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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後來在寶徳寺的日子裏我和小太子玩的很好，我一直把他當做我的弟弟看。

我的父親母親都不懂李郢為什麽這麽喜歡我，我的母親只是勸李郢跟宋婉珠多玩一會兒，李郢就對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氣的我母親在那裏也顧不上貴婦人的儀态，怒嘆一聲，“我可是你的親姨母呀！”

她沒辦法對太子撒氣，就只能對着我撒氣，覺得我小小年紀竟跟我娘親學些狐媚子的亂七八遭的東西。

我倔強地抿着嘴，想着娘親告誡我的話，在府裏要忍，在外面更要忍。

可是我真的替我娘親郁郁不平。我娘親當年本是普通富商家的女兒，本已經定了親。那戶人家的兒郎和我母親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可我父親當年卻實混蛋，只因一見鐘情，便仗着身世高貴，生生毀掉了我娘親的婚約。又将我娘親強娶進家，本來是違背他父親的意願将我娘親立為正妻的。

後來誰知皇帝又下旨讓他娶皇後的妹妹。如此名門望族怎能做妾室呢，我父親便又廢妻，讓我娘做妾。

後來我父親見了天仙一般的正妻，早就把當初叫他一眼定終生的我娘親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娘親由此教導我，世間男子皆薄幸，可知人的深情終究抵不過世俗富貴煙火。她這些年，委屈在一方小屋中，倒是看淡了很多事情。唯一叫她挂心的便只有一個我了。

宋婉珠熱衷于替我打圓場，“娘親，太子喜歡誰是他的權利。而且我們三個都是一起玩的，哪裏談得上跟誰玩的時間多時間少呢。”

母親臉上繃着的臉才舒緩一些，卻仍舊以我忤逆她的理由叫我去罰跪一下午佛堂。

我跪在蒲團上，仰頭看着那尊巨大、金光閃閃的佛像。內心虔誠地想着，如果世間真有神明的話，就叫我娘親和我逃脫這可怕的宋國公府。

我一個人跪在佛堂裏，周圍清靜的很。除了膝蓋跪得有些疼，我倒是也樂在其中。

忽然我旁邊的蒲團發出響聲。我沖旁邊一看，是李郢大咧咧地坐在蒲團上。本是秀氣的面容偏偏透出一股痞氣。

“殿下，你這樣是對佛祖不敬。”我提醒他。

“哎呀，姐姐，你這樣才是小古板呢。”李郢滿不在乎地說，“為了我那可怕的姨媽無理的要求，你就把自己的膝蓋跪壞了，佛祖看了也會心生不忍的。”

我在心裏抱怨，不就是因為你，我才被罰跪的，還說這些歪理來搪塞我。

他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讨好地看着我道，“姐姐，別生氣。你放心，等以後我一定讓你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這樣，就再也沒人敢來罰你了。”

我噗嗤一下樂了，“殿下，你才只有六歲，說什麽女人不女人的。”

李郢看我笑了，湊過來認真地說，“姐姐，我不是在亂講話。我是在佛祖面前立的誓，将來定然要實現的。”

臨到走的那天，李郢跟個小女孩兒一樣哭哭啼啼的。經過這一遭，我總算是覺得那些京城裏傳聞的這位太子殿下的形象和本人完全不符。

真可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他頗不好意思地在臨走前悄摸摸遞給我了一塊玉佩。我大驚，告訴他我不能收。

他卻很傷心地用他那一雙形狀好看的鳳眼盯着我看，“姐姐是不喜歡我嗎？”

“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這東西太過貴重。我沒法收。”

“你如果不收就是不喜歡我。”李郢胡攪蠻纏。

在他的胡攪蠻纏下我不得已收下了，準備将來有一日可以還給他。

他還鄭重其事地告訴我以後他會常來我們府上來找我玩的。一開始我還擔心，後來又覺得李郢應該忘性大，到時候早就把我忘了。便敷衍他說好啊好啊，歡迎殿下。

回程的路上宋婉珠在馬車上恹恹的，我問她，“姐姐是哪裏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神色有些緊張，試探性地問我，“靈兒，你是不是和太子殿下關系很好呀？”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這位嫡姐，她應該是很喜歡李郢的。只是每次她想找李郢玩，就會遭到他的拒絕。

從來沒遭到過拒絕的姐姐馬上就紅了眼眶，尴尬地站在一邊。

我回答，“姐姐你想多了，殿下只是因為迷路的時候我帶他回去了，出于感激才會找我玩的。姐姐是他的親表姐，他自然是更親近你的。”

宋婉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便不再理我了。

回到家以後有一段時間，我過了些安生日子。

而我每天跟娘親讀書念書。李郢對于我來說就像生活裏的一個插曲，我很快就忘記了他。我依舊偶然能從婢女的口中得知他的一些傳聞，不過我也會很快忽略就是了。

卻沒想到，五年以後，我在宋婉珠的壽宴上又再次見到了他。

那一年我十三歲，他十一歲。

“聽聞今天太子殿下會來參加大小姐的壽宴呢。”

