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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群盡數散去,東方騰光“啊”的一聲,仿佛這才想起某個人那般地道:“該去讓二哥收手了。”說着,他帶着其他人先走一步。
蘭蘇容看着底下常隼氣急敗壞地收拾殘局,臉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東方長空讓店小二送了一壺新茶,以及他事先交代的筆墨紙硯上來,東方騰光留了兩名東方家的侍衛給他,那兩名侍衛此刻正盯着在廂房外探頭探腦的芸娘。
“我們今日應該就會離開京城。”東方長空道。
蘭蘇容有些詫異,但他們繼續留在京城也只是讓成安有更多機會對付他們。
“只剩下最後一件事。”東方長空将一張紅紙在她面前攤開,“你的庚帖。”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她也許會笑出來。
這男人的執拗讓她好氣又好笑。
雖然她回到蘭府後,确實思考過這個可能,一來她不排斥,甚至坦白地說,比起躲在京城裏佯裝天下太平地過着讓她良心不安的日子,那或許是會讓她的內心更踏實的選擇。
而且,她也不想跟堂妹共事一夫。
蘭蘇容沒有拿起筆,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就因為我寫了那封信,所以你覺得我是合适的人選?”
“那是原因之一,而且你确實是最好的選擇。”他坐得筆挺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但更重要的是,你出現在這裏,任何利益與政治的考量都不及這個理由重要。”蘭蘇容漲紅了臉,根本無法反駁他的話。
她只是一心一意想阻止成安,沒思考過這些舉動是否太過沖動。
“我只是……”她徒勞地想解釋些什麽。
“你只是比你所在的環境更重視仁義與是非,而我希望你相信,那也是我一直在守護的。”東方長空并沒有将她的善意貶為廉價的小女兒情思,而且他相信她确實擁有高尚的情操。
當然,她的奮不顧身仍是讓他的情感隐隐躁動。若這名女子不值得他冒險,這京城還有誰比她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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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視着她的雙眼,誠懇而坦蕩。那一刻無疑讓她心折,于是她拿起筆來,鄭重地在紅紙上寫下自己的姓名與四柱。
東方長空很自然地替她磨墨,而她蘸墨時的沉靜,宛如一種儀式,那一刻兩人竟默契無間,他凝睇她每一次的下筆,仿佛她也将她的名,寫在他心上。
“蘭蘇容。”他醇厚的嗓音,低吟她的名,讓她擱下筆時指尖微微一顫。
“我的祖父一直希望我嫁進定國公府。”她想提醒他,娶她可能不會像娶蘇芳一樣順利。
“我母親只生了我們七個兄弟。但是老實說,如果我有妹子,有個混蛋想把她從龍謎島拐到京城來,我會讓他知道我是怎麽對付那些海上強盜。”換作是女兒或孫女的話,那個男人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蘭蘇容楞住,尚厘不清心裏那明明莞爾,卻又忍不住嫉妒的情感由何而來,卻見他開始認真地思考,然後對她說道:“我還是親自去你家一趟吧。”要殺要剮,東方家的男兒都不會逃避!
“不。”只有她最了解自家長輩,這件事恐怕需要一點不光明的手段。蘭蘇容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些京城貴族可沒有他這麽光明磊落。
是啊!她一輩子被教導着自己的出身尊貴,卻發現血統的尊貴和品格的尊貴顯然是兩回事。
定國公世子是個人人稱羨的佳婿,這樁婚姻牽扯的不只是疼愛她的長輩的虛榮心,還有家族內各房之間的角力,明明是父子,是手足,大房、二房,甚至三房卻是暗潮洶湧,爺爺的偏心不只針對蘇芳,也針對自己的親兒子。她的親兄長和蘇芳的哥哥都想争取定國公府這個盟友,白白讓出這個盟友,父母和兄長們豈會甘心?
定國公府也想娶一個能持家的媳婦,需要一個懂得處理那些表面光鮮亮麗,實則滿是敗絮的豪門爛攤子的當家主母,更何況娶了她,也等于擁有陽陵郡主與其父親的支持,所以盡管國公世子實際上更戀慕蘇芳的美貌,卻仍然迫于家族的需求而向她求親。
她從未喜歡過自己将要面對的任務,只是沒有理由抗拒。
但是如今,這個男人讓她看見了,京城只不過是這天下的一小部分,除了大宅門內的勾心鬥角,官場上的利益之争,這天下還有許多人是為了別的目标而活着。
她的選擇也許是自私的,但是蘭蘇容不認為自己背叛了任何人,在她看來,兄長和堂兄們為了一己的仕途步步為營,心機用盡,和朝堂上那些無能的庸才一樣短視,在華麗而搖搖欲墜的牢籠裏争着誰比誰多一鬥俸祿,卻無視風暴将至,實在太愚蠢了。
“如果你相信我,請交給我處理。”她将為自己謀劃一場反叛。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将傷害降到最低。
東市滿目喑痍,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哪個蕃王的軍隊打到京城來了。
嗯,是有個海盜王的孫子在這兒打架。但他只有一個人。
因為成安構陷未遂,官府暫時不可能再對他們出手。但是打傷官兵、損害老百姓財産,還是得賠償,一個傷兵賠五兩,一戶商家賠十兩,東方騰光對着傷員名冊撥算盤時,東方長空揉着太陽穴,看着整個市場堪比海溢過境的慘狀,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念自家老二了。
“我跟你說過,人家是奉命行事,你出手不要太重,現在連老百姓都沒法做生意,你讓我怎麽說你啊?”教訓其他兄弟,只要揪到校武場打一架就行了,但對老二可沒辦法這麽做。
因為打架是他的最愛,這等于變相鼓勵他。
何況沒人打得贏這頭蠻牛。
東方定寰雙手抱胸,哼了一聲,一臉不屑,“他們太弱,怪我啰?”
