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015

“我們離婚吧。”

程知覓語氣稀松平常，像在說今兒天氣不錯，而池遠被這寥寥幾字驚出一聲冷汗。他睜圓了眼，看着她時不由帶了些不可置信：“離婚？”

她點頭：“你沒聽錯。”

池遠抿了抿緊繃的唇，暗想難道他和方語柔的事被發現了，不應該啊？

他隐藏的很好。

池遠眼珠轉了轉，推至唇邊的詢問在她淡漠的神色裏咽下，他貫來會哄程知覓，但現在，她太冷了。程知覓向來對他溫柔軟軟，笑意甜甜。

而此時，她笑都不笑。

池遠腦子裏劃過很多，許諾方語柔的事在心裏成型，他和方語柔年少相愛，被迫分手，初戀情分尤為重，她程知覓不過是合适的妻子。而且他本意不就是想和她離婚嗎？現在被人先提出，他也沒了負罪感。

對，沒了負罪感。

池遠握了握拳頭，張張嘴，先出口的竟是：“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

“你不清楚嗎？”

程知覓反問過去，有時她挺欣賞池遠說謊的本事，有理有據的讓人信服。聞清清說得對，她就是對池遠有太深的濾鏡，所以才會被騙徹底。

“我——”

“池遠，要點臉吧。”程知覓打斷他，露出厭惡情緒，“從你回國，你無數次和我解釋你和方語柔的關系，我都選擇相信你。可你扪心自問，你們真的清白？真的只是簡簡單單的因不合适而分手的前任嗎？”

“知覓！”

Advertisement

池遠上前一步走，試圖安撫她：“我和小、方語柔不是你想得那樣。”

“是不是你心裏清楚。”程知覓憶起昨晚的畫面就覺得惡心，她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在他上前時退後，轉身往房外走。池遠急切喊了聲，她沒回頭，毫無起伏的話像刀子紮在他胸口，“你太讓我失望了。”

程知覓下樓時，碰到屠曼雲，她拿着剛烤好的小餅幹，問她要不要吃。

“我不餓。”

葛秋立剛結束和池肅的通話，見她要出去，随口問：“這麽晚還去醫院？”

程知覓順着話點頭。

屠曼雲說：“那讓小遠陪你一起。”

“不用了，他工作那麽辛苦。”程知覓笑着拒絕，沒讓她們看出端倪。

池遠下樓時，程知覓早就走了。

他面色有異，屠曼雲有所感，眼神詢問他怎麽了？池遠皺着眉重新上樓。

屠曼雲心随之慌了慌。

-

隔日，程奶奶出院。

程知覓辦完出院手續後，讓程越和關沁帶老太太回去，她要回公司上班，走到一半，老太太說有東西忘拿了。程知覓回去取，根據老太太的形容，在床側櫃子裏看到一籃水果，還貼了祝福語，落款池肅。

她拿起薄薄的卡片。

池肅的字她見過，葛秋立的書房裏有他抄寫的佛經，字跡工整，有勁。

所以這是他親自寫得。

程知覓抱緊水果籃，不禁想起池肅低頭洗蘋果的畫面，柔軟的烏發，清透漂亮的眼睛，誠然，他的顏很适合被畫下。她把卡片收進口袋，提籃出去時看到走廊盡頭一晃而過的身影，像是池遠，她秀眉攏起。

程知覓斂了眸，飛跑過去。

池遠眨眼就不見了，她慢了沒追上。估計他又是來看方語柔的媽媽。

程知覓站在原地想了想，心裏郁結了不上不下的氣悶，忙拉住路過的護士問闌尾病人住在幾層。得知答案後，她乘坐電梯上到六樓，本以為要找一會，誰料從電梯出來，正對着的就是方語柔媽媽所在的病房。

她看到，池遠忙前忙後。

那股子熱切勁，可能屠曼雲住院，他都不會這麽用心。真是天大的諷刺。

“程小姐。”

身後，方語柔喊她。

程知覓回頭，看到她笑意滿滿的臉，像是在嘲諷她，看，你男人不愛你。

她沒應，淡定看她。

方語柔朝病房望了眼，笑收不住，手往電梯方向側了側：“我們談談。”