“太子殿下？之前聽說太子殿下這幾年都被皇上皇後拘着，到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了。”

“不過太子殿下是大小姐的親表弟，過來參加壽宴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在我門前說閑話的小婢女往遠處走了。

我內心泛起一絲微瀾，又很快沉寂下去。

前院裏十分熱鬧，能聽見一些嘈雜的聲音。我安安靜靜地待在後院裏看書。這一天母親特地囑咐我不準我到前院去‘招人厭煩’，我自然是沒有資格去的。

沒想到突然母親的侍女春杏來叫我，“二小姐，太太叫您前院去。”

“母親有什麽事嗎？”我疑惑地問。

“奴婢不知道，小姐去了便知。”

我草草打理了一番，便到前院去了。到了府堂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少年。

他披着一身黑色的狐裘，渾身的氣度雍容華貴。一雙鳳眼眼波流轉，面上不怒自威。雖小小年紀，已然已是芝蘭玉樹、翩翩少年了。

他聽到響聲擡眼向我望去，我們眼神交彙于一處，旋即我立馬低下了頭。

“難為太子還念着你這個姐姐，還不過來行禮，靈兒。”母親威嚴的聲音響起。

“诶，姨母，一家人何須多禮。”李郢不動聲色地替我推脫。

母親的笑意僵在臉上，我連忙上去向李郢行了一禮。這下輪到李郢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幾年未見，靈兒姐姐對阿郢竟是生分了不少。”李郢幽幽嘆氣。

我覺得才十一歲的小孩怎麽又比幾年前難搞了許多，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況且當初是他說要常來找我玩，可是還不是回了宮裏便把我抛諸腦後。

我低着頭不做聲了。

“你靈兒姐姐木讷、不善言語，光找她聊些什麽。”母親刻薄地說，“你珠兒姐姐一會兒就來了，你們姐弟倆可有的聊。”

我知趣地退到一邊，今天的主角并不是我。想來李郢可能也是突然想起府裏還有我這樣一個人心血來潮想召來見見。

越想越氣悶，我便悄悄退出主堂，想到庭院處散散心。

我坐在亭子裏低頭看着凍結的湖面，思緒早就飛到了遠處。

“神仙姐姐，你坐在這裏幹嘛呢？”一聲清亮的聲音響起。

我回頭一看，身量已經初顯高挑的少年正在我背後笑着看着我。一雙眼睛勾的人心裏癢癢。

我低聲說，“殿下別亂叫，從前是小孩不懂事，如今也該懂事了。”

“姐姐這是拐着彎在罵我？”李郢的笑意不達眼底，“姐姐從前可不是這般對我的。”

“畢竟我們也五年沒見了，殿下。”我冷淡地回答，心裏也壓着一股自己說不上來的氣惱。

“姐姐是在怪我之前的諾言沒有做到嗎？”李郢突然眼睛亮了，“姐姐聽我解釋，我那是有苦衷的。我那時總是被父皇和母後拘着……”

“殿下不必向我解釋那麽多，我并不是很在意。”我依舊冷淡地掩飾過去，卻沒發現自己的聲音發着抖。

“我的玉佩，姐姐還留着嗎？”李郢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殿下所賜之物，我怎敢不好好收好？”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如此可見，姐姐心裏還是念着我的。”李郢笑了。

我低下頭，不搭話了。

“姐姐莫要氣惱，雖然我無法出來多些，身邊總有人看着。但我往後可以多與姐姐書信往來。”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貴為太子，為何要與小小的庶女通信？

“姐姐放心，這次我定然不會騙你。”他眼睛裏閃爍着我的倒影，我在裏面看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冰雪可愛的小太子。

那日以後，李郢果然給我寄來了信。大概兩三天就會寄來一封，即使我沒有回信，也會源源不斷地寄來。

李郢的字寫的風流俊朗，透過那字，就能覺得紙背後指定一個鮮豔灑脫的少年郎。

他給我寫信的的內容無非就是分享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即使沒話也要找話說，例如“今日溫習了半天書，下午陪父皇批了半天折子，好想來找姐姐說說話。”又例如“今日看到外面飛着的鳥雀，覺得很可愛，很像姐姐，也很想姐姐。”

而我一開始僵硬地回複他信中的每一件事，後來便放松分享一些自己生活中的事，也會同他抱怨一些生活上的苦惱。

李郢也會盡他所能來幫助我，也會逗我開心。在下人克扣我和我娘月例時會托人為我送銀錢，平日裏他自己做好的小東西也會夾帶着書信同送過來。

我也不像之前那般沉默寡言，逐漸覺得每天都過得有滋有味。

我本以為這種日子可以永遠過下去，然而一切在我十九歲那年發生了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