“你!”東方長空忍住掄起拳頭的沖動。
東方騰光最後一顆算珠撥畢,這才開口道:“一共是五千四百二十兩,其中五千兩是那些吸血蟲要的。”一名官兵五兩,有多少會落到那些受傷的官兵手上呢?他們恐怕也無能為力,但是給商家的賠償部分,因為官府沒打算管那些倒楣鬼的損失,他們倒是可以自行賠償給商家。
東方長空額冒青筋,瞪着弟弟,手指着他半天,才道:“從現在到回家以前,你餐餐只準吃白飯,賠償金從你私房錢裏扣!”這懲處果然讓東方定寰一臉震驚。
只能吃白飯?這要有多委屈?
東方騰光忍着笑意,抱來了個大壇子給他二哥。
原本一臉黯淡,肩膀都垮下來的東方定寰接過那沉甸甸的壇子,好奇地打開蓋子,一聞到那熟悉的腌豆腐乳味道,立刻便笑咧了嘴。
“好小子,算二哥沒白疼你。”還知道準備好吃的孝敬二哥,他太感動了。
“不是,我是讓你接下來一路上別偷偷夾走我碗裏的雞腿。”
“行,我改夾豬蹄膀。”東方長空瞪了一眼兩個還有心思說笑的弟弟,“接下來只有菜根吃!”不知賺錢辛苦,這兩個混蛋!島上為了蓋新城鎮收容難民,正缺錢用,一次花掉五千兩,他的心都淌血了……三人把給店家的賠償發完,便到官府去繳那五千兩賠償金,一路上東方長空臉臭得兩個弟弟不敢再打鬧。來到官府外,官差卻對他們說,那五千兩有人替他們繳了。
竟有這等凱子!東方長空臉色稍緩,直覺地想到蘭蘇容,但再想又覺不對,五千兩可不是小數目,就算是蘭家那樣的貴族,一時間也不可能這麽幹脆拿出來,何況人家幹嘛當冤大頭這麽幫他?
走出官府,他們立刻便知道了答案。
“三位少主到京城來,沒有到寒舍來坐坐,真是太見外了!”那一身尋常百姓打扮的中年男子,三人可一點都不陌生。
如果不是熟人,誰認得出那鬥篷邊緣有些破損,褲子上還有補丁,一臉落魄旅人模樣的男人,是京城首富程嵩?
“程老板!”他鄉遇故人,兄弟三人總算一掃陰霾。程嵩過去幾年積極地到龍謎島開設分號,培養經商人才,每次他到龍謎島,總是受到東方耀揚夫婦熱情的款待,并且下榻衡堡,他們幾個兄弟當然也不陌生。
東方長空就像過去在島上,和對方宛如同輩一般勾肩拍背地打招呼,“家父得知您正在大漠做生意,人不在京城,何況我們這次惹上了中書令,可不能牽連到您府上老小。”
“什麽話,朝中那些王八蛋難道還會少拿我的錢嗎?我前天就回來了,處理完一些事正想找你們。”
“幸好咱們有遇上,我們本來打算今天離開,免得又給成安找到機會整我們。”東方長空道。
“我都聽說了,你們沒忘了下個月就是我上龍謎島視察的日子吧?擇日不如撞日,這回我就和三位少主一起上路好了。”東方家三位少主身手不凡,他一路上既可以招待他們,又等于有保镖相随,還能套套交情,一舉數得!
“但您不是才剛回到京城?”
“不打緊,這次我打算帶着……小犬一塊兒去。她也是時候出去見識見識了。”三人都心知肚明,程嵩只有女兒,沒有兒子。不過既然如此,他們權充一回護衛護送他們父女到龍謎島也是應該的,畢竟這些年來龍謎島的發展,程嵩功不可沒。
當然啦,這個決定,最開心的是東方定寰了。
這表示,接下來路上的每一餐,絕對不會只啃菜根!
