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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許琳琅很快就随着劉寶兒到了後苑，劉寶兒弄來了一只小舟，讓許琳琅和曉荷坐了上來，然後劃着漿将小舟駛入了荷塘之中。漫天碧葉之中，有粉，白荷花搖曳其中，許琳琅一邊賞景，一邊伸手自水面拽過一株蓮蓬，采摘出最鮮嫩的蓮子。

采得蓮子之後，劉寶兒又帶着她們入了李熙所說的石磨溪。原來這裏還真的有一條流水潺潺的小溪，溪邊亂石堆疊，溪內魚蝦可見。許琳琅見得歡喜十分，不理會曉荷與劉寶兒相勸，褪了鞋襪步入溪內，很快于溪內石縫之內又抓得好些小螃蟹出來。

許琳琅玩得不亦樂乎，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了，她才玩得盡了興，于是站起身來，看着溪邊竹蒌笑道：“嗯，都快裝滿了，這些應是夠了，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殿下說午膳還要吃蓮子羹和六月黃呢。”

許琳琅一邊說着，一邊又走到溪邊蹲在在竹蒌前，手裏拿着根草逗着裏面爬得正歡的螃蟹，不時發出輕快愉悅的笑聲來。

劉寶兒看得眼前情形，心裏也不由得感嘆道，太子還真是個體貼的，居然這般了解許娘子，不過來後苑玩了一會，竟是讓她這般開心。

……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許琳琅由膳房裏走了出來，曉荷跟在她身後，手裏捧着李熙要吃的蓮子羹和六月黃。走到李熙寝宮門口時，田七對着許琳琅躬身行禮，然後說殿下正在裏面會見前來探病的大人們。

“都到午膳時候了，這些大人也真的是，總得讓殿下用膳啊。”許琳琅小聲嘀咕了一聲，然後接過曉荷手裏的食盒，邁步走了進去。

至內室門口時，見門是虛掩着的，許琳琅正待擡手叩門，這時就聽得裏面傳來了說話聲。

“殿下，您縱是嫌老臣啰嗦，老臣還得要多一句嘴，如今聖上久不露面，太子該是要設法早日入主政事堂才是。”有蒼老持重的聲音說道。

許琳琅聽到這句不由得頓住了腳步，如今朝中形勢，她在家中時也聽父兄偶求讨論過，父兄也都認為太子理應早日入政事堂參與政務。

“不知道老大人所說的設法，怎麽設，用什麽法？”裏面的李熙緩着聲音問道。

“回殿下，先前國公大人與臣等也商議過，說的是，待殿下大婚之後，就會向聖上進言，讓殿下入政事堂修習政務。如今殿下也到了該大婚的年紀，該是早作準備才是。”适才說話的老大人中氣十足地道。

裏面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音傳出來，許琳琅等了等，正打算再擡手叩門時，這時就聽得李熙居然開口了。

“原來這便是老大人的法子。只不知道這大婚的對象，依老大人的看，我該是選何人？”

李熙的聲音仍是輕緩沉穩，聽不出一絲情緒來。那位老大人聽了，立即回話道：“殿下，太子妃的人選，自然是國公大人的掌上明珠秀容縣君才最合适。秀容縣君娴靜淑慧，又與殿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想必殿下心裏也極是滿意這門婚事的。”

老太人的聲音不緊不慢，說得十分的篤定。許琳琅在外面聽了，不由得豎起了耳朵，心裏還真是有點好奇李熙會怎麽回複于他。

可令許琳琅沒想到的是，裏面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好半天也沒個動靜，就當她等得有些不耐煩時，才聽得李熙又開口了，可他說的卻是“我有些乏了，諸位大人請先回去吧。”

他憋了這半天，一開口居然不是作答而是直接轟人。許琳琅在心裏嘀咕着，又聽得裏面響起行禮告退的聲音，她趕緊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低着頭站到了一旁去了。

片刻之後，一衆身着公服的大人們自裏面陸續走了出來。許琳琅見他們走得遠了，這才快步走了進去。

許琳琅入了內室，一眼見得李熙仍靠在榻上，用一只手蓋在眼睛上，情緒似是有些不太好。

許琳琅沒敢多話，默默将手裏的食盒放在了案上，又搬了張小幾，打算放到榻上去。

“吩咐下去，除了趙大人，其餘的一個都不見。”李熙沒擡頭，只緩聲吩咐道。

許琳琅聽得愣下，片刻後反應過來，他定是以為是田七進來了。

“是，殿下。”許琳琅輕輕應了一聲。

李熙明顯沒有料到是她，他趕緊挪開了手，臉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許琳琅知道他這會兒心情定是不好，于是也不多言，只默默将飯菜都擺在了小幾上。

