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回

第三回

楊戬也與申公豹印象中的清源妙道真君別無二致，年輕英俊、高大挺拔、白衣仙骨，飄揚的烏發輕拂着昆侖山頂的微風，修長的劍眉堅定不移，清亮銳利的眼眸少年明朗。

如果說申公豹把太公望當做頭號宿敵是因為嫉妒，那他把楊戬當做二號宿敵則是因為兩兩相反——他與楊戬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申公豹從不明朗，他陰沉暗郁，是蟄伏在夜裏的黑豹，渾身透露出一股子邪氣和狠毒。

當初元始天尊願意收他為徒，倒也不是看上他的天資，而是希望能通過昆侖上的苦修，把他身上的凡俗煞氣打磨。

結果，申公豹沒能成為與闡教衆人相似的飄逸仙人，卻是堕入妄念、欲念和癡念的深淵，成為封神傳說中人人喊打、過街老鼠存在般的大反派。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的申公豹沒有了棱角，他只想安穩完成系統任務，早日回到現代經營自己的豬肉檔。

“楊二郎！你偷聽別人說話還有理了？”

三太子哪吒漲紅了一張小臉，非但不羞赧，反而兩手叉腰指責起楊戬來：

“我與阿豹情投意合，愛說什麽哪裏容得你來置喙？你一個師門小輩，見了尊長也不行禮，還有沒有禮貌了？”

楊戬卻只顧拉着申公豹，并不理會哪吒的呵斥，完全當他透明。

“豹師叔，你我心心相印，我知你禪坐辛苦。師祖急着見你，不如由我攜你去玉虛宮。”

楊戬不由分說，拉着申公豹便飛升而起，往玉虛宮的方向躍去。

三太子見兩人攜手飛走，站在玉虛峰頂氣得跺腳，卻無可奈何。他一時情急表露心意，又未得到回應，不免傷感。三太子從來不是耽于情愛之人，但一想到阿豹那冰冷的臉因他露出笑來，便像那采到了蜜的蜂，越發貪心。

他長嘆一聲，雙手抱胸氣呼呼地在原地坐下。阿豹啊，怎麽就不懂得他的心呢？

“這多不好意思啊……”

申公豹看向楊戬拉着他手腕的手，能感覺到楊二郎那溫潤的掌紋與他肌膚相貼。這算是他第一次與楊戬零距離接觸，難免心中古怪，情緒複雜。這可是清源妙道真君啊，是他遠在北海也常常耳聞的天庭第一男神！

申公豹嘴上說着不好意思，震驚情緒尚未平複，實在不敢深想什麽“愛你如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等用在有情人之間的詞語。

他生怕往後還會出現“琴瑟和鳴”、“雙宿雙飛”、“白頭偕老”等沖擊性更強的形容，到時候任務沒有開始，他先被人設崩壞的封神衆人創死。

若世界線崩壞徹底如此，以他的能力怕是複原不得。

他這樣想着，很快便到達了玉虛宮外。楊戬放開手，在申公豹的腕上留下一層微不可見的薄汗。

他既恭敬又親密，朝申公豹道：“二郎便在此候着，師祖該等急了。”

申公豹認證了他人設崩壞，對于他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不會再訝異。他輕輕點了頭，款步走進宮殿。

玉虛宮空曠遼闊，仙霧彌漫，祥雲缭繞，靈氣浩蕩。

申公豹到了那祥和莊嚴的仙座之下，畢恭畢敬向元始天尊行禮：“申公豹來見，師尊找我何事？”

元始天尊端坐仙座上，衣袖飄逸，面容莊重，雙眸明亮透徹洞悉萬物，輕聲笑道：“乖徒，自然是有好事尋你。”

乖徒？申公豹聽到這聞所未聞的親昵稱呼，膝下一軟差點跪地，震撼不亞于他剛才從三太子和楊二郎口中聽到的甜言蜜語。

他擡頭看去，元始天尊高高在上，還是那副讓他愛恨交織的模樣。他感謝天尊收他為徒、傳道解惑，又恨天尊一心提攜太公望，全然看不到他的好。

怎麽，這世界線裏天尊也人設崩壞了？

“當初你與白額虎一同來修仙問道，他凡俗未結，為師只收了你，讓他回人間去。”

