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已成往昔
宿願張着嘴,怎麽也說不出話來。他想說這是假的,可是他心裏的聲音在說:這是真的。他記得的确有人将自己擡出車外,好像還說要回去之類的話,想來當時聽見的就是他們的對話。
好半天才從喉嚨中吐出一句話:“他們現在在哪裏?”
“已經安葬他們了,沈越葬在學校的後山,至于薛凡。”
學校聯系薛伯父,薛伯父來了就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冷凍室裏看着薛凡的遺體不說一句話。許朝暮紅着眼睛勸了很久可他就是沒反應,醫生們拉他出去時他沖過去抱住薛凡不放手,在裏面坐了一晚身上結了一層冰。
第二天他仍是什麽也沒說,帶走了薛凡。
落葉歸根,走得再遠的人總要埋在自己家鄉的土地裏。
聽完後宿願什麽反應都沒有,很安靜。君禾怕他會憋出毛病和他說了很多話都沒有用,他現在的樣子和薛伯父如出一轍。
最後,宿願只說了一句話。
“君禾,你別離開我。”
君禾坐在床沿上雙手環住他的腰,把腦袋埋進他的懷中輕聲說道:“我不會離開你的。”
彼此緊緊依偎着,仿佛這世上只有他們兩人。
宿願身體康複一些後和君禾一起來到沈越的墓前,看着冰冷的墓碑兩人心中皆是一片寒冷。
“人真是奇怪,出生時會哭,死去時也會哭。難道除了哭,就沒有其它表達難過的方式嗎?”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君禾看着凄涼的墓碑:“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痛。”宿願你現在很痛所以才哭。
他問她:“那你痛嗎?”
“……痛,每一天都在痛。”
天空下起雨。
沈越、薛凡,我們的朋友。願你們在天國幸福安樂。
凝視着墓碑上的照片,宿願終是在心中對他們說再見了。
白色的菊花被風吹散在墓園裏,宿願扔掉手中的零碎花瓣走進淩冽的風雨裏,君禾在後面跟随着他任由冰冷的雨打在身上。
離開陵園一段距離時,他終于向君禾問出一直憋在心中的話。
“君禾,你是不是有很多事瞞着大家?”他并不是指是君禾殺死了薛凡,而是他覺得薛凡是因為君禾的事而死的。
君禾看着渾身濕透的宿願,她選擇痛痛快快全說出來。
“是。”
“我是那個君家的人,我來海城是因為白毒而白毒和沈越有關,也可以說他們的死和我有關系,簡家的人因為追查我的下落所以才注意到沈越,才會派兵包圍華海抓沈越。”
她不想再隐瞞他什麽,如果繼續讓他什麽都不知道的話那對他太不公平了。
“所以如果你恨我,就說出來吧,沒關系的。”她平靜地說,其實她很怕,怕自己不敢面對宿願怨恨的眼神,怕連被他恨得勇氣都沒有,所以她寧肯在他身後默默地消失也不要他再看她一眼。
如果你恨我,那麽我懇求你不要回頭,就這樣走掉就好。
“……”
沉默,很寂靜,只有風雨聲和雷聲,除此之外,在聽不見其他。
忽然聽見他說:“君禾,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打斷了。“你是雲禾,是雲禾。”是雲禾,不是君禾。他一聲比一聲重仿佛在念着極為重要的兩個字。
她震驚後,頓時苦笑道:“那又怎樣?太晚了,連逃走的時間都錯過了。”
“如果十年前我們可以逃走,你就不會回到君家就不會再有後面的事了。”
教堂的點點滴滴,他們的相扶相持。如今的進退兩難,他們的畫地為牢。原來在想起的一瞬間全是痛苦。
她不語望着他。
他想哭卻要忍着不哭,想對她笑一笑卻怎麽也做不到。
他只能抱住她,默默地在心裏為她心疼。她陪在他身邊這麽久一直在等他想起一切,一定很幸苦。
“君禾,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君禾聽見這句話後瞬間紅了眼眶,輕聲說道:“好。”
宿願:“你……要回君家了嗎?能不能不要回去?”雖然他猜不到她的心思但他明白君禾對君家的厭惡憎恨,這些年一定更深了,所以他不希望她做傻事。
“不行啊,君家不能缺了我。”
“宿願答應我不要管這些,好好過你的生活好嗎?”聽着這句近似哀求的話語,看着那張被雨水無情浸濕的面容,他不禁動容道:“好,我不會的。”
或許是他的軟弱犯了病,他真的不想知道所謂的真相,不想去看背後的醜陋。
只要還有君禾在他身邊就夠了。