“好。”

程知覓也想會會她。

兩人一路無言出了住院部，在右手側靠近樹蔭的長椅上坐下，程知覓抱着果籃，看着過往的行人。方語柔不說話，她絕不先開口。足足有半分鐘，方語柔才道，“程小姐，不知道池遠有沒有跟你提過一件事？”

“什麽事？”

“這個我不好說，畢竟他答應我的。”方語柔見她尤為淡定，估摸着池遠沒說，也對，他性格軟弱的很。她能和程知覓見面機會不多，當然得把握住，從口袋掏出手機，點開微信二維碼遞向她，“加個微信。”

“有必要嗎？”程知覓低頭撇了眼，她的頭像和池遠的好像是情侶頭像。

方語柔說：“給你看個東西。”

程知覓狐疑看她，對方坦蕩微笑，她深思幾秒，加了她的微信，成為好友沒幾秒後，方語柔給她發了25秒的視頻。程知覓看着定格住的模糊景象，兩條人影交疊在一起，不用猜她也知道視頻的主角都是誰。

這大概是那只安全.套的歸處。

程知覓沒點開看，方語柔在一旁笑得不入眼：“程小姐不點開看看嗎？”

“沒必要。”

程知覓大大方方道：“方小姐，你不用在我這做文章，你和池遠的恩愛床.戲我不敢興趣，畢竟我已經和他提了離婚，不過——”她故意停頓，在方語柔瞬間燃起希望的神色裏，反刺過去，“池遠沒有同意。”

“！”

程知覓彎着眼睛笑，不帶髒字道：“你說，池遠會不會就是和你玩玩。”

“玩膩了，就扔。”

“你——”方語柔沒想到池遠口中溫柔的老婆，這麽牙尖嘴利，紮得她後背裹刺。她強忍下沖動，認為程知覓不過在強裝，心裏肯定難受極了，不由挺直腰板，“程小姐知道池遠和我溫存時怎麽說你的嗎？”

“他說你無趣。”

程知覓莫名覺得好笑，怼道，“他和你做.愛聊我，你到底在驕傲什麽。”

“……”

方語柔啞口無言。

程知覓不想和她讨論這肮髒玩意，收了手機，起身：“謝謝你的證據。”

方語柔呼出口中濁氣。

她覺得程知覓說得對，不止一次，池遠在溫存時，情不自禁吐出程知覓的名字，還愛拿她們做比較。說她的腰沒有程知覓細，沒有程知覓軟，連輕輕的嗚咽都沒程知覓好聽……然後草草結束。

不過，無所謂。

方語柔迎着暖陽，背部生寒，視線盡頭程知覓身影消失，她回了病房。

程知覓走遠了，神情松懈。

她沒想到池遠竟惡心到這種程度，和別人做時說起她，他怎麽會有臉？舊時光裏的翩翩公子，到底是肮髒成性。程知覓提着果籃去公司，張靜卉從外辦事回來，看到她非常激動，給她看南大最新的帖子。

“知覓，這是不是你老公？”

張靜卉進得是南大校園貼吧，置頂的帖子是“池教授和方老師也太甜了吧”，她點進去看。首先入目的是幾張照片，主角都是池遠和方語柔，或說或笑，肩并着肩，确實郎才女貌。貼子樓層瘋狂壘起。

1L：俊男美女，磕到了！

2L：聽說他們倆以前是校友，又一起出國進修，這不結婚很難收場吧。

3L：是一對吧，經常看到他們在附近餐館吃飯，舉止親密，甜膩膩的。

4L：+1，我也看到過。

……

程知覓足夠冷靜往下翻，有認識池遠和方語柔的在下面科普，他們當時在學校是多麽令人羨慕的校園情侶，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分手。但兩人對彼此戀戀不忘，進修時碰到順理成章走到一起，真是命中注定啊。

她估計，是池遠朋友回的。

池遠的朋友不多，僅有的現在在國外，程知覓只在她結婚是見過對方一次。

她記得，池遠朋友并不待見自己。

張靜卉緊張看她的反應，小心翼翼道：“我妹在南大上學，昨天聽她說南大最新置頂的雙老師貼，慕名去看了看，沒想到……你沒事吧，這帖子肯定是學生無聊拍得，做不得真，你千萬別多想。”

