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娘子,如今該是怎麽辦啊?”曉荷一臉焦慮地問道。

“明兒一早我會去跟皇後娘娘說,就說我想了一個晚上,又有些舍不得離宮了,想再住上一陣子。”許琳琅的臉上已是恢複了平靜,她心想事到如今,再怎麽懊悔也于事無補,只得暫留宮中一段時日,慢慢想辦法解決這“紅娘子”一事,她才好安心回家去。

次日,天還沒大亮,許琳琅便起了身,匆匆用了些早膳之後就去了清寧宮。

才進了皇後的內室,就發現裏面的案上,堆了滿大大小小的禮盒。走近一看,發現盒子裏全是宮中匠作監精制而成的各色紗羅鍛匹,珠石玉器及各樣首飾,原來這些都是許皇後特地叫備下賞賜給許琳琅帶回家去的。

侍女們又将梳妝匣子一一打開了,讓許琳琅挨個看看,許皇後也在一旁饒有興趣的和她一塊看着。

“這只簪子,還是我年輕時在家戴過的。”許皇後一邊說着,一邊自匣子內拿出一支籫子來,又遞到了許琳琅的手裏。

許琳琅趕緊擡雙手接過,這是一支粉色珍珠圓籫,做工精致,樣式也極為別致,她一見就喜歡上了。

“我給你戴上吧。”許皇後看出了許琳琅的心思,立即輕笑着。

“嗯,多謝姑母。”許琳琅笑得甜甜的,立即曲膝矮下身子低了頭,好方便許皇後替她将簪子別在發間。

簪子別好之後,許琳琅擡起了頭,許皇後看着眼前嬌美不失靈秀的侄女,臉上也自自主露出了笑意。

許琳琅見了姑母臉上的笑容,正待開口說出舍不得離宮的話,才話還未出口,就見得绮蘭急匆匆從外面趕了進來。

“娘娘,出事了。”绮蘭一邊說着,一邊快步走了過來。

“何事?”許皇後趕緊擡頭問道。

“東宮小太監來報,說是太子殿下早上晨練之時,一個不小心,竟是摔傷了腿。”绮蘭邊走邊說,聲音聽起來有些着急。

“啊,太子摔傷了,可嚴重?太醫來了沒有?”許皇後聽得臉色一變,慌忙朝绮蘭迎了過去。

“如今還不知道是否傷了筋骨,只說流了好些血,秦太醫帶着人已往東宮去了。”绮蘭回道。

許皇後聽得這話,臉上神色越發凝重,她回頭看了一眼許琳琅道:“囡囡你等一兒,我先去東宮看一眼。”許皇後匆匆說完,就邁步就往門口去了,绮蘭見狀也趕緊帶着衆侍女跟了出去。

李熙他竟是摔傷了,也不知嚴不嚴重?許琳琅看着衆人匆忙而去的背影,當下也來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識的也邁步往外走了出去,緊趕幾步跟在了衆人身後。

片刻之後,許皇後已是坐上了輿轎,擡眼見得許琳琅也跟了出來,她有些意外,随即又露欣慰之色,趕忙伸手出來,示意許琳琅與她一道坐了上輿轎,而後催促內侍加快速度往東宮方向趕了過去。

許皇後一行人很快進了東宮,進門後直奔太子寝室。一路之上,所見東宮衆侍從皆面露忙亂之色。進內室之時,一個小內侍手裏捧着一只盆子自屋內出來,還險點撞在了皇後的身上。

“混賬東西,怎的就跟沒頭蒼蠅一樣?”倚蘭一邊擡手護住皇後,一邊忍不住對那小內侍喝了一句。

小內侍吓得臉色煞白,趕緊膝蓋一彎跪倒在地上,許皇後蹙了下眉頭,擡眼見得那盆裏隐有血污之色,臉上驟然一變,趕緊越過小內侍往室內走了進去。許琳琅見了那盆裏的水,心裏也是一揪,趕緊跟在許皇後身側步入了內室。

室內李熙的床榻前圍了一圈人,秦太醫侍立榻邊,一名年輕些的太醫在跪伏在地上,應是在替榻上的李熙正在料理着腿上的傷口。

見得皇後來了,室內衆人皆是轉過身來行禮。李熙本是靠在床頭的,這時也直起了腰身欲要掙紮着起來。

“你快些躺好,別動彈。”許皇後趕緊快走幾步至床榻前,口是焦急着聲音道。

許琳琅默默跟在許皇後的身側,先是擡眼看了看李熙的腿,就發現他右腿褲腿被卷得高高的,膝蓋上下看得見大片的擦傷和淤青紅腫。

“秦太醫,太子傷勢如何?可有傷到筋骨?”許皇後在榻邊坐下,一邊地注視着李熙的腿,一邊問太醫道,語氣中不無擔憂之息。

“娘娘勿急,在下及顧太醫适才已仔細查看過了,殿下的腿是外傷,并未傷及筋骨,如今只要用些止痛化瘀的藥,靜卧幾日便可好轉。”秦太醫趕緊上前回禀道。

許皇後聽得這才松了一口氣,于是起了身坐至一旁椅上,又示意太醫繼續上前為李熙處理傷口。

許琳琅站在許皇後的身後,先是看那年輕太醫的治傷的舉動,而後将眼光悄悄上移,想要看一眼李熙的臉色,這一看卻是一怔,李熙此時正定定地看着她,他眉眼舒展,黑漆漆的眼眸內還似閃躍着亮光,似是沒有一絲一毫痛楚的感覺。

他不疼嗎?還笑得這般舒心模樣?許琳琅心中驚訝,再仔細看時,就發現李熙已是蹙起了眉頭,斂着雙眸,嘴唇也是抿緊的,一副分明疼痛難忍的模樣。

剛才莫不是我看錯了吧,看他膝蓋傷得那般慘不忍睹的模樣,怎麽可能還會露出那樣的笑呢,許琳琅在心裏暗自嘀咕了起來。

片刻之後,顧太醫包紮完畢,坐到一旁案上,與秦太醫二人小聲商讨用藥事宜。這時一個小內侍走了進來,手裏托着一只小茶盤,盤上置着一只蓋盅。

小內侍跪伏到床榻前,将小茶盤高舉頭遞向了李熙。李熙垂眸掃了一眼,口中問道:“是什麽?”