有了程嵩同行,這一路上倒是比來時舒适許多。程嵩也是老江湖了,雖然家財萬貫,但是天南地北地經商,很懂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半點也不張揚。然而這回因為帶上了女扮男裝的長女,該花的他也不會省,何況他也有心和東方家這幾位少年拉攏關系,所以一有機會,就請一頓豐盛的大餐,很快的東方定寰那貪吃鬼就被收服了。
三人雖然都心知肚明程紫荊是女扮男裝,卻都不點破,畢竟人家女娃兒将來肩上的擔子不輕,也許還得習慣這種扮男裝餐風宿露的日子,想着都覺得不忍。
只是這粉雕玉琢的假少年一路上引來不少觊觎,剛開始程紫荊還安安分分的不給父親生事,加上三兄弟也有心掩護,只是後來潑辣本性實在藏不住,一遇到有人尋釁,就讓手下把那人毒打一頓,看得三兄弟都暗暗好笑,尤其小丫頭罵人時像豆子撒在銅盤上似的,連氣都不用換,他們在一旁看戲看得都忘了救人——嗯,如果是小丫頭落難,他們當然會立刻相救,但如果是倒楣挑釁的人落難,那就看心情了,畢竟看小丫頭罵人實在有趣得很啊!
只有程嵩在一旁心裏涼飕飕地感到絕望。看來他打算讓東方家的少主和他家閨女看對眼而萌生情愫的如意算盤可以省了。
哪個男人沒事會想娶一頭母老虎回家?
看來他得從長計議,手段恐怕也沒辦法太光明磊落,但為了女兒的将來,也顧不了那麽多了……程嵩這奸商最後到底使了什麽詭計替女兒找到倒楣鬼——不,如意郎君?
這都是後話了。
蘭蘇容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她的這場“反叛”,只有蘭蘇芳有可能是她的盟友。
“你在玩什麽花樣?”和堂姊撕破臉,蘭蘇芳這幾日也沒心思像過去一樣到處參加賞詩會或賞花宴,整個人委靡不少,當蘭蘇容單獨來訪并說明來意後,因為自己做過的事而理虧在先,蘭蘇芳反倒懷疑起蘭蘇容的本意。
“你想嫁給尹齊,我想嫁給東方長空,而我們都很清楚這兩樁婚姻背後有多少人的算計和不甘,要達成我們的目的,我們顯然只有彼此成為盟友,別無他法。”蘭蘇容有些訝異,“你……想嫁給東方長空?”蘭蘇容雙頰一熱,這才察覺自己未免也太不害臊!她一心只想跟堂妹說明緣由,一時沒顧慮那麽多。
這反應可騙不了人。姊妹倆從小一塊兒長大,蘭蘇芳幾時見過堂姊這般嬌羞的模樣?可她仍然不敢置信,“為什麽?難道是因為你們……”蘭蘇容立即正色道:“東方大公子是正人君子,那天多虧有他替我着想,多方維護,否則我早已身敗名裂。”而害得她身敗名裂的主謀,當下只能噤聲。
蘭蘇芳只有在畫舫上遠遠看了一眼東方長空,當時東方長空一身平民打扮,她心裏立刻有些看輕之意,更何況她心裏只有尹家大公子,別的男人是不願多瞧上一眼的。
“你的答案呢?”蘭蘇容問。
兩人終究曾經情同姊妹。至少在蘭蘇容心裏是如此。
而蘭蘇芳呢?堂姊是否真心對她,她豈會不知?這麽多年來因為尹齊,她對堂姊始終暗暗懷有心結,如今堂姊坦白不願和她争尹齊,多年來的感情,和她一直不願承認的愧疚,總算逼得蘭蘇芳低下頭認錯,“是我對不起你,你真的願意幫我?”也許兩人的姊妹之情再也不是完好如初,但多年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卻難以輕易抹滅,“幫你也是幫我自己。”
“那你打算怎麽做?”蘭蘇容其實早和東方長空說定了提親到出閣的日程,比定國公府早一個月。因此那天由蘭蘇容代蘭蘇芳上花轎,而蘭蘇芳則約尹齊到蕪湖城的蘭府別苑私會。尹齊對蘭蘇芳要遠嫁龍謎島有些失意,蘭蘇芳既然私下約他,他當然樂意之至。
當然,那會兒,蘭家會以為是蘭蘇容前往蕪湖別苑靜養。
半個月後,尹齊和蘭蘇芳再回到京城,那時蘭蘇容早就踏上龍謎島,和東方長空拜堂成親,蘭氏老族長也只能讓蘭蘇芳代替蘭蘇容嫁進定國公府,而蘭蘇容相信到那時就算沒有她,二房也會想盡辦法促成這樁婚事。
從京城到龍謎島,路途迢迢,國境內又不安寧,因此東方家派到京城的迎親人馬連負責擡妝奁和跑腿的小厮都是身手矯健的老江湖,更不用說那高頭大馬的領隊,雖然頭臉始終藏在鬥篷和面罩底下,卻極有威嚴。
蘭蘇容出閣那天是秋冬之際,東方家的迎親人馬都穿着北方人冬季趕路的裝束,深色的皮衣和鬥篷都鑲滾着雪白毛皮,連帽的鬥篷內還裹上面罩,看起來不太像來娶新娘,倒像行軍打仗,行動敏捷而有效率。
他們只在京城停留吃了一頓飯便上路了。