“殿下，嘗一嘗，依着你的吩咐在後苑池塘現采的蓮子。”許琳琅遞過蓮子羹道。

李熙看了眼遞到跟前的蓮子羹，臉上露了點猶豫來，頓了片刻還是低頭過來，就着許琳琅的手就喝了一小口。

“太甜了，先擱着吧。”李熙将口裏的咽下去就搖了搖頭。

太甜了？許琳琅頓時覺得十分的意外，膳房的廚子都深谙他的喜好的，怎麽可能會做的太甜？

“那你吃這個，才從溪裏抓的，活蹦亂跳着下鍋的，鮮得不得了！”

許琳琅一邊說着，一邊将那盤六月黃又遞到了李熙跟前，她也忍不住悄悄咽了兩口口水，六月黃最是鮮香，尤其這醬香的做法，一向是她的最愛。她甚至心裏還琢磨着，要麽午後抽空再一趟後苑，抓上一些晚上帶回去同姑母一塊品嘗。

李熙盯着那盤面拖六月黃看了一會兒，在許琳琅期待加催促的眼神下，伸了筷子出來，夾了一只掉在盤子裏的細長螃蟹腿，慢慢放入了口中。還未等嚼一口，便頭一扭後吐在了手邊的骨碟裏了。

“太鹹。”吐完之後，李熙轉過臉皺着眉頭嘟囔了一聲。

太鹹？怎麽可能？許琳琅一時都傻眼了，剛才那蓮子羹太甜，這六月黃又太鹹，敢情這膳房的廚子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不信你自己試試。”見着許琳琅一臉狐疑之色，李熙将那碟六月黃往她跟前遞了過來。

試試就試試，許琳琅還真不相信了，伸手就從盤內拎起一只蟹，拆巴拆巴就放入嘴裏就吃了起來。

“根本就不鹹啊，又鮮又香，好吃得很。”許琳琅吃得香甜，擡起頭來驚訝着聲音問李熙。

李熙垂下眼睑不作答，許琳琅越發覺得奇怪，于是将盤子拿起來遞給李熙一邊道：“你再試一試，剛才肯定是錯覺。”

李熙卻是不接盤子，還将身體往後挪了挪避開了，許琳琅伸長手再遞，李熙便擡手相拒，還一臉嫌棄地道：“你都用手扒拉過了，還叫我怎麽吃？”

用手扒拉過，她什麽時候扒拉了？不就用指頭捏了一只出來吃了，又沒碰到盤子裏的，許琳琅頓住了手，一時間還真是哭笑不得。

許琳琅的尴尬只持續的一小會兒，片刻之後，她将手裏的盤子拿了回來，放在自己的跟前，然後卷起袖子，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左右開弓，對着盤子大塊朵頤了起來。

許琳琅将一整盤子的六月黃都吃完之後，才擡起頭，朝着對面瞠目結舌的李熙看了看，然後又指着小幾上的一碟子胭脂鵝脯道：“殿下，這道估摸着不是太甜就是太鹹，幹脆我也替你解決掉好了。”

許琳琅說完之後，伸長了手作勢就要拿過那碟鵝脯過來，李熙一見頓時着了急，趕緊擡起手罩住了碟子，不肯叫許琳琅搶過去。

“你這咋還護上食了呢？”許琳琅嚷了起來。

李熙聽得手一頓，半晌還擡起頭，見得許琳琅正一臉好笑的看着他，他愣了下，緊接着臉就紅了。

“你，你說誰護食呢？”李熙氣惱着聲音道。

見他突然生了窘迫，許琳琅再也忍俊不禁，吃吃笑了起來，笑到一半才想這樣會讓李熙羞惱，趕緊背過身去了。李熙看着許琳琅聳動着的肩頭，一時也有些忍不住，于是也低頭輕笑了起來，适才因那幫子老臣勸婚引出的怒火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這幾日許琳琅白天都待在東宮，晚上仍然回霑香居安歇。