十年前,顧家、君家、簡家和樂陽家并稱醫藥四大家。後來樂陽家一夜之間滅亡,只剩下三大家。樂陽家僅剩的兩個後人到如今仍下落不明,三大家暗中尋找他們只為了逼他們身上說出RTA配方和解毒秘方的下落。
君禾三年前本是照君家的安排去國外讀書,她聽從小叔君承言的意思躲過所有人的視線來到海城暗中找人。
可是在青衣的幫助下并沒有找到樂陽家的後人,反而在同校的沈越身上發現線索。起初曾懷疑沈越是樂陽家的後人可是他的身份被完全掩蓋,沒有證據為他證明,如此她不能為他冒險将他帶走。直到簡家的軍隊包圍學校逼迫沈越時她才恍然大悟,可惜一切已來不及了。
君禾為熟睡的宿願拉上被子,恰巧江安晨出現在門口。她清楚他找來的目的于是帶上門同他一起走出醫院。
當晚宿願發燒醒來時發現君禾不在,猜她應該是有事出去了。他吃力地坐起身看見木櫃上放着一籃紅桔,記得小時候,他的親生父親告訴過他,紅桔弄熱後吃下可以治感冒。
紅桔的皮和莖都是中藥,興許真的有用。
第二天清晨昏昏沉沉中聽見敲門聲,是早班的護士說有人托她轉交封信。
他忍住頭痛看完信裏寫的內容,從枕頭下摸出那條銀十字架後,再不顧虛弱的身體沖出門去,剛下樓就遇見來看望他的許朝暮。“宿願你怎麽出來了?你好些了嗎?不好意思我在處理會長的後事現在才來看你。”
許朝暮大老遠看見他腳步虛浮地向這邊跑來,趕緊放下手中的果籃攙扶他。“宿願,你是不是不舒服?”說着摸上他的額頭,居然在發燒。
宿願沒聽清她說的什麽,只問她:“你見到君禾沒?”
“沒有啊。”君禾不是在醫院照顧宿願嗎?怎麽會不在呢?此時朝暮的心已是傷痕累累沒精力再去思考這些了。
“我要去找她。”宿願推開她,邁着虛浮的步子朝街道走去。許朝暮:“你這樣怎麽去找啊?你回去說不定君禾馬上就回來了。”她上前想拉住他。
豈料這時宿願向馬路倒去,前方一輛轎車正疾速朝他駛來。
“宿願!”驚恐的喊叫響徹整個街道。
銀色十字架從手心裏滑落下來……
許朝暮守在病房裏直到宿願醒來。宿願昏昏沉沉地問道:“我怎麽了?”
許朝暮沒好氣地說:“你發燒往馬路上沖,差點被車撞了還好君霰救了你。”之前車開撞過來時君霰路過救了宿願,許朝暮在一旁吓得心髒快停止了。
宿願拔掉手上的針頭掙紮着想下床,許朝暮氣得一巴掌拍他背上。“宿願,你不要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可以嗎?你已經在這裏躺了三天了,君禾根本就沒來過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她已經回家了,君霰說她已經回去了。她是君家的大小姐和我們這些窮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咳咳,咳,你不知道。”他拽緊十字架。
她好笑問:“我不知道什麽?”突然她自嘲一笑,語氣一轉,“對,我是不知道為什麽你和薛凡都這麽喜歡她,連命都可以不要!”說完,轉身離開了病房。
宿願見她情緒如此激動便想追上去,誰知人已經沒影了。悻悻往回走在樓道的轉角處看見了一個人,雖是一晃而過他确定沒認錯,是君霰。
他還在醫院裏?
“君霰!”宿願追上他。“我聽朝暮說你也是君家的人,我想問你君禾在哪裏?”
君霰道:“她決定做的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是她的命請你不要幹預。”
“我只要你告訴她她在哪裏?!”宿願激烈地大聲吼道。什麽叫她的命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左右君禾的命運,他終于明白不是君禾自己不願意脫身而是她根本掙脫不了。
這麽多的枷鎖戴在身上,她該多累啊!
君霰看了他良久往一旁的牆壁一靠,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取出一支點上火才說:“君家的人來海城了,她想在君家知道一切之前回到君家。”
“她想要做什麽?”
一截煙灰帶着點點火星掉落在地上。“報仇。”
宿願疑惑問:“報什麽仇?”為什麽沒聽君禾提起過?
“她沒告訴你嗎?”君霰說完立刻恍然大悟對他笑道:“原來她這麽在乎你,怕你有危險什麽都不告訴你。”
宿願看着他的笑臉,壓住心裏的不舒服。“她現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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