蘭蘇容看過堂妹的嫁妝清冊,兩人的嫁妝較大的差異是她的母親陽陵郡主額外再貼的那些,畢竟祖父還是好面子的,不願讓邊境王族小瞧了京城貴胄,所以蘭蘇容只以個人名義在蘭蘇芳的嫁妝上添了些她自己想帶到龍謎島的行頭而已。
比較困擾的是她的貼身侍婢自然也無法跟着她出閣。蘭蘇芳的侍女雖然一路上盡心伺候着她,但蘭蘇容仍是承諾,會讓她們回到自己的主子身邊。
要護送價值不菲,數量可觀的嫁妝和身份尊貴的豪門貴女,穿越內亂的國境,無異于冒險。但東方家可是将同樣可觀的聘禮從龍謎島送到了京城,蘭蘇容的祖父也不願他們家被小瞧了,加上家裏這些人多半不知民間疾苦,沒見識過外頭亂成什麽樣子,所以她的花轎可說是一路風光地出了京城。
幸而,東方家既然想娶京城的名門貴女,自然不會空口說大話,龍謎島開始對外通商後,也在陸地上經營他們的貨物往來管道。東方長空其實一直與蘭蘇容保持聯系,她的計劃他也在書信中參與了一部分,包括如何讓她平安抵達龍謎島。
京畿一帶還算平靜,但出了京畿後,蘭蘇容不再乘花轎,同時也換上尋常旅人裝束。
因為堂妹的兩名婢女沒有半點武功底子,當送親人馬在蘭府的勢力尚能夠照拂的藍江縣落腳時,蘭蘇容便讓她們離開,直接前往蕪湖城的別苑與蘭蘇芳會合。
東方家派來迎親的人,雖然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若是接下來隊伍中需要保護的只有她,相對會容易些。
“謹遵少主吩咐,從今天開始,我等随夫人差遣。”在蘭蘇容遣回蘭蘇芳的婢女後,數名一路上女扮男裝的女衛便來向她禀明身份。
看來東方長空連這點都為她設想好了。
接下來在抵達港口之前,她必須和其他人一樣騎馬,盡管她在騎術上甚至比兄長們都要優秀,但長途趕路,大半天都在馬背上卻是另一回事。
換上便裝趕路的第一天,也就是離開藍江縣後,他們走山路,趕在太陽下山以前在東方家安排的山莊落腳。
下馬時,蘭蘇容幾乎站不住腳,一名女衛及時扶住了她,“這座莊子是東方家熟識的故人所有,今晚少夫人放心好好地休息。”
“謝謝。”她勉力扯起一個微笑,但她其實懷疑明天一早她有沒有力氣再上馬背?
來到她休息的房間,房裏已備了熱水,是某種味道刺鼻的藥浴。
“這是梁大夫調配的藥浴,您泡一會兒,能減緩身子的勞累和不适。”一名年長的女衛道,“這次梁大夫也随行,少夫人路上若有不适可要開口說,如果男大夫不方便的話,盡管告訴老身,您和堡主夫人一樣喚我八娘即可。老身是醫女出身,因為家族世代侍奉東方家,男男女女均需習武,原本老身是跟在堡主夫人身邊伺候,這次堡主夫人特別吩咐老身同行,一路上好生照應着少夫人。”原來為了迎娶她,連未來婆婆都費了心思,蘭蘇容有些受寵若驚。
以前她和定國公夫人的關系也不錯,但那是因為兩家是世交,如今婆家換成了全然陌生的東方家,她心裏當然有些忐忑。
藥浴雖然不好聞,但聞久了倒也習慣了那氣味,而且浴後果然通體舒暢,她還忍不住到外頭走走看看。
原來東方家的貿易,有京城首富“程記”的老板程嵩牽線,東方家提供人脈,讓程記和各地的江湖勢力合作,在中原幾個大城暗中購置像這樣的山莊。
東方家在中原的人負責保護山莊,而程記負責提供生意管道,并且讓山莊有足夠財力能自給自足,而這些山莊就是貨物往來的中繼站,在中原內亂的此時,這些中繼站可是特別重要。
越往沿海,這樣的中繼站越多,旅程相對會舒适一些。
這倒讓蘭蘇容有些想法,她找來了八娘,告知她打算每到一個中繼站,就清點一些她的嫁妝留下,一來分散一點風險,二來也算是盡一點雇主的責任。
八娘也覺這主意好,想起了大少主的交代,便讓蘭蘇容直接作主,同時蘭蘇容也已經列出能夠留下的嫁妝項目,大概是幾塊藍江縣以東的土地,反正離龍謎島太遠,就讓山莊裏的人可以按時去收租。
入睡前,八娘問她願不願試試她祖傳的推拿術。蘭蘇容也擔心自己身子太乏撐不到港口,便讓八娘一試。原本八娘手勁大,她差點要哀號出聲,可是那些酸痛竟在推揉下逐一消散,最後她甚至就這樣睡着了。
八娘見蘭蘇容睡了,輕手輕腳地退了開來,這時有人來敲房門,她拉開房門,原來是這次負責指揮調度的領隊,這會兒終于拉下鬥篷,一張俊臉不再藏于面罩之後。
“她睡了嗎?”那人探頭往房裏看。
“我幫她推拿過,才剛睡着。”那人露出滿意的笑,“八嬸的功夫自然沒話說,接下來還要拜托你了。”
“這麽說就見外了。夫人好不容易盼到的兒媳婦,我一定讓她穩穩妥妥地嫁到你們家去!”