元始天尊從仙座上飛下來，落定在申公豹身前，慈愛微笑，将一樽手掌大小的金寶元器置于申公豹手中。

申公豹受寵若驚，不知師尊提起白額虎是何用意。

白額虎本是申公豹為豹時的同伴，兩人修為相當，一同來昆侖山拜師。元始天尊收申公豹為徒，卻放白額虎歸山。

後來申公豹下山，遇到了已身死白額虎。他将白額虎的殘魂吞下，調用禁忌道法，得天地邪氣加持。他的額頭變成一片雪白，形似虎斑，于是将其拟态幻化，成了白額虎。

猛虎殘魂和千年修為凝結的白額虎，表面上是他的坐騎，實際上是另一個他自己。但他很快就失去了這個他自己，因為封神之後他被封印，白額虎再也沒有出現過。

申公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裏便是白額虎的封印，裏面便鎖着猛虎殘魂和幾千年修為。嗷，不對，現在他已經穿越到崩壞世界線以前的他自己身上，也就是說還沒有封印，白額虎也沒有死。

元始天尊見徒弟面露喜色，也展露笑顏，道：

“前日，我同你太乙師叔偶然經過西岐，發現這只形似白額虎的異獸。他受獵戶圍剿，奄奄一息，我見他臻善至純，身懷異能卻不害凡人，倒致使自己進退兩難。

“你修為日益精進，心性卻總是不定，易怒沖動，敏感多疑。我便收了這異獸，予你作伴，望你們二位能夠共同進步、相互扶持。”

說罷，金寶元器中飄出一股濃郁的仙霧，在大殿之中化出一只小奶虎。

申公豹驚喜非常，不禁喊出了聲：“虎子！”

白額虎見了申公豹明顯一愣，随即歡天喜地，在地上跳了兩下撲到他的懷中。申公豹抱着軟綿綿如大貓般的虎子，一時間無語凝噎。

“他受重傷，修為損耗，只能維持住幼獸形态，化不了人形，需要你好生照料。”

申公豹心下感動，立即抱着虎子跪拜師尊，道：“必不負師尊教誨。”

師徒二人又聊了幾句，天尊去兜率與老君對弈，申公豹抱着虎子離開玉虛宮。小奶虎再奶也有十五公斤重，長長的尾巴環住申公豹的腰，窩在他的手臂之中，與尋常大貓無異。

申公豹興高采烈往外走，沒想到楊戬還在門口等他。

“這便是師祖給師叔的寵物？”楊戬伸手想要碰白額虎的後背。

申公豹立即閃避躲開，叱責說：“什麽寵物？我與他情同兄弟，你叫我師叔，便也得叫他一聲師叔！”

楊戬卻皺起眉頭，瞬間閃身于申公豹身旁，一把抓住白額虎的尾巴，将其從申公豹懷裏拔出。

小奶虎呲牙咧嘴，立即跳起來張嘴往楊戬的脖子咬去。楊戬身法靈動，快速閃躲着白額虎的猛撲。一人一虎飛到了玉虛宮外上的仙霧中纏鬥，難舍難分。

楊戬手中化出三尖兩刃刀，揮舞間震撼力四溢，每一擊都帶着雷霆電流。白額虎利爪狂襲，被楊戬用三尖兩刃刀格擋。

仙霧中彌漫着勁風和能量的碰撞聲，火花四濺。

申公豹看得心驚膽戰，生怕楊戬傷着虎子，身形如電快速飛躍到一人一虎之間，吶喊震耳欲聾：

“你們不要再打了！”

該死的楊戬！他與虎子好不容易重逢，這長了三只眼睛的怪胎是怎麽敢的？

楊戬和白額虎聽到了他的喊聲，果然停下對攻，兩人一虎飄回玉虛宮前的階上。白額虎剛剛還兇猛非常，要與楊戬鬥個你死我活，如今卻跌跌撞撞跑起來，撲回申公豹的懷裏，嘤嘤嘤好不可憐。

