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年分離
薛凡其實從沈越被通緝的那天起就暗地調查,得知軍隊是簡家派出來的,是針對沈越而來但不知是何原因。
“這麽做太冒險了,我們會被通緝的。”沈越很不贊成這種做法,剛才君禾将宿願推給他時他也想拒絕,可是一想到如果真被就地正法那更冤。“君禾,她還真是不怕死,敢威脅軍官。”
薛凡倒不是個怕事的主兒,可是一提到君禾他心情變得焦急起來。“是她救了我們,我們逃了她怎麽辦?”
沈越倒不擔心她,因為他是最清楚她背景來歷的人,但是見薛凡如此焦急不由得嘆口氣。“我們回去自首吧。”他看向後座上昏迷的宿願。“宿願不能帶回去,萬一他們不肯放過他呢。”
他們開到了郊外,這裏參天大樹,綠茵叢生。
他們交換意見決定将宿願藏在這裏。下車用最快的速度把宿願擡放在草叢裏用樹葉将他掩護好後他們上車調轉車頭往回開。
路過那邊陡崖時正巧遇上前來抓捕他們的士兵,沈越拿出白布向他們招了招,不料那些士兵會朝他們開槍。
“該死!他們想殺了我們!”薛凡控制住方向盤想要轉車,一顆子彈打中他們的輪胎,車子失去平衡朝崖邊撞了出去。
宿願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在一所教堂前,但他覺得自己對這教堂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記得最初相見時,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叫什麽名字?”
“君禾。”她輕啓雙唇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但卻很清晰地傳進他耳中。
君禾。他在心中默念幾遍後将自己的名字告訴她:“君禾你好,我叫宿願,是宿世之願的宿願。”
她忽地一笑如沐春風。
“我知道。”
看着近在眼前的微笑他的頭一陣刺痛,有些奇怪的畫面閃現腦海然後拼成完整的圖。
十二年前,宿願和雲禾都是孤兒。
收養他們的小教堂坐落在某城市的海邊,只有兩層樓。教堂沒有名字因為才剛建成不久甚至還有些簡陋,勉強能住。
他們來時不哭不鬧,相對于其他孩子他們稍成熟些,兩人彼此依賴對方。但他們的不合群也使得他們處處受排擠,甚至連照看他們的阿姨們也不喜歡他們。
可是他們從不在乎這些,他們在乎的只有彼此。
一年後雲禾被她的家人找到了。
宿願原以為雲禾跟他一樣沒有一個親人了,但事實不是。那時他想,雲禾大概是想家的。
晚上在房間宿願換上泛黃的白色睡衣,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取出來,中間雕着一朵不知名的花朵的形狀,他握在手中閉上眼睛向上帝禱告。
這時外面的風刮得很厲害,灰撲撲的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
畢竟是深秋天氣變冷是正常的,但此刻他有些擔心雲禾那裏會不會很冷。雲禾晚上睡覺都會将自己縮成一團,還把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只把頭發露在外面。為此他沒少說過她,可她就是不聽。
外面的風越刮越大,樓道中的燈忽明忽暗。
宿願把十字架放回去後披上外衣去看雲禾,在房門外的拐角處,他看見李阿姨在牛奶裏放了些白色粉末然後走進雲禾的房間。
宿願不知道李阿姨為什麽會在端給雲禾的牛奶裏放粉末,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想着便走到門口,門是虛掩着的,光從門縫中穿出來。他正要推門,卻聽見門內傳來清脆的玻璃碎掉的聲音。宿願一驚,一把推開門看見流了一地的牛奶和玻璃渣子,以及李阿姨揚手要打雲禾卻被雲禾兇狠的目光給吓住了的滑稽模樣。
他愣住了,是因為雲禾。
他第一次看見雲禾露出這樣的眼神,像一只兇殘的狼崽随時會撲上去咬死李阿姨似的。
李阿姨看見宿願進來後,才回過神來,于是不耐煩地叫他趕緊出去。他沒有離開,因為雲禾向他伸出了手,似乎期盼着他能回應她。暗淡的燈光下,他清晰地看見雲禾的那雙眼眸,有憤怒,有不甘,有仇恨,還夾雜着許多他不懂的東西。
僅此,便震懾住他的心。若說他對命運是泰然處之、随波逐流,那麽雲禾便是不甘臣服于命運的安排,縱使碎骨也要掙脫命運施加的捆綁。雲禾自從來到小教堂就沒有一天不想逃出去,只是因為舍不得宿願,所以一直沒說。
宿願是知道的,只是他很自私的選擇了沉默。他也不希望雲禾離開他。明明他們只有彼此了,上天不會這麽殘忍地奪走他們生命中那唯一的一點希望。他一直堅信着,只要安穩地住在這裏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可是這一次雲禾向他伸出的手讓他決定不再沉默,因為他最了解雲禾的驕傲,驕傲到不肯讓人幫她也從不向誰示弱。她如今需要他的幫忙,需要他帶她遠離這裏。
他沒有絲毫猶豫,拉起她的手跑出了小教堂,跑出了囚禁着她的牢籠。
雲禾告訴宿願牛奶裏放了安眠藥。