“您也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快去歇着吧!真當自己是鐵打的?”他們這一路上的平靜,全是因為有人親自領着一支隊伍,做前鋒又做墊後的,這小子跟他爹一個樣,不親自确定所有手下都完成任務了不放心,本來作為前鋒先一步來到這山莊把一切都吩咐下去,又一人一騎地策馬去确認墊後的隊伍安危,這才跟着墊後的隊伍一同抵達。
那人只是痞痞地笑開一口白牙,就像平日對長輩耍賴時一樣。臨去前他又看了一眼屋內,這才甘願回自己的院落梳洗休息。
白天趕路時,蘭蘇容就像時下走江湖的女子一樣戴上帷帽。在京城,稍有頭臉的世家女子出門時也要戴上皂紗帷帽,但以前她常常仗着自己身手還行,換上一身荊釵布裙,便偷偷溜出門,和家中其他姊妹不同,就算被祖父逮着了,她耍個賴也就沒事了。
母親貴為郡主,父親又是繼承爵位的長子,她則是父母最小的女兒,她所受到的寵愛可想而知。當母親娘家那邊的表哥表姊說要教她習武和騎馬,連親姊都不允許學習的,她嘟着嘴,鬧一會兒脾氣,祖父就讓她學了。
正因為如此,她反而是最沒資格怪祖父偏心的人。
當漸漸習慣了趕路的步調,身子也總算在梁大夫與八娘的照顧下沒有累垮,蘭蘇容開始想家了。
她還是不後悔這個決定,只是終于放下心中的不平和不以為然,湧現對親情與離別愁思。
她這輩子,還不曾離家這麽遠,這麽久過,而且将沒有歸時。
突如其來的鼻酸,讓她慌忙忍住嗚咽,慶幸沒有任何人瞧見。
她開始會在月色下發呆。
接下來的路途中,那些伺候她的女衛開始會給她送上一些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像是書或是市集賣的小玩具一類。
她一時沒想過詢問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
迎親隊伍的行程事先經過缜密的安排,有時會刻意趕長一點的路,天還濛濛亮就出發,途中只在前鋒隊伍事先偵察過的安全地點停下來吃點幹糧和水,然後一直趕路到太陽下山,這是因為到下個中繼點的距離特別遙遠。但蘭蘇容始終沒有任何意見,因為她很清楚,若她有意見,也只是在扯後腿,所以盡可能讓自己有體力和意志配合行程,就是最好的意見。
就要入冬了,萬一因為她的嬌生慣養而延誤回航之日,那可不是好玩的,這大批人馬恐怕得在異鄉過冬了。
這天趕的路較短,她因而有空閑坐到屋外看月色。
是錯覺嗎?京城的月色在她的記憶裏,不曾這般明亮如白晝,屋瓦和緊挨着屋宇的銀杏樹,都像灑上了一層白霜,亮如水銀,一景一物未因夜晚而顯得黯淡。
京城那無視戰亂的萬家燈火,貴族們奢華的畫舫與瓊樓,原來是浮誇的脂粉,權謀與鑽營中粉墨登場,卻連本性都遺忘。
連她都忘記了,自己也不過是個與家人分別的出嫁女兒。
就算不後悔自己的決定,每當這一刻,蘭蘇容也忍不住質疑起,她是不是能有別的做法?不欺騙,不先斬後奏,至少能好好地和長輩話別?
一支竹蜻蜓從她面前飛過,蘭蘇容總算回過神,先是不由自主地追着竹蜻蜓飛轉,然後看向它飛來的方向。
樹影之中,站了個男人,即便沒見過他的臉,他那身鬥篷和站得筆挺的姿态她已經不陌生。
那男人一路上從未露過臉,開口時幾乎都是低聲向屬下交代任務。從京城出發至今,她未曾見他閑下來過,因此也一直未和這個身負重任的領隊打過招呼。
他高大的身形想必對任何人都能産生壓迫感,尤其此刻他的臉依然藏在鬥篷下,可蘭蘇容沒有因此防備地起身回避。
因為這男人總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然後他走出樹影掩映,終于拉下了蓋住頭臉的鬥篷帽兜。
蘭蘇容瞪大眼,終于從臺階上站了起來。
那噙着笑意的俊逸臉龐,除了冒出一些胡碴子,和數個月前分別之時沒什麽兩樣。
“你怎麽……”她想起京城那些虎視眈眈想再次逮住他的高官,當下為他捏了把冷汗。
“我自己娶媳婦,難道還要別人替我護送你嫁到我家?”東方長空撿回竹蜻蜓,然後才走到她身邊,遞給她。
她想起這陣子那些小玩具。
“你既然一直都在,如今也離開京城很遠了,為什麽不讓我知道?”她在他身邊坐下。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的心跳得好快。
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她似乎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忍不住緊張地想着自己是不是挨得他太近?可他即将是她的夫婿,坐得遠了會不會顯得生疏?
