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紅糖雞蛋

紅糖雞蛋

孩子手在空氣中亂抓着，毛茸茸的小腦袋在鄭豔麗胸膛上亂拱，尋找着食物。

鄭豔麗看着也有些不忍，把孩子小心放在王紅梅懷裏。

她轉身出了屋。

“豔...豔麗，你去哪？”

這是王紅梅頭一次叫鄭豔麗的名字，從嘴裏吐出鄭豔麗的名字，有些生澀陌生，總感覺原來的大嫂離她越來越遠。

鄭豔麗站在屋門口，即将邁步踏出這個屋子，聽到王紅梅的問話，她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虛弱女人。

她逆着光，表情凝重。

“給你做紅糖雞蛋。”

“可是我生的是個女孩，咱娘不會給你雞蛋的。”王紅梅回答的聲音虛弱又無力。

“女孩又怎麽樣？別忘了偉人都說男女平等，女人照樣能頂半邊天。”鄭豔麗踏出了門，光影罩在她身上，打出一層朦胧的光。

看上去有些神聖。

王紅梅看得呆了，小孩在她胸膛上一拱一拱的吃奶，毛茸茸的小腦袋，細小的手。

這個時候的王紅梅還不能理解鄭豔麗身上閃耀的是什麽光芒。

鄭豔麗徑直去了廚房，宴家的雞蛋都被宴老太鎖在櫃子裏，一把銅鎖緊緊鎖着這個櫃子。

怎麽拽都拽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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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抄起案板上的菜刀，就往鎖上砍。

菜刀是鐵，鎖是銅。

砍不開，只能發出刺耳的聲音。

宴老太聽到這個聲就掂着小腳往廚房跑。

“你幹嘛，鄭豔麗，你瘋了是不是？砍我的鎖幹嘛？”宴老太跑上前像瘋了一樣撕扯着鄭豔麗，這是她的家業，只有她才有資格管理的東西，鄭豔麗竟然想砍開。

鄭豔麗一個不設防就被宴老太在臉上撓了一道血淋淋的印子，指甲又長又利，一下子下去，臉上那道印子連皮肉都炸開了。

鄭秀秀看見這一幕，心驚了一下，上去就扒着宴老太的手，不讓她再撓鄭豔麗。

“給我雞蛋！我給紅梅做紅糖雞蛋。”原先鄭豔麗說話語調高，後面就冷靜下來了。

她想着宴老太要是還不給，她就拿菜刀把這個櫃子砍爛。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她王紅梅生了個丫頭片子還能吃上紅糖雞蛋，這是誰立的規矩？這還是我們老宴家的規矩嗎？”

宴老太有些癫狂，高聲喊道，本來王紅梅生個女孩，她跟着熬了一晚上就有氣，也不知道鄭豔麗發什麽瘋。

宴老太的聲音引來了很多人。

大燕她們扒着門縫往裏看着這一幕，四個小腦袋順着趴。

“偉人說了，男女平等！”鄭豔麗一字一句認真的說。

“你要是不給，我就去告你，批do你這個老思想老封建！叫你們宴家的事兒大家夥都聽聽，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都給你翻騰出來。”

搬出偉人宴老太有些顧及的後退了一步，鄭豔麗說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也給她翻出來，更是忍不住心虛反駁道：“我做過什麽虧心事？我一輩子就沒幹過虧心事。”

“沒幹過最好，不知道娘你到了晚上有沒有聽到過小孩子的哭聲，聽說那含冤而死的小孩子，連投胎都投不了，只能一輩子跟着她的父母，直到下地獄，到了閻羅王面前，把這筆帳算個清楚。”

鄭豔麗話說的含蓄，可這段往事在宴家也不是什麽秘密，所有人都知道。

宴老太直聽的面色煞白，往後不住退步，幾乎站都站不穩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也曾猶豫過後悔過。

“叫她拿雞蛋。”

宴老頭默默看了許久，見宴老太承受不住了，才開口說話。

宴老太沉默着打開那個櫃子。

櫃子不大，一眼看過去一覽無餘，攢了一籃的雞蛋，放了很久的臘肉，表面已經長了灰白色的絨毛，紅糖，還有一袋橘子糖，這就是宴老太的全部家當。

鄭豔麗一手抓了兩個雞蛋，兩個手抓了四個雞蛋，要不是手抓不下了，她還想再拿兩個的。

看看宴老太的臉色，黑的給那鍋底似的。

紅糖雞蛋，其實就是把水燒開，放入紅糖和雞蛋，味道嘛...鄭豔麗也沒有吃過。

雖然上輩子她生活條件好了，但是也沒有吃紅糖雞蛋。

她不想吃。

水咕嘟咕嘟沸騰冒泡，紅糖剛放進去就融化了，雞蛋下入熟的也快。

盛出，端在手裏暖暖的。

王紅梅本來躺在床上發呆，她不知道鄭豔麗去幹什麽了，外面的吵鬧她也聽不清楚，想起來去看看又渾身無力。

只能瞪着眼睛幹等。

香甜的味道飄進王紅梅的鼻子裏，這個味道，她支起身子看。

鄭豔麗正端着紅糖雞蛋進來。

“小心燙啊。”把裝着紅糖雞蛋的碗遞給王紅梅的時候，鄭豔麗還不忘溫柔叮囑幾句。

再燙也沒攔着王紅梅吃，狼吞虎咽的，一口下去一個雞蛋，也不怕噎着。

鄭豔麗望着含淚吃着紅糖雞蛋的王紅梅，突然開口說：“生了閨女，你也照樣吃到了紅糖雞蛋，以後對你閨女好一點。”

熱淚從臉頰滑過，掉進碗裏，王紅梅鼻子堵塞讓她呼吸不過來，舌頭被雞蛋燙的起了好幾個水泡，嘴巴裏甜甜暖暖的，她胡亂地點着頭說嗯。

溫熱的蛋黃咬下去還甜絲絲的。

四個雞蛋。

王紅梅也吃不完。

眼淚擦也擦不幹淨，索性她也就不擦了。

“豔麗，你也吃兩個吧，生了閨女咱照樣能吃上紅糖雞蛋。”王紅梅把瓷碗遞過去。

老式的公雞瓷碗裏面飄着兩個圓雞蛋，紅糖的水。

這也是鄭豔麗上輩子想要的，梗在喉頭梗了一輩子。

真正喝進嘴裏其實也就那樣。

甚至喉嚨有點發膩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