正如太醫所言，李熙的腿并無大礙，傷口如今已然開始結痂，他也開始下榻走動了。雖說已用不着許琳琅照料，可他就是不說讓她回去的話。

而許琳琅因那“紅娘子”一事還沒有眉目，自然也沒有提要離宮的事，這倒讓李熙心裏着實偷着生了一些歡喜。兩人雖是各懷心思，倒也殊途同歸，也算得相安無事了。

這三天裏，許琳琅向秦太醫打聽過，也去了溯文館查找醫書典籍，可找不到一絲有關“紅娘子”的任何蹤跡。她心中焦急，可一時又想不出辦法來，漸漸都有些坐立難安了。

……

這日午後，李熙與許琳琅坐在窗邊的案幾旁對弈。一連輸了兩局的許琳琅長長嘆了一口氣，再也不願意繼續了。

“昨日明明還贏我一回的，今日怎麽就生了急躁了？”李熙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問。

“昨天那只是僥幸，今日太背，不下了，不下了……”許琳琅沮喪着聲音，完全沒了昨日贏李熙時的那般自信與得意。

李熙聽得笑了下，正待再勸慰兩句，這時劉寶兒進來了，禀說崇真宮的袁公公求見。李熙聽得面上露了驚喜，趕緊站起身，連聲說快請進來。

崇真宮？那是皇帝身邊的人來了。皇帝如今在崇真宮深居簡出，李熙身為太子，也是非召不能入內的。這崇真宮既來了人，說不定是帶來皇帝的旨意，怪不得李熙表現得有些激動。

片刻後，着一身朱色圓領窄袖袍的袁公公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着捧着匣子的小黃門。

“老奴見過太下殿下。”袁公公至李熙跟前行禮道。

“袁公公，快免了。”李熙輕笑着擡手示意他起身，而後又問道：“袁公公，是父皇有什麽旨意嗎？”

“殿下，是這樣的，陛下今日閉關出來，就聽說了殿下受傷的事，陛下甚為挂心，特地讓老奴送些滋補健體的丹藥來了。”袁公公躬身答話道。

聽得皇帝如此關心他的身體，李熙頓時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小黃門上前将匣子奉上，劉寶兒雙手接過，又打開了匣子，捧到了李熙跟前。

“殿下，金色瓶內是既濟丹，補中益氣之用，這銀瓶內的名喚景元丹，服之有強健筋骨之用……”袁公公上了前，指着匣子內的瓶瓶罐罐為李熙解說着。

李熙聽得頻頻點頭，面上一副很是專注感激神情。許琳琅侍立在一旁的花幾旁，看着眼前情形，心裏面不由輕輕嘆了一聲。如今皇帝癡迷修道煉丹，堅信這些這些五花八門的金丹、銀丹能強身健體，甚到能得道成仙，修成長生之軀。可李熙還如此年輕，身體也康健，哪裏要用到這些丹藥來？若是服用只怕會适得其反，傷及自身的吧。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服用？許琳琅想到此處不由得又嘆息了一聲。

“袁公公，這個小盒裏裝的是什麽？”李熙指着匣子內的一只小圓盒子問道。

袁公公看了一下，随即伸手拿起小盒，又将盒子的蓋子給打開了，就聞得一股異香撲鼻而來，一會兒功夫，周圍都彌漫了香氣。

“殿下，這是香料，是由西域奇花煉制而成的，它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袁公公指着盒子慢着聲音道。

西域奇花？許琳琅聽得心裏就是“格登”一聲，随即想起相思宮中的那位老太監，給她喂完毒藥之後，也說是西域奇花制成的。

“什麽好聽的名字？”李熙饒有興致地問。

“叫紅娘子。”袁公公歡喜着聲音道。

什麽？許琳琅幾乎不敢相信的耳朵，她強持着鎮定朝袁公公看了過來，這時才發現袁公公的身形明顯有些發福，那雙眼睛也是似睜非睜，與相思宮中那雙露在黑紗之外的眼睛一模一樣。

他是相思宮裏差點要了她命的秋伯！許琳琅意識到了這一點，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震驚，腳下都搖晃了下，趕緊扶了身後的花幾才穩住了身形，可是伸手之時，還是不慎帶歪案上的花瓶，她忙回身将即将傾倒的花瓶給扶正了。