“回殿下,是您一向喜愛的冰鎮酸梅飲子。”小內侍恭敬着聲音道。

李熙聽得點點頭,伸手正待拿起蓋盅,一旁的許琳琅見了,立即蹙了下眉頭,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忍住了沒開口說話。

“許娘子,你可是有話要說?”榻上的李熙卻是注意到了許琳琅欲言又止的神色,立即開口問她道。

許琳琅聽了愣了下,見得李熙正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她,只得上前兩步輕着聲音道:“殿下,您如今身上有傷,不宜飲用這寒涼之物。”

許琳琅聲音不大,李熙卻是聽得清了,他拿着蓋盅的手頓住了,擡眼朝許琳琅看了看,片刻後還是将手收了回去,又對着小內侍揮了下手,小內侍立即站起身,捧着小茶盤彎腰退了出去。

“殿下,要不小的去給您端一碗梅子酒來好不好?”劉寶兒在榻前附身問道。

李熙聽得先是點了下頭,頓了下卻又将眼光投向了許琳琅的臉上,意外發現許琳琅又蹙了下眉。

“許娘子,難道這梅子酒也吃不得?”李熙又開口了相問了。

“是,殿下,吃不得。”許琳琅點點頭答道。

李熙聽得這話,似是有些不大高興了一樣,将身子後傾靠在床頭一言不發了。

才寫完方子的秦太醫此時正好擡起頭來,見得李熙的神色,他笑了笑,然後擱下筆對着李熙道:“殿下,許娘子所言無誤,殿下身上有傷,還是要忌口才是,這辛辣寒涼刺激之物的确不飲食用,不然會致傷口愈合減慢,也不利于腫脹淤血消散。”

聽得秦太醫之言,許皇後也輕笑了下,然後對着李熙道:“太子不必煩惱,太醫也說了,你這傷只要細心照料養上幾天就好了。你且忍耐幾日,等好之後便可挑着自己喜歡的吃了。”

李熙聽了卻是搖了搖頭,口中輕嘆一聲,而後才道:“娘娘誤會了,我平日裏雖是挑食,可這幾日忌口還是能忍得的。如今我煩惱的,并不是這事。”

“太子有何隐憂?快說出來叫我知曉,也好替你排解一二。”許皇後忙問道。

“娘娘,想必您剛才也看到了,我不過出了這點小意外,我這院裏院外的,都亂糟糟的一團了。您瞧瞧他們這幾個,都是些糊塗腦子,沒有一個穩重妥帖的,唉……”李熙蹙着眉頭,一邊說着,一邊指向劉寶兒、田七一衆內侍。

劉寶兒等人聽了,一時臉色都變了,趕緊都跪了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許皇後聽到這裏,立即就想到剛才在門口橫沖直闖的小內侍,又想到剛才端來冰鎮飲子以及梅子酒的事,一時間也不由得蹙了下眉頭。

“太子,這樣好了,我讓绮蘭回去挑一挑,選個穩妥的女官過來,帶兩個機靈些的宮女,一塊過來東宮伺候如何?”許皇後随即向李熙問道。

李熙沒有立即回複許皇後,他沉默了一會兒,一雙眼睛卻是看向了許琳琅的方向,臉上也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許皇後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李熙應聲,于是擡頭看了李熙一眼,這才發現李熙正一臉專注看着許琳琅,許皇後一時弄不清楚李熙這是何意,心裏頭不由有些疑惑了起來。

“皇後娘娘,可否能容老朽插一句嘴?”秦太醫站起身來對着許皇後一拱手道。

“秦太醫有話但說無妨。”許皇後笑笑道。

“依老朽看,娘娘您也不必費心挑人選了,許娘子可不就是最佳人選?許娘子人聰明,心細,又見多識廣,對于身體調養飲食禁忌更是頗為在行。許娘子這段時日為娘娘侍疾,我等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若是辛苦許娘子照顧殿下幾日,想必殿下這傷也很快就會痊愈的。”秦太醫看着許琳琅樂呵呵地道。

聽和秦太醫說得這話,屋內衆人也都一起将眼光落在了許琳琅的身上。李熙更是定定地看向了她,他神色看似平靜,可唇角微微彎起,眼內分明隐有贊同之色。

“秦太醫此言差矣,琳琅妹妹自是個妥帖的人,可是,她為娘娘侍疾辛苦了這許久,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幾日空閑,我怎能忍心又勞煩她來照顧我?”

過了半晌,李熙垂下眼斂開口了,他聲音輕緩,臉上的神情裏,竟隐隐透着一絲孱弱之息。

李熙一向在人前稱呼的“許娘子”,這會兒也變成了“琳琅妹妹”。如果說之前的“許娘子”之稱,是為了表明他的客氣與疏離,那此時的這聲“琳琅妹妹”,便是透着十分的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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