“你要聽真話?”東方長空食指搔了搔眉毛,竟然面有赧色。
蘭蘇容有些不明所以地瞪着他,“有什麽難言之隐嗎?”是不是成安那夥人,連蘭家女兒出閣的機會也不放過地出手了?
“我有時……懶得仔細梳洗,身上臭得很,怕熏死你。”畢竟他是全隊最晚休息的人,有時跳到木桶裏把自己悶在水裏片刻,就算洗過澡了,要一直到他自己都受不了身上的臭味時,才會認真地把皮都刷掉一層,例如剛剛。
當然,這完全是避重就輕的說法。這支迎親隊伍看上去五十來人,實際人數卻有八十多人,另外那三十餘人的精英部隊由他親自帶領,有時回到莊子裏許多人身上都挂了彩。
他盡可能把沖突降到最低,不是每次和那些作亂的民兵或土匪相遇就要大動幹戈,但是讓他們明白對東方家的隊伍出手,就要有付出巨大代價的準備,卻是必要的。他們家打海盜時從不怕麻煩,打土匪當然更不怕!
他知道這個養尊處優的嬌貴女子已經盡最大努力不想扯他們後腿,那麽他也沒必要讓她知道這些,加重她的精神負擔。
“……”蘭蘇容有些無語地看着他,她會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澡豆香氣并不是錯覺,當下忍俊不住地掩住嘴,雖然覺得失禮,卻再也忍不住笑意。
所以此番他仔細梳洗過,才敢來找她是嗎?她說不出為什麽,覺得這男人有點可愛,明明是那樣高頭大馬的,和可愛怎能沾上邊?
東方長空臉上雖有臊意,卻繼續道:“我說真的,我們衡堡什麽沒有,臭男人最多,除了我們幾個兄弟,還有一群部下,那幫猴子不是人人都愛幹淨——我平時是很愛幹淨的,只是最近趕路不太方便。不過回到龍謎島你可得有心理準備,我不是說你得和他們混在一起,但可能對你來說,我們那裏的男人……是真正字意上的臭男人。”他頓了頓,然後正色道:“我會命令他們,沒洗澡不準進衡堡。”蘭蘇容抿住唇,不明白為什麽這男人總是能輕易逗她笑。在她的教養中,太輕易對着男人笑得花枝亂顫,那是煙花女子才有的行徑。
“你辛苦了。”她明白這一路上,他絕對不輕松。
“你如果真的撐不住,也別硬撐,搭船也需要氣力。”她看見他臉上有刀傷,看起來不像舊傷,顯然這一路上并不是她以為的平靜無波,但她卻一直被保護得好好的。蘭蘇容有些自嘲道:“我們這些京城淑女,在你們看來,都是嬌生慣養的,一點折騰就虛弱無力吧?”她身邊那些女衛,許多都不是出身奴籍,雖然名為家臣,家中的長輩幾乎都是龍謎島領主的左右手和心腹,若是在別的領主或蕃王那裏,應該也是身份不俗的閨秀,家中權勢可不會比蘭家在京城差到哪裏去。
可是那些女子卻沒有顯露半點嬌弱無助,一個個幹練得不輸男子。
女人家嬌弱也有嬌弱的好處啊。東方長空在這當下心裏是這麽想的,其實有點大男人,有點猥瑣,但他可不會老實地說出口。
“以一個大家閨秀來說,你很努力了。”連一聲抱怨也無,他都不知道該贊嘆自己眼光好,挑對寶,還是擔心她會不會忍耐過頭?
蘭蘇容心裏其實有些自卑。
若在京城,她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
那日芸娘問她該不會真的想遠嫁龍謎島?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感嘆地道這天下真的很大。
天下之大,他們躲在京城的自以為是很可笑!