楊戬黑了臉色，道：“他不是尋常小虎，他口中含有異物，師祖竟也被此邪異蒙蔽。”

“你竟然敢污蔑天尊？”申公豹震撼非常，難以相信一向慎重的楊戬也會口出狂言。

他趕緊抱住白額虎連連回退，生怕楊二郎再做什麽瘋事，道：“要不是天尊約了老君對弈，此時不在玉虛，聽了你這忤逆之詞，怕不是要罰你！”

“二郎說的對錯與否，師叔一探便知。”

楊戬手握三尖兩刃刀立于原地，額上天眼一睜，好不威風。

申公豹也知道天眼的威力，楊戬的第三眼又叫天趣眼，能看穿事物的本質。天趣眼透過迷霧、障礙物和幹擾，準确地察覺到隐藏的奧秘，甚至洞察許多上仙神聖也不知道的真相。

申公豹低頭看向懷裏的白額虎，虎子如貓咪般軟乎乎地團着，眨巴着亮晶晶的雙眼，發出“嗷嗚”的小聲虎叫。

畢竟白額虎的突現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申公豹不得不起疑，他伸手撐開了白額虎的嘴，看到了楊戬提到的口中異物。

竟然是一只不足三寸的銀蛟。

形似白額虎的異獸……申公豹想起天尊的形容，察覺自己被文字游戲玩弄了。

那銀蛟看到申公豹，讨好似地吐了吐舌頭，從白額虎的口中滑出一小節。銀蛟細細的舌頭舔了舔申公豹的指尖，令他感到一股麻酥酥的電流。眼神卻如天尊所說臻善至純，并非邪物，只是受傷較重，不得不以此等弱小之姿示人。

申公豹面色一沉，将銀蛟塞了回去。

“果然，是寄生蛟。”楊戬閉上天眼，握住三尖兩刃刀在階上定住，道，“這白額虎早已魂飛魄散，銀蛟以虎為傀得以存活，竟能将師祖也蒙蔽！”

“就你懂！”申公豹怼他。

楊戬沒想到申公豹在知道真相後不僅沒有出手斬殺邪物，反而将懷裏的白額虎抱得更緊，心中受傷之餘滿是不解，原來豹師叔還是不信他。

“天尊是知天命，曉輪回的聖人。”申公豹白了楊戬一眼，情緒終于穩定，“這口中小蛇可不是寄生蛟，而是蛟龍，是北海龍王的兒子——敖摩昂！”

楊戬震驚，手裏的三尖兩刃刀輕晃了一下。

申公豹在北海三千年，被敖摩昂那家夥欺負了三千年，那只龍化作幼獸形态他當然認得。雖不知為什麽三千年前的摩昂會出現在玉虛，但既然是崩壞的世界線，那發生什麽都不足為奇。

他仔細思慮一番，向楊戬解釋：

“北海龍王敖順多年未有子嗣，與龍母辛苦千年才有一龍蛋，久久孕育不得。敖順求于女娲，得到解法。他将龍蛋藏匿人間，以劫數孵育，以人靈衍化。

“待龍子長成，自會神降龍宮。”

楊戬了然，知是自己魯莽，朝白額虎致歉道：“竟是如此，師叔見多識廣，勝過二郎太多。二郎無禮，還請龍太子見諒。”

他收起難堪，又嘆道：

“人間劫數繁多，子牙亦要下山渡劫。

“師叔有了龍太子，是打算迎難而上，還是繼續逍遙仙山？”

申公豹聽他之言，喜出望外，松開了懷裏的白額虎。小虎子落在地上，抱住他的小腿，讨好似的用頭蹭他的腳背。

“太公望要下凡了？”

太好了，太好了，看來這是姜子牙第一次離開昆侖山之前！纣王已經女娲宮進香，妲己已經魅惑君上。

火燒琵琶精的劇情下一幕揭開。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完成任務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