“不會。”程知覓回她，“謝謝你。”

她把張靜卉的手機還回去，摒棄掉所有心思，努力讓自己回歸到工作。

張靜卉看她好一會兒。

午休時分，程知覓确定好筆下人物的五官，背景和服飾後，點擊保存。

手機提示有新消息。

她點開看，竟然是池遠發得，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他都會主動聯系了。

擱以前，程知覓會高興。

現在，她随手摁滅手機，揉了揉微空的肚子，和張靜卉去食堂吃午飯。

回來後，有三通未接電話。

都是池遠。

程知覓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以前幻想的突如而至，但她已經沒了回應的心情。她徹底不回複他。五點整下班，程知覓抱着果籃回家，萬萬沒想到，池遠竟還不要臉的過來了，在客廳和程越下象棋。

“……”

程知覓心裏鼓起一陣燥氣。

池遠第一時間注意到她，笑意溫和沖她點頭，仿若沒事人：“回來了。”

程越偏頭看她：“知覓回來了，快來，看爸爸在棋盤上怎麽虐你老公。”

程知覓瞪向池遠。

他臉皮如城牆厚，笑笑，讓出身側沙發位置。程知覓道，“我去廚房。”

繼而不理會他們。

關沁菜整得差不多，招呼他們洗手吃飯，過半的棋局暫停，程越拍着池遠肩膀，說他棋藝不精。池遠含笑應承。這餐飯，程知覓吃得如鲠在喉，偏偏他時不時給自己夾菜，營造出一種好男人模樣。

程知覓都快吃吐了。

關沁看她筷子在碗裏左動右動，就是不塞進嘴，問道：“菜不好吃？”

“不是。”

程知覓搖頭，解釋：“我不餓。”

關沁還想繼續說，池遠開口了，但他只說了一個字，程知覓就嫌煩的扔了筷，提包就走。他張開的唇合上，意識到程越他們的視線，溫和道，“這幾天學校忙，沒陪知覓去醫院看奶奶，她和我賭氣呢。”

說着，起身道：“我去哄哄。”

池遠如風離開，關沁舉着筷子，眉頭夾起：“覓覓這鬧得什麽別扭？”

程越說：“吃飯。”

關沁哪裏還有心思吃飯，放下筷子，跑到陽臺，朝下看，烏漆嘛黑的。

她什麽也看不到。

程知覓出了單元門，路燈的光并不明亮，池遠喘着粗氣追上來，亦步亦趨跟着。他緩了會平穩好呼吸，對她道：“知覓，我給你打的電話，發的信息，為什麽不回，不接。你不能給我次機會聽我解釋嗎？”

他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板上釘釘的事還想編出花來騙她，程知覓無聲冷笑，站定在濃郁樹蔭下。

“行，我聽你辯解。”

“……”池遠猛地卡殼，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程知覓笑了笑，掏出手機，找到南大貼吧的帖子，“池遠，你和方語柔在校園說笑挨肩時，想過怎麽和我解釋嗎？或者我們談談那只安全.套的歸處。”

“！”

程知覓适時提醒：“我從你口袋翻出、放在衛生間櫃上的那只安全.套。”

池遠從方語柔那離開時，不小心把那玩意塞進了口袋，洗澡時沒看到，第二天去洗漱看到躺在櫃子上的套，他慌了陣。索性程知覓沒懷疑，他也默不作聲地把東西重新塞回口袋，至于用處，他說不出口。

“答不上來了？”

程知覓指尖輕點，轉到微信，把視頻發過去：“答案給你準備好了。”

池遠看着靜止的模糊畫面，心頭一凝，喉嚨幹澀無比，他點開視頻，僅僅三秒就關掉，但依然能聽到男女交織的喘.息。他所有編的謊話盡數沉下，眼睛掃向別處，不去看她，程知覓說，“池遠，我們離婚。”

沒有“吧”，更加肯定。

池遠再厚臉皮，也沒辦法對着持有他和別人恩愛視頻的程知覓說不。

“……好。”

他話音剛落，程知覓手機突然響起，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是陌生來電。

尾號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