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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這一生，萬分坎坷、颠沛流離，最終死在他與我初見的桃花樹下。

——題記

我叫宋成靈，是宋國公府的庶女。回想我這一生,情路坎坷，諸事不順，我自己都覺得我真是一個極其失敗的女人。

而這一大半的坎坷都拜李郢所賜。李郢是全天下最尊貴的陛下，是曾經的太子，也是我曾經愛過的第一個男人。

李郢是皇後親生嫡子，自幼金尊玉貴，被皇帝和皇後嬌養着長大。

在我八歲以前常能從奶娘那裏聽到有關這位太子殿下的傳聞。

明明和我同歲，卻已經是頑劣不堪的京城霸王了。以至于我後來見到這位太子殿下，才驚覺他和傳聞裏完全不同。

可是誰知道他只是在我面前裝出一套，在外人面前又另是一套呢。那時的我還太過單純，看不出他無害面孔背後的偏執與醜惡。

但在我八歲以前，我完全沒有出門見到達官貴人的機遇。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

當家主母是當今皇後的親妹妹，是太子的親姨媽，連帶着整個宋國公府都受皇恩庇佑。

家中最受寵的是主母生下的嫡女——宋婉珠。雖然我這位姐姐在家的地位跟那太子在宮裏的地位差不多，但她卻并不是什麽恃寵而驕的主子。正相反，我這位姐姐自幼鐘靈敏秀，言辭談吐樣樣不俗，內裏溫柔可親，對待身份地位比她低的人向來寬厚仁慈，因此無論是在府中還是在外面，她風評都極佳。

她就像那夜裏最亮的那顆夜明珠，而我除了臉可以和她不相上下以外。身世、性格、才學，其他樣樣都比不過。府裏的下人常會說我不懂人情世故、性情木讷，但我也并不在乎他們所說的話。

我只想安安分分地在府裏呆着，待到出嫁以後好好孝敬我生母，讓她能在這府裏的處境好一些。

不知怎的宋婉珠非常喜歡我這個妹妹，我也不懂自己是哪裏入了她的慧眼。我自認生性遲鈍無趣，不招別人喜歡。可能是因為府裏只有我和她兩個同齡的姐妹罷，我這樣想。

宋婉珠小時候非常喜歡粘着我，雖然她是姐姐，但她遇到每一件事情都喜歡偷偷和我分享，得了什麽好東西也會分我一些。

我自然是十分喜歡并且感激她的，這個地位尊貴的嫡姐讓我和我娘在府中的日子好了不少，至少下人們往常捧高踩低的行徑少了許多。

在我八歲那年，天下大旱。這場旱災涉及範圍廣，并且延續時間很長，一時間百姓苦不堪言，朝局動蕩不安。

當今皇上號召衆多權貴分批去寶徳寺祈福。寶徳寺是天下第一大寺，據說很靈驗。但寶徳寺所處地形偏僻，多少人不辭遠途、長途跋涉來到寶徳寺，路途中險象疊生，因而來人可謂誠心。

作為較有名望的宋國公府，也要派人去祈福。本來定的是宋國公夫婦還有嫡女宋婉珠，但宋婉珠執意要父親把我也給帶上，說是覺得旅途中太過寂寞，想找個小姐妹說話。

我其實并不是很想跟着同去，在我看來跟着我那生疏的‘父親’和‘母親’一同出游還不如我在自己的小房間裏看一天的書來的痛快。

但是由于宋婉珠太過受寵，雖然主母看我不順眼，但還是勉強答應把我一同捎去。我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利。

但我娘卻很是高興，欣慰道，“阿靈有出息了，到那邊去見識見識。在佛祖面前好好祈福，我們家阿靈會有一個好前途的。”