“出身簪纓世家,又是百年名門,并不是事事都能驕縱任性,凡事應該以家族的利益考量為優先。”她頓了頓,一時不知自己是自卑或自傲了,只得道:“身體的辛苦也許我承受的不多,內心的苦我們從小應該也沒少過。若是論意志,我不覺得會輸人,但幸好有梁大夫和八娘,他們幫我挺過這些身體勞累,你不用太擔心我。”女人家就是這樣嗎?明明是善體人意,卻又忍不住覺得她太勉強。東方長空搔了搔腦袋,從小到大和女人相處的機會實在不多。
“其實你沒有特別嬌弱,是我們島上那些女人太強悍。”東方長空道,“我娘來自夜摩國的權貴階層,她家在夜摩的權勢可比你們蘭家在大燕更有影響力,但夜摩國有點身份的女子都是要當家作主的,身份越高越需要文武全才,我的幾個姨母都是慣于征戰沙場的将軍。在我爹娶了我娘的那幾年,他的幾個部屬也娶了夜摩國的女子,雖然那些女子不是貴族,也不需要留在家族繼承家業,所以能夠嫁給異族男子,但是因為來自夜摩國,每一個都不是肯躲在男人背後的性子,你不用勉強自己跟她們比。”怪不得……蘭蘇容恍然大悟,卻是因為自己的無知而臉上一陣紅。
東方長空派給她的女衛之中,有些人發色較淺,還有些人眼珠是綠色或藍色的,她直覺以為是那些來自遙遠海外或大漠另一邊的“蠻夷”。
但什麽是蠻夷?夜摩國可沒有內亂,而且文明鼎盛,國富兵強。
東方長空來找她,主要是因為她近日的抑郁寡歡,他有些不放心地道:
“如果你想聊聊的話,可以直接來找我。他們都知道我是誰,你要見我絕對天經地義;或者你想捎封信回家,只要車隊到了投宿的地方落腳,你随時都可以寫,一定會幫你送到蘭府。”她确實想寫信,其實在離家之前她就寫了,讓蘇芳一回家就将信交給長輩,這幾日卻總覺得自己信裏是不是沒有好好地道歉?
“你覺得,我是不是不應該欺騙家裏的人?”身為幫兇和即得利益者,他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可東方長空見她一臉茫然無措,內心一軟。
應不應該?其實那一點也不重要,他這半個局外人豈會比她更了解她家裏的情況?可他還是想安慰她,一切有來日。
“明年春天,我陪你回來歸寧吧!到時一起親自向長輩賠不是。”蘭蘇容看向他,心裏訝異這男人願意這麽承諾,當下心裏一陣酸楚,眼眶灼熱而刺痛。因為教養不允許她失态,所以壓抑着,沒有投向他的懷抱。
可她真的很感謝,也很感動。
不只因為他的承諾,更因為他已經把她放在他的生命當中,與她一起承受。
“好。”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而東方長空見她那副泫然欲泣,又忍着不哭的模樣,覺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嗳,他想他可以體會為什麽以前只要他們惹得娘掉眼淚時,就得吃老爹的拳頭。
因為這時候,就算她們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開始想要怎麽造一艘飛船飛到天上去!
他從來沒有安慰人的經驗,更不知道爹怎麽哄娘……唉!早知道以前就留下來偷看。
當下他只好伸出大掌,輕輕的,像安撫小動物那般,拍拍她的頭,臉上依舊是那副有點痞,又有點溫柔的微笑。
而蘭蘇容,已經不知道這男人還能怎麽逗得她又哭又笑了。
他們不僅沒有延誤上船的日子,還提早了一天。
當然,提早一天也是在東方長空的計劃當中,他希望蘭蘇容養足精神,前一晚務必要睡飽。
對三歲就習慣在甲板上到處爬的東方長空來說,搭船就像吃飯一樣容易,但對這輩子從沒搭過船的蘭蘇容可不是。
可是,若不是教養不允許,她恐怕會興奮得連睡都不睡。
她在書上看過這種在海上航行的三桅帆船,卻沒想過原來它們這麽壯觀,而且氣勢驚人。那些在風平浪靜的湖中,只為了争奇鬥豔和炫富而存在的畫舫完全無法相提并論。
還有那一望無際,與藍天争豔的大海!
京城的官家千金和宮裏的妃嫔對點翠的首飾趨之若鹜,就是因為那稀有而明媚澄亮的青藍色澤,可是如今眼前廣闊無邊的蒼穹卻讓世人慚愧,那些貪婪的掠奪,美不過上天的一縷輕喟,湛藍的海洋更是她從未見過的深邃,在過去,那必定是只屬于幻夢之中的悠遠遼闊。
“我想你以後會看到不想再看。”東方長空見她望着大海,好半天不願回神,他打趣道。
蘭蘇容看向她,“衡堡也看得到海嗎?”