說這句話時她同時看了宿願一眼。宿願當時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後來他明白她是在解釋,她怕他會因為那個充滿“殺氣”眼神而怕她,疏遠她。
後來雲禾對他說她不想回那個家,她很恨那個家,恨那個家裏的每一個人。那時的宿願不懂她口中的恨是什麽。後來雲禾做出一副笑嘻嘻開玩笑的模樣地說道,“不如,我們逃走吧?!”這句話時,他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那時突然有燈光照在他們身上,雲禾看見他的眼神裏的認真,她卻愣住,不知說什麽的好。下一刻沒容她做出反應,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帶她在風中奔跑起來。長大後的雲禾永遠忘不了當時的這一幕。
冰冷的風,身後急促的追趕和喝止都不能将她的注意力從眼前那個纖瘦的人兒身上分走一絲。他緊皺的眉頭告訴她他在害怕,不為別的,只是怕她會被他們帶走而已。
而那時的雲禾又在想什麽呢?
啊,是在想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要放開這個人的手,她不止貪戀他的溫暖,還要拼盡一切留在他身邊。
情景一轉。
他們被逼到懸崖已無路可退了。
雲禾看了一眼下面怒卷的黑色海浪,她問宿願:“大海會把人帶到哪裏去?
宿願怔了一下,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前的凸起。然後微微一笑,看着海的另一邊,“天國。”大海是天國迎接亡者的使者。雲禾突然很好奇宿願說的天國是什麽樣子的,天國會讓他們永遠在一起嗎?
宿願将十字架取下,挂在雲禾的胸前。“放心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他是這麽說的,所以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雲禾将他的話記在心裏。一直在她身邊,她不會忘記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那些人追上來時兩個孩子牽着彼此的手,正往懸崖下跳。衆人大駭,趕緊上前去拉住他們。
雲禾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人拽住了,她還沒反應過來,手上的松動讓她無法控制地大聲嘶喊起來。她眼睜睜地看着宿願一臉驚恐,跌落大海不見蹤影。雲禾傻傻地看着手心的四個紅色的小月牙,嘴裏還喊着“宿願”,泣聲越來越大。
一聲聲悲戚的叫喊在海面上回響。
天亮,海靜。可是那遠去的,已經回不來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憑空捧着她淚濕的臉,然後眼睜睜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
“原來這就是……”
他遺失的記憶,他的過去。
宿願細長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雙眼,印入眼瞳是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牆壁和雪白的被套床單,還有床邊君禾那滿是擔憂的面容。
他回憶着昏迷前所發生的事,疑惑問:“我怎麽在醫院?”
“有人發現你倒在樹叢裏将你送到了醫院。”
樹叢?他怎麽會在那裏?他不是被沈越打暈了嗎,後來發生了什麽?“學校怎麽樣了?”
君禾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學校被封了,華海已經不存在了。”
他急道:“那同學們呢?”
“同學們各自回老家了。”君禾沖他點點頭,明白他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對他說:“至于感染病毒的同學也沒事,他們現在在華海醫院接受治療。”
宿願終于放下心,雖然學校沒了但好在同學們都平安無事。但當他看到君禾臉上的憂傷還在時他很是不解,究竟是什麽事讓她如此。“怎麽了?”
本來考慮到他的情況想先暫時不說的可是她認為應該早點讓他知道。
“薛凡和沈越……”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看着一臉蒼白的宿願她又遲疑了。
看着君禾提起他們時難掩飾的傷痛神色,宿願心中升起不詳的感覺。“他們怎麽了?”
君禾紅着眼眶,深呼吸後,對他說:“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把你藏在那裏後要開車回來,在崖邊他們掉下去……薛凡在送醫院的途中已經……不行了。”這句話說得很是艱難,但是她真的不想瞞他。“沈越當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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