我不想讓母親失望，可我從未出過遠門，對此本能有種害怕無助的感覺。

在趕往寶徳寺的路上，我竟然能有幸和宋婉珠坐一輛馬車。

有了她的陪伴，我想念娘親的感情稍淡了一些，轉而是對外界新事物的新鮮好奇。

“姐姐，我們到了寺裏應該不會有很多人吧？”我問宋婉珠。

“不會的，我們是比較後一批去寺廟的。我知道你喜靜，到時候一定給你安排一間安靜的廂房。”宋婉珠耐心幫我解答，小小年紀已經有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謝謝姐姐！”得到答案後我內心安定下來，準備安心欣賞延途風景。

經過幾天的舟車勞頓，我們終于到達了寶徳寺。

寶徳寺看起來富麗堂皇，同它所處的偏僻地帶截然不同。我不由得看呆了。

宋婉珠好心給我忠告，“阿靈，寶徳寺是皇室修繕的，內裏與皇室挂鈎，你可千萬不要在寺內沖撞了貴人。”

“我記下了，謹遵姐姐教誨。”我心想，只要我平日裏乖乖在廂房呆着，自然不會沖撞到什麽貴人。

一切安頓好後，已經是傍晚了。寺廟內提供的晚餐都是素齋，我平日裏是個愛食葷腥的，只草草吃了幾口，只覺得食之無味。

宋婉珠信守承諾，向父親幫我讨要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廂房裏面有很多禪經，我想着以後無聊的時候可以抄抄佛經，就當是為娘親和自己祈福了。

吃完飯我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睡夢裏聽到外面極其嘈雜的聲音。第二天起來，整個人感覺腰酸背痛，一點兒都沒睡好。

簡單用過早膳後，我抄了半個時辰的佛經，感覺抄的手痛。期間宋婉珠興致勃勃來找我玩，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說，“姐姐，一會兒我抄完佛經就來找你玩。”

宋婉珠答應了，告訴我她在佛院後面那塊地方玩。

抄完後我就匆匆跑去了佛院的□□院。

□□院裏叢林掩映，森郁曠怡，院子的角落有一顆巨大的桃花樹，柔風拂過，滿樹的煙粉随風而動。不少桃花瓣洋洋灑灑落到我的身上，讓我覺得我被桃花香給環繞住了。

我不由得看呆了。

我找了宋婉珠一圈，發現她并不在這裏，正打算回廂房去找她時，忽然聽見極小聲的嗚咽，像小貓的叫聲一樣。

我停住了腳步，難道是受了什麽委屈的小姑娘嗎？聲音好像是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子。再或者是宋婉珠受了什麽委屈偷偷到這裏哭？

不可能啊，像她那般的性格，不可能偷偷躲着哭，再者說，父親母親怎麽可能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委屈？

我一邊胡亂猜測着，一邊小心翼翼地尋找聲源地。

終于我确定，聲音是從桃花樹後面傳來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娘親曾給我講的鬼怪志異類的故事，有些害怕。輕手輕腳地踱步走去。

我繞到樹後面，裏面正蹲着一個小孩嗚嗚地哭。我驚呼一聲，那小孩便和我的眼睛對上了。

出人意料的，那不是個小女孩，而是一個惹人愛憐的小男孩。那小孩應當比我小一些，生得粉雕玉琢，眉眼風流別致，身上穿的都是些錦羅綢緞的衣服。

我猜測，這應該是哪一家的小公子走丢了。

我嘗試往前走幾步，那小孩只呆呆看着我的臉龐，我用手晃晃，他都沒反應。

看着那一雙還浸滿淚意的大眼睛，我不忍問到，“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呀？”

這小孩像是才反應過來，漲紅了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天真地問我，“你是神仙姐姐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我不是什麽神仙姐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呀，還有你是不是走丢了呀？”

“我是…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家的，我只知道我叫阿郢。”阿郢的神色一下子低落下去，“我走丢了，姐姐，你能帶我回去嗎？”

“可以，那你牽着我的手哦。”我小聲叮囑他，剛好我回前院，順便把這小公子送回去。

阿郢乖乖地握緊了我的手，他問我，“姐姐，我知道你是神仙，只是你不能告訴我罷了。但是我想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可以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執意認為我是神仙姐姐，只能順着他的意思說，“我叫成靈，宋成靈。你可以叫我成靈姐姐。”