“衡堡就在明珠城的半山腰上,而明珠城是一座軍港,只停戰船,但從衡堡大多數窗口和露臺看出去,确實能看得見大海和整個港口。雖然我們不會從明珠城進龍謎島,但是只要回到龍謎島,就不需要趕路,我們可以走走看看,旅途中會舒服些。”蘭蘇容知道龍謎島有當今天下最優秀也最龐大的航海船,他們的船一般從兩座港口進入大燕,一座是較南方的馮瀾城,一座是北方的逍遙城。這兩座港口有能力讓較大的船隊停泊,和龍謎島的距離也較近。
但如果不是接近冬季,東方長空其實更想從逍遙城出入。成安那夥人不是傻子,為了提防東方家,除了京城之外,就屬馮瀾城這裏安插了最多成安的心腹,一進到馮瀾城,他們就被豺狼給盯着了。
北方的逍遙城不同,那裏原本屬于北方蠻族的領地,跟龍謎島一樣是接受朝廷招安,而北方蠻族與龍謎島向來友好,畢竟那麽多年來打海盜時雙方患難與共,但大燕朝廷幾乎沒伸過什麽援手。
但繞到逍遙城路途遙遠又太冷,而且逍遙城的港口每年有兩個月的結冰期,他們要趕在結冰期前出航非常困難。
盡管如此,在馮瀾城他們仍是住進東方家的行館,自離開京城後,一行人總算能好好地休息上一整天。
終于離開自己生長的故土,蘭蘇容的感傷并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她會暈船!
原本想到甲板上透透氣會好些,可這時節的海風冰冷徹骨,她都不知道那些船員是怎麽在這種條件下做勞力活兒的?
東方長空早料到她不會太好受,幸好在這艘船上他不必發號施令。船長是他的副将和心腹陳九,前幾天才從龍謎島跟着船一起來接他們的,因此他把需要他安排的一切都處置妥當後,便下來艙房找蘭蘇容。
瞧她臉色慘白地縮在床角,真是夠可憐的了。
“把這含在嘴裏。”他蹲在她身前,把一塊生姜放進她嘴裏,然後給了她一個陶罐,“還是不舒服就嚼碎吞了,再含一塊。”
“我突然覺得我真是不自量力。”蘭蘇容嚼碎一塊生姜後,忍不住自嘲道。
她還以為自己比蘇芳更能适應龍謎島上的生活呢!可是還沒踏上龍謎島,她就覺得她只剩半條命了!
“比你軟弱的男人多得是,只是你還沒見過。這是你這輩子第一次出海吧?我三歲就偷跑上船跟着出海,之後那就成了家常便飯,這種事是會習慣的。”見她實在不舒服得很,加上風雖然大了些,但仍有陽光,因此東方長空便帶她到甲板上透透氣。
蘭蘇容早就顧不了什麽矜持和別人的眼光了,東方長空扶着她站在甲板上,他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冰冷的海風。而沒了船艙內部狹小的壓迫,海風也吹走了窒悶感,的确比待在船艙裏舒服許多,因此雖然暈船暈得沒什麽力氣,她仍是放任自己靠在東方長空身上休息了片刻。
甲板上仍是很冷,但他的身子高大結實,而且溫暖,在這一刻成了她最穩固的依靠,她聽着他的心跳好一會兒,幾乎要放任自己昏睡過去。
睡着或許會好一些。但沒一會兒出現的人聲卻讓她驚醒過來,接着想起自己這麽不知羞恥地緊貼在男人身上……“唔……”她慌忙地想推開他,不适感卻立刻襲來,讓她只能捂住嘴,唯恐接下來就要吐在他身上。
“勸你別胡思亂想,別擔心你那些名門閨秀的規矩會好一些。”雖然他很無恥地享受她成為病貓而卸下防備的依偎,但這些可都是良心建議,“什麽都不要想,否則你會暈得更厲害。”她雙手貼在他胸膛上,徒勞地想維持這樣的站姿,可當風浪大一點,她就站都站不穩。
“不用覺得羞恥。你知道嗎?人就是過得太舒适,非得找點事來折騰自己才安心,日子過得越優渥的人,遠離了那些遠古以來,蒼天,大地,甚至大海的磨練,開始用一堆教條把自己捆起來。但是在這些遠古的考驗之前,那些教條一點意義也沒有,男人或女人都只能使出渾身解數,就為了活着,為了多喘一口氣。”也許是刻意為之,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緩,令蘭蘇容終于放松了自己,往他身上靠。
什麽都不想地靠在他身上,竟然成了這汪洋之上最安穩舒适的所在。
東方長空得承認,他确實很喜歡她不再恪守名門規矩的時候,軟玉溫香貼着他,太舒服了。
不過他确實是為了她好,他可不是無恥登徒子。
當暈眩感遠去,她又想掙紮,東方長空都忍不住想嘆氣了。
“有人看着。”她紅着臉為自己辯解。
“誰?”為了讓蘭蘇容能輕松依偎着他,也為了擋住海風,所以他是背對着船緣,其實從他的角度确實能看見那些水手的側目與竊笑。
如果是外人,他或許會收斂點,但這些人都是東方家的自己人,當下他揚聲大吼落下警告,“誰再偷看,老子讓他回龍謎島後沒地方睡!”
“……”蘭蘇容閉上眼,直想找地洞鑽,這男人卻以為她被他吓到了,連忙按住她的頭和背心,輕哄地拍了拍。
她果然聽到不遠處那些水手和船員悶聲竊笑,當下忍不住掄起拳頭捶了他一下。
這下全船的人都會開始猜想他們倆幹了什麽好事了,這壞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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