阿郢開心了，嬉笑着說，“成靈姐姐，你好溫柔啊，怪不得是從天上來的姐姐。”

我沒答話，而是說，“阿郢，你還能記得自己住的是哪間廂房嗎？”

“唔，我好像記得。”阿郢皺起眉頭，苦苦思索，“但又好像不記得。”

我嘆口氣，算了，送佛送到西。我準備先把這小男孩送到父親母親那裏。

不一會兒，我就領着阿郢走到了父親母親的廂房。這一路上他拉着我問西問東的，一會兒問我天上有沒有什麽好東西，一會兒又問我能不能讓我在凡間一直陪着他，簡直比我姐姐還要話痨。

我敲了敲父親母親廂房的門。

一個威嚴雄渾的聲音響起，“進。”

我拉着阿郢進去。裏面只有父親一個人，正焦急地四處踱步。驟然見到我旁邊的阿郢，父親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給父親請了安，然後規規矩矩地說，“父親，我去後院的時候碰到了這位小公子，小公子走丢了，但并未告訴我他是哪家的。特來請父親決斷。”

父親卻出乎意料地向我旁邊的小孩行了一禮，“拜見太子殿下。”然後又瞪了我一眼，“靈兒，還不快向太子殿下行禮，休得無禮。”

我還沒明白父親什麽意思，就已經被他按着稀裏糊塗地行了禮。行完禮後才發現，剛才的小孩竟然就是我常聽到婢女們議論的京城小霸王。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心裏埋怨他果然頑皮，為何剛才不早點告訴我他的身份。

太子對我一笑，對着我父親說，“姨夫何必對姐姐如此嚴厲，是我沒有告訴姐姐我的身份的。”

我父親舒緩了語氣，“太子殿下，您跑哪裏去了，整個寺裏都在找您呢。”

阿郢得意地笑了，“哼，誰讓他們不送我回去，我就自己偷溜回宮呗。”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快去看看你的姨母吧。你姨母以為你丢了，急的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怎麽跟你母親交代呢。”

我在心裏腹诽，果然是任性的小孩子，不想呆在這裏就直接逃跑。

“想讓我留下來也行，我要這個姐姐陪我！”太子驕橫地指向我。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我父親自然‘見風使舵’地說，“靈兒，你去陪着太子殿下一起去找你母親。”

我自然無法回絕。

去尋找母親的路上，小太子好奇地問我，“姐姐，你今年幾歲了。”

“回殿下，我今年八歲。”我并不想和太子這般的人物有過多的交流。

沒想到太子自說自話，“我今年六歲，姐姐比我大兩歲。為什麽之前姨母來拜訪我和母親時，我沒有看見你呀？”

我淡然回答道，“母親并非是我的生母，我只是庶女，并沒有資格拜見您這樣尊貴的人。”

沒想到小太子一聽到這話就難過了，眼睛裏泛起淚花。

我一下子就慌了，忙低身安慰，“殿下，怎麽了？”

“姐姐不要難過，就算姐姐地位不尊貴，我也最喜歡姐姐。在我看來，姐姐比那個姐姐好多了。”

我猜想，他說的那個姐姐指的是宋婉珠。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比她好這類的話，或是礙于身份、或者本就是如此。我也從來對此表示麻木。

太子剛才的話，第一次讓我那顆麻木的心有些跳動起來。讓我覺得自己也是得到了認同的。

小太子的臉變得認真起來。“姐姐，我們再認識一下吧。我剛剛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是怕你是來抓我的人。我叫李郢，小名就叫阿郢。姐姐可以叫我的小名。”

“以後我想和姐姐一起玩。”李郢笑的格外可愛，沖我伸出了他肉嘟嘟的小手。

自認生性涼薄的我，鬼迷心竅般地握上了小太子的手。

這一握，今後牽扯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是